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5章 落凤楼前
“扔出去!!”
两名赤膊大汉架着个衣衫凌乱的男子,将其拖出了落凤楼。
“砰——!”
那男子就如抛向臭沟的馊肉,狠狠一头砸在青石板上。
他喉间挤出“嗬嗬”怪声,双手捂着摔出碎血的脑袋,将身体蜷缩成一团。
“也不看看这是哪儿!?”
尖锐女声紧随其后,老鸨拎着黄玉烟杆踱步而出。
她三指握着烟锅,燃起的火星随冷笑一颤:
“往死里打!”
一声令下,两名大汉抡圆了胳膊,染血的黑靴直往男子脸上凿。
“哟,小心点!别溅着本大爷咯!”,
路过的楼客戏谑一笑,便转身踏入了那胭脂乡。
只见落凤楼内,百盏琉璃灯将光影揉碎,泼洒至描金绘彩的大厅上。
暗红织绸铺就紫檀木阶,将登楼客的锦靴映得浮光幻闪。
“官人~”,
满脸横肉的商贾不知花了多大价钱,才使得怀中娘子嘤咛。
二楼回廊垂落的纱幔随声轻颤,隐约透出女子倚拦的剪影。
映得商贾既似抱着繁花,又似搂着糜烂的瓜。
她们眼波妩媚,风姿摇曳,嬉笑打闹间,矫作声便与觥筹交错绞作一团,溶进众生相。
有几位锦衣公子喝得酩酊大醉,眼神却总黏在三楼的朱色雕窗,喃喃道:
“凤娘啊,凤娘为何不见我.......”
这几人怎知,他们心心念念的女子正拭着嘴角一抹艳红,骂道: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她足尖轻碾锦毯,跨过躺在地上的男子。
随着后脚抬起,那男子胸间绸衣忽而滑落。
赫然漏出个碗大的窟窿!
其中的血肉,已如莲瓣般层层翻卷,暴露出的空荡,像是被鸟啄食过的烂果。
“若凤啊......”,
蹲在一旁的老妇擦拭着地板,动作娴熟得像是每日重复一般。
她一边扣着木缝里的碎肉,一边哀声道:
“可不能再吃人啦,娘是为你好...”
杜若凤拿起案几上的铜镜,轻蔑地瞥了尸首一眼:
“谁让他如此惹人嫌!”
“唉——,”
老妇无奈摇头,叹出口浊气。
她扶着膝盖,缓缓站起身,眉头紧皱地看向凤娘:
“那种时候,谁能停下嘛......”
待绢帕抹掉脸颊上的最后一丝血渍,杜若凤才淡然道:
“谁让他弄疼我。”
原来只因两人颠鸾倒凤时,男人喘息间咬着杜娘肩头,并说了句“我爱你”。
她便剖开了男子胸膛,吃了那颗说“我爱你”的心。
“哼,爱?”
杜若凤冷哼着,放下手中绢帕。
那白娟中晕开的鲜红,像极了灌都城里盛放的杜鹃花。
---------------------------------------------------
“铛——”,
清脆声响荡开,巷子里的杜鹃花簌簌颤动。
云华距离落凤楼还差一个拐巷,那算命道人便横跨一步,将墨色铁棒斜拦在身前。
他灰白长须随风轻颤,浑浊的眼珠已如鹰隼般盯紧常昊:
“小友,请留步。”
云华下意识地将小胖娃护在身后,身体不由一颤:
“道长是有何事?”
“你可知,身后护着的是何物?”
道人铁棒轻叩地面,拴着腰间的铜铃“叮——”的一响,使得周遭人群凝固般地静默一瞬。
他枯指虚点常昊,嗓音沙哑如砾石相磨:
“是只小花蛇!”
“好狗不挡道!”
常昊突然从云华身后探出脑袋。
虽仍是奶声奶气,却已将双目化成竖瞳:
“再不让开!小心我咬断你舌头!”
“哟!还挺厉害?”
道人冷笑着,翻腕聚指。
只见他手心向上一抬,口中念念有词道:
“阴阳两仪,乾坤为鉴——显!”
一阵白雾便从指尖窜出,如活蛇般缠上常昊脚踝。
“云华,张云华!这怎么回事?”
小胖娃惨叫一声跌坐在地,周身皮肉如蜡遇火般消融。
绿纹衣袍寸寸崩裂,不一会儿就露出了底下的白纹蛇尾。
面容扭曲间,常昊蛇信“嘶”地吐出,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作一条花斑小蛇!
“显形咒?!”
云华倒退半步,仔细打量起眼前的邋遢道人。
这人身穿破旧道袍,灰白乱发如同被野火燎过,手中铁棒还挂着“神机妙算”的白帆。
硕大的酒糟鼻上,还长着一双灰金色吊梢眼,好似在草莓上挂了两只金纹蜜蜂。
“妖、妖怪啊!”
周边人群轰然炸开,摊贩掀翻货架,茶碗碎裂声、惊叫声瞬间混作一团。
那道人却转过身,对众人嬉笑道:
“诸位莫慌,莫慌!不过戏法而已!”
他说话的声音虽不大,却感觉字字入耳,贯穿肺腑一般。
与此同时,道人抖动补丁破袖,几张泛黄符纸从中窜出。
“叮——”,
铜铃余韵未消,其中的朱砂字迹便如同活物游走,悄然贴上众人。
那些被贴符者,各个皆是眼神涣散。
“方才...发生何事?”
货郎皱着眉头,看向滚落一地的蜜饯,不停地揉搓双眼。
斜对角茶摊的老妪佝偻着腰,枯枝般的手悬在半空:
“我的酸梅汤......”
一旁食客的布鞋,被溅洒出的浆汁染得紫褐,嚷嚷着:
“哎呦,大娘!小心点嘛!”
整条街巷就如同健忘的鱼儿,一脱钩立马就忘记了水中的诱饵。
“叮——”,
道人腰间的铜铃又是一响,顷刻间将小花蛇凌空吸入。
“呵...”
他喉间滚出沙哑的嗤笑,那双吊梢眼已然眯成细缝:
“咬断谁的舌头?”
接着他破袖一挥,铜铃中游窜的蛇影,随即发出碎冰相撞的脆响。
“住手!”
云华眉尖紧蹙,急忙拽住道人袖口,制止他继续摧残常昊。
她死死盯着眼前道人,眸中寒意如薄刃出鞘:
“道长可是截教之人?”
当这道人使出显形咒的那刻,云华心头便猛然一颤。
再加上他那灰金色妖瞳,就如墙灰里溶进了鎏金,分明是妖类独有的异相。
道人眼珠微转,倏然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
“你...你是?”
刚才那忘川砂所写的符咒,贴附在云华衣襟时,触之即刻灰飞烟灭。
此刻他又岂能不知,眼前这个始终看不穿的女子绝非凡骨俗胎?
“哼!”
云华倏然松手,广袖如折扇收拢,唯留眼尾仍是凝着霜色:
“不是号称有教无类?你凭什么抓人?”
“嘘!”
道人立马将手指抵在大鼻头前,做出噤声状。
他捡起地上的一片杜鹃花瓣,故作紧张地环顾起四周,轻声道:
“姑娘,借一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