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血鉴空阙昼燃烛

市公安局地下三层的排风管道渗出水珠，季昭的指腹抹过锈蚀的管壁，在指尖搓开褐红色碎屑。昨夜地宫坍塌时，算筹骸骨投影的星图正烙在她视网膜上，此刻与通风管壁的霉斑重叠——市局大楼地基处的阴影，恰与三百年前填埋太子的城墙空腔严丝合缝。

“承重墙里掺了糯米灰浆。“陈铎将结构图铺在消防栓箱上，战术手电照亮混凝土样本的横截面，“施工队当年在这里挖出过明代石桩。“

季昭的解剖刀突然插进通风管接缝。刀刃刮下的金属碎屑在强光下泛着诡异的靛蓝色，这是长期接触尸蜡才会形成的氧化层。她的耳膜捕捉到管道深处细微的摩擦声，像是有人用指甲反复抓挠铁皮。

“让痕检科带......“整栋大楼突然震颤，季昭的后脑撞上管道支架。血腥味漫过鼻腔的刹那，前世记忆如刀片切入脑海：国师在地宫点燃鲸脂灯时，青铜灯树也曾这般震颤。

应急灯在震荡中熄灭。陈铎的配枪上膛声在黑暗中格外清晰，季昭却摸向腰间皮套，抽出文物局特批的明代绣春刀。刀刃擦过管壁迸出火星，照亮前方管壁上密密麻麻的抓痕——每个指痕不过孩童掌心大小，缝隙里嵌着碎玉屑。

“是翡翠。“季昭的喉结动了动。前世她被母妃灌下哑药时，喉管灼烧的痛楚与此刻如出一辙，“南昭皇陵的殉葬品，怎么会出现在......“

黏腻的拖拽声截断话音。陈铎的战术手电骤然亮起，光束尽头的通风管拐角处，数十具蜡制人偶被铁链串联，关节处以金线缝合。它们的眼窝嵌着铜铃，随气流晃动发出细碎声响，脐带状的麻绳尾巴在地面拖出血痕。

“后退！“季昭的绣春刀劈开扑来的人偶。刀刃触及金线瞬间，暗红色粉末喷溅而出，在管壁蚀出永宁公主寝殿的布局图。她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些人偶摆动的频率，竟与南昭国水钟的滴漏节奏完全一致。

人偶腹腔突然裂开，滚出裹着油纸的青铜钥匙。季昭用刀尖挑起时，钥匙齿纹与公主陵墓妆奁的锁孔完美契合。陈铎的惊呼被更多铁链拖拽声淹没，整条通风管开始渗出浑浊液体，裹挟着细小的象牙算筹。

“跟着水痕！“季昭劈开通风管跳下。浊流在地面汇成溪流，违背物理规律地向档案室倒灌。当她踹开锈蚀的铁门，明代驿站的青砖地缝里正冒出滚烫的灰浆，空气中弥漫着熟糯米特有的甜腥。

陈铎的子弹击碎墙内暗格。泛黄的驿站账簿如枯叶纷飞，每页都夹着褪色的绸布残片。季昭的解剖刀划开墙面抹灰，露出嵌在砖缝中的陶罐——罐口封泥印着南昭工部的鱼鳞纹，里面蜷缩着风干的童尸手指。

“果然在这里。“法医组长林觉从尸柜后转出，手中的柳叶刀折射着冷光，“从你画出带泪痣的公主像那天，我就知道宿命轮盘开始转动了。“

季昭的绣春刀在掌心翻转。她想起上月碎尸案中，死者枕骨上的楔形凹痕——那根本不是分尸工具的痕迹，而是南昭国特有的骨笛吹口形状。

林觉的瞳孔映出琥珀色纹路：“知道为何选市局大楼吗？“他踢开脚边的证物箱，露出里面染血的警服，“当年填进城墙的九百童男，需要九百执法者的魂灵来......“

刀光比枪声更快。季昭的绣春刀贯穿林觉右肩时，陈铎的子弹精准命中其膝弯。但飞溅的鲜血触地瞬间，整间档案室的地砖开始翻转，露出下面以琉璃砖砌成的祭祀台。台中央的青铜鼎内，滚油正翻腾着翡翠碎片。

“闭气！“季昭甩出浸透药液的口罩。当林觉将警员铭牌投入沸油时，她看见三百年前相同的场景——母妃将太子的长命锁掷入鼎中，飞溅的热油在她锁骨烙下永世不褪的印记。

陈铎的战术匕首割开林觉喉管，反被其扣住手腕刺向自己左肋。季昭趁机跃上祭台，绣春刀劈开鼎耳的刹那，鼎内突然腾起青烟。数百枚翡翠碎片破空而出，在墙面撞出星图状的裂纹。

“你赢不了。“林觉呕着血沫冷笑，“永宁公主救不了弟弟，你也......“

刀光闪过，林觉的头颅滚入鼎中。季昭踏着倾覆的青铜鼎，凝视墙面裂痕拼成的星图：“当年在太子腿骨刻算筹密语，不是为了求救。“她扯开衣领，露出随情绪变色的胎记，“是要他记录每具人牲的埋骨坐标。“

地底传来砖石崩塌的闷响。陈铎拽着季昭扑向承重柱时，整面祭台墙轰然倒塌。烟尘中显现的密室中央，青铜沙盘上插满染血的警徽——每个标记都对应着城墙遗址下的童尸方位。

季昭挑开沙盘底板。泛黄的宣纸上，永宁公主的笔迹正在渗血：“景泰六年三月廿七，吾弟啮凶徒食指，藏皮肉于滴漏暗格。“

陈铎掏出随身怀表，暗格中的皮肤组织在火光下显现纹路——与林觉右手缺失的食指完全吻合。表盘齿轮突然逆时针飞转，将凝固的青铜汁液化作南昭王城的街巷图，东宫位置的火光直指现代殡仪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