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骸骨深苔咒未销

地宫藻井簌簌落下朱砂，在季昭肩头绽开血色碎梅。守陵人的刀尖抵住她喉间动脉，却在看清青铜鼎倒影时骤然僵住——火焰舔舐过的鼎身显现出密密麻麻的刻痕，每一道都是孩童乳牙划出的血书。

“永定三十七年霜降，工部侍郎献童男九百。“季昭的指尖抚过鼎耳冰裂纹，前世誊写祭文时冻疮开裂的疼痛突然苏醒，“他们用鹿筋捆住孩子的脚踝，倒悬着浸入脂......“

守陵人的腕骨发出脆响。陈铎的配枪还冒着硝烟，子弹精准击穿那人握刀的手腕。季昭却恍若未闻，整个人几乎要栽进鼎中。她的瞳孔里浮动着诡异的星图，那是青铜怀表折射在视网膜上的南昭古天文仪。

“这些不是祭文。“她突然抓起鼎中朱砂，混着掌心血在石壁上涂抹，“是工程记录——每颗乳牙对应城墙砖缝里的糯米灰浆配比。“

陈铎的战术手电扫过墙面。朱砂血痕在潮湿空气里逐渐洇开，竟显露出明代《营造法式》失传的“鱼胶固基法“图解。更骇人的是，在标注“人牲“的章节旁，赫然拓着永宁公主的掌印。

地宫深处传来砖石摩擦声。季昭循着记忆冲向东南角立柱，鎏金柱础上雕着的饕餮缺了右眼——这正是她前世偷换给太子防身的和田玉韘。当怀表齿轮嵌入兽瞳凹槽，整面石壁应声翻转，露出蜂窝状的墙中密室。

腐臭味如实体般撞上面门。陈铎的喉结剧烈滚动，战术手电扫过密密麻麻的婴孩襁褓，每个都保持着三百年前入殓时的模样。季昭的解剖刀挑开褪色的绸布，露出青紫色的幼小身躯——喉间塞着翡翠铃铛，脐带系着写有生辰八字的金箔。

“不是殉葬......“她突然跪倒在地，指腹摩挲着金箔边缘的压痕，“是活桩。“

记忆如淬毒的箭簇破空而来。永宁蜷缩在祭坛帷幔后，看着国师将啼哭的婴儿塞进城墙模具。滚烫的糯米浆浇灌而下时，九百三十个翡翠铃铛同时震响，盖过了骨骼碎裂的脆响。母妃的砗磲梳篦就是在那时滑落的，梳齿刺进她锁骨，与今生的胎记严丝合缝。

陈铎的呼叫仿佛从水下来：“季昭！你后背......“

反光镜中，她裸露的肩胛上浮现暗红色纹路——是南昭国祭坛上的祝祷文。当守陵人的血溅到皮肤，那些字符竟如活物般游走，最终在脊椎处汇聚成鸢尾图腾。前世饮下毒酒时的灼烧感漫过四肢百骸，她突然读懂石壁夹层里的血书：

“墙倾之日，魂归之时。“

地宫穹顶突然砸下落石。季昭拽着陈铎扑向密室角落，守陵人癫狂的笑声在烟尘中炸开：“长公主可知？您亲手刻在太子腿骨上的算筹密语......“鲜血从他嘴角出，“正是开启人牲怨气的钥匙！“

震动愈发剧烈。季昭的耳膜捕捉到细微的齿轮咬合声，与青铜怀表的节奏完全同步。当她的血滴入地砖裂缝，整间密室突然下沉，失重感中混杂着前世坠马的眩晕。在最后的光亮消失前，她看见墙中密室的夹层里，蜷缩着一具套着蹙金绣襕袍的少年骸骨。

黑暗中有萤火渐次亮起。季昭摸到骸骨指间的玉韘，内侧刻着太子独有的生辰符。当她试图取下信物时，骸骨突然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能捏碎腕骨——那根本不是人类骨骼的触感。

应急灯骤然亮起。陈铎的枪口对准骸骨头部，却在看清材质时倒抽冷气：整具骸骨竟是用算筹拼接而成，每根骨节都刻着城墙建造数据。季昭颤抖着拆开胸骨处的桦皮卷，霉斑覆盖的《筑城录》上，永宁公主的笔迹记录着最残酷的真相：

“七月初九，太子监工日，墙芯现空腔。母妃命以人牲填之，太子阻，遂同陷。“

地砖裂缝渗出暗红液体。季昭的解剖刀刮过地面，嗅到蓖麻油混合人血的特有气息——与连环杀人案中浸泡尸体的防腐剂成分完全一致。她突然拽过守陵人染血的衣襟：“你们复现人牲祭祀，不是为了供奉，是要延续当年未完成的......“

惊天动地的坍塌声吞没了后半句。当烟尘散尽，北斗七星的光辉从塌陷的穹顶漏下，正照在算筹骸骨的天灵盖。陈铎擦去额角血迹，发现那些星辉竟在地面投出城墙结构图，而标注“主凶“的位置，赫然是现代市公安局大楼的地基坐标。

季昭的怀表在此时疯狂倒转。表盘十二枚刻度化作十二道血泉，在空中交织成南昭王城的琉璃鸱吻。当第一声晨钟穿透地宫，她听见三百年前的自己附在耳畔低语：

“该去验尸了，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