
第7章 我还是喜欢你桀骜不驯的样子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陶锦书一行人便回了府邸。
陶锦书与顾清和简单告别后,再也按耐不住好奇的心,小跑着回了自己闺房。
她将灯递交给了守门侍女,坐在铜镜跟前,将头上珠钗拔下。
她仔细端详这支白得来的金钗,忽然,她脑子灵光一闪。
这不是她那日瞧过的那支吗?这么巧,那公子不光买下它,还送给了自己?
奇怪,太奇怪了。
陶锦书似乎要将钗子盯出一个洞。
那公子从衣着及口音来看,像是京城人氏。
那钱袋子沉甸甸的,估计也有不少银子。
“唔…”陶锦书压根猜不到他是谁,趴在桌上,烦躁抓了抓头发。
最终,她像下定某种决心,忽然拍了拍大腿。
管他是谁,反正这东西是他自愿送的,别哪天在街上认出她来,让她还就行。
想通的陶锦书瞬觉心情舒畅,将东西收好,洗漱后就爬上床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陶锦书是被硬叫醒的。
今日她得去那个唯一没以陶氏冠名的脂粉铺查账。
此铺名唤香云间,是她查的最后一间铺子。
也唯有这个商铺,父亲曾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好好看看,更要好好想想,该如何盘活它。
陶锦书敏锐察觉出了这店面对父亲的特殊,同时心中也暗道奇怪。
这香云间是两年前开的,但压根不受关照,连带她也快忘记自家还有这么个店面,可父亲却又如此关心,实在说不通。
陶锦书打了个哈欠,泪珠从眼角滑落,春桃为她拿来一本书,上头是这个铺子的所有信息。
外头不断传来鞭炮声,今日才是中秋。可对于他们这些商人来说,团圆佳节却是做生意的好时候,铺子没个歇的时候。
春桃为她束发,陶锦书强撑着睡眼,将账册打开,一目十行。
穿戴整齐的同时,她已将上头的信息都背了下来。
香云间内,陶锦书到的时候,客人甚至还没店里的伙计多。
是陶家商铺中罕见的萧瑟。
掌柜长相朴实,而立之年,此刻正姿势懒散,随意拨弄算盘,打发时光。
“掌柜的,你这店里可有玉女粉?”陶锦书随口问了问。
却不想,那掌柜眼都不抬,直接道:“不好意思啊客官,玉女粉都卖完了。”
“哦?”陶锦书意味深长看了眼他,身旁的伙计此时已认出了她是谁,不禁咽了咽口水。
“那本小姐怎么记得,那账册上,清清楚楚写着玉女粉剩十盒呢?难道,你做了假账?”
张笙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一抬眼就看见了伙计对他拼命使眼色,再看向面前的人时,魂儿都差点吓飞了。
“小…小姐,您怎么来了?”掌柜与方才判若两人,额角冒了冷汗。
天杀的,他这几日倒是听说不少陶家铺子被小姐突击检查,当时他也胆战心惊了一段时间,但左等右等都不见人,他也就松懈了,以为这次又是事不关己。
毕竟自从他当了这店的掌柜,除了上头例行查账外,压根就没人管过他。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觉得这店就是陶家开着玩的。
陶锦书双眼弯成月牙,“我还是喜欢你刚刚桀骜不驯的样子。”
张笙尬笑几声,擦了擦汗,将伙计都招呼到一起:“小姐,我们铺子里的人都在这儿,您要什么尽管说。”
陶锦书摆摆手:“不用整这些虚的,好好招待客人吧,我随便看看。”
她说着,走到一排红黄蓝绿并列的香料前,伸手沾了些,放在鼻头一嗅。
味香不冲,萦绕良久。
并不是次货。看来这掌柜虽然怠慢,但没有偷工减料。
陶锦书默默思忖,看向张笙道:“跟我讲讲,你们平日里是怎么卖货的。”
*
“细作的事,你听说了吗?”
“嘿哟,巧了,我也想和你说这事儿,那矮子居然是燕国细作。”
“听说永州那场痘疫就是他引的,呸!”
陶锦书从自家香料铺出来,得了掌柜强烈推荐的一盒桃花粉,正陶醉细嗅时,耳朵里就突然窜入了矮子二字。
再细细听去,她们说的好像是…李大?
陶锦书不由自主支棱起耳朵,将瓷盒盖好交给春桃,转身时故意放慢脚步,将二人的话大差不差听入耳中。
一直到被春桃扶着上了马车,陶锦书脑中依旧在翻来覆咀嚼她俩说的话。
不会那么巧吧?
马夫勒紧缰绳,一声马叫拉回陶锦书的思绪,她打了个冷颤,赶紧掀开门帘:“改道!去兴宁坊找李伯。”
马夫速度很快,弹指的功夫就到了坊间。
陶锦书下了马车,让春桃他们原地等候。熟悉的纸扎铺前,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她奋力扒开人群,走到了前头。
明义楼的人捂住口鼻,正一箱一箱往外搬运散发着尸臭的木箱。
“不想死的就往后退,里头装的可都是死老鼠!”有一人上前驱赶,顺道和众人解释那老鼠的用途:“李大想在扬州故技重施,引起鼠疫,所幸被咱们明义楼发觉,提前查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陶锦书只觉得耳边嗡鸣,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变得模糊不清。
原来是真的,那个几日前还笑呵呵跟她说话的人,竟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陶锦书浑浑噩噩回了马车附近,声若蚊蝇:“回府吧。”
难过归难过,她更关心的还是自家父亲知道这事儿了会如何。
因此,她一奔回府先去看了眼沉睡的老父亲。
此时,府间已隐约听到有人在议论此事。
陶锦书趁父亲熟睡,将下人都聚在一起,让他们不得将今日所听闻的事情传入陶儒耳中半句。
若是有人嘴上把不住门,直接发卖,容不得求情。
处理完事情后,陶锦书才终于卸下看似坚硬的外壳,独自坐在房中,忍着悲伤,整理好今日所见所闻,意欲写一篇针对香云间的策略出来。
贺之珩的眼线躲在暗处,目睹了这一切,信送到贺之珩手上时,他正在府衙审问李大。
贺之珩身着紫袍长翅帽,懒散坐在木椅上。阴暗牢房内,浓重的血腥味儿刺激挑逗着人们的感官,此起彼伏的惨叫在牢狱内响起。
顾清和一袭红色官袍,坐在他一侧。现在,他想装不知道贺之珩回来都不行了。
他只知道有明义楼的人来办事,却不想竟是来自己管辖之地抓捕细作。
顾清和捏紧扶手。生怕此番贺之珩回去,会告他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
李大被五花大绑捆着,整个人被打到血肉模糊,几乎看不出人形,活像个血肉球。
顾清和面露不忍,但更多的是心惊和厌恶,置身如此血腥的场所,滋味并不好受。
贺之珩将侍从送来的信打开,仔细读完后,叹了口气,语气惆怅:“早知道,晚上就该让人把你抓来。”
他刻意选在白天办这件事,是因为他要借李大,造明义楼的势。
李大身子一颤,但还是死不张口。
“呵呵…”贺之珩喉间发出阴冷笑意,眸子似淬了毒,缓缓从椅子上起身,一脚踩在李大背上:“你倒真是燕国一条忠心的好狗。”
“贺大人,李大还什么都没说,如此折磨,恐怕用不了多久就死了。”顾清和沉声劝阻。
贺之珩闻言,歪头看他,抬脚撤离李大,鞋上沾染了血迹,立马就有贺家奴上前,仔仔细细将他脚底鲜血擦净,“顾大人真是安逸日子过久了,竟都不知道这些细作的皮有多厚。”
顾清和微微蹙眉,“下官也曾见过旁人审问人的手段,但都不曾像大人一般——”
他未将话说完。
但贺之珩也大概能猜到是什么,左不过是手段残忍罢了。
“呵呵…”
贺之珩冷笑一声,在心里暗骂装货。
末了,他神情恹恹,踹了脚地上的李大:“顾大人…本官劝你一句,明义楼的事,你一个外行还是少插手的好,若你真的懂,就该明白,方才下手的地方都只是让他痛苦,却死不了。”
说这话时,贺之珩狐眸中划过几分戏谑,看向李大,嘴角扬起嘲弄:“他会日日遭受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直到他说出同党,才会解脱。”
顾清和闭目,索性不再说话。
贺之珩懒得再理他。这手段可都是他从贺家学来的,他耸了耸肩:“今日就先审到这里,顾大人,请自便。”
顾清和只感觉眼前光影晃动,睁开眼时,面前只有那个肉球和外头的衙役。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厌恶看了李大一眼,起身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