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4章 恶花魁
二日后,灌都尽显。
残阳将暮色打翻,如洒落的胭脂,将整个都城泼成赭色。
“那杜灵鸟,当真在这儿?”
云华拢了拢脑袋上的斗篷,垂眸看向脚边粉嫩小胖娃儿。
常昊化作的孩童正揪着她的衣角,气喘吁吁道:
“还能骗你...不成?”
他将绿纹长袖往上一捋,露出两根藕节似的胳膊,已是累得满头大汗。
“今年的报春声,就是从这灌都传出的!”
两人说话间,踏上了一座灌都城里的石桥。
瞅见小胖娃疲惫不堪,云华弯下腰,替他揩去鼻尖汗珠:
“这儿人多,你可不能化蛇了...”,
常昊傲娇地看向云华,拽起身后蛇尾似的布条,奋声道:
“这点苦算啥!哪怕是刀山,我也敢闯!”
刚巧过路的算命先生见此一幕,不由老脸一笑:
“哟!这小胖娃儿,精神!”
这胖娃儿脸颊鼓若蒸糕,偏生得眉眼间似蛇类般狡黠,一看就不是个老实的主儿。
算命先生拄着根墨色铁棒,正要上前搭话。
“锵————!”,
一声铜钹,震得暮色一颤!
余波尚未消散,紧接着扑来一缕幽香。
云华蓦然驻足,下意识地仰面迎向,喃喃道:
“好香啊......”
那香气初闻时,就似新雪裹着青柑皮般清冽。
钻入肺腑后,却转作蜜浆混着麝鹿血的甜稠,最后竟凝成一把钩子,直往人心最深处剜。
“锵————!”,
铜钹再响,幻象崩裂。
“花开——,魁巡——!”,
赤潮翻涌,锣鼓震天,人群霎时沸腾。
云华随即扶上石桥狮首,望向涌来的赤流。
“轰隆隆——”,
马蹄声紧随而至,八匹棕马昂首踏步,踩着青石板沉稳走来。
被拉着的红木车驾碾过石缝,缀满珍珠的纱幔随声自摆。
车前十六名彩衣少女抛洒手中杜鹃花,两侧护卫皆赤裸上身,露出刻在心口处的“杜”字。
最诡异的是随行乐师,他们脖颈系红绸,双目空洞如窟,唇齿开合间奏出的竟是千百人的痴笑、呓语糅成的诡调。
“是凤娘!”,
满街男子就似中了蛊的发情兽,酒肆伙计手滑砸了封坛,卖炊饼的汉子摔了扁担,连穷书生都扔下了手中折扇。
更有个锦衣公子突然扯开衣襟,同样露出心口处写的“杜”字,嘶喊着朝奔去:
“若凤!是我,若凤!”
“咯咯......“,
娇笑声荡开时,车架纱幔无风自扬。
驾中娘子玉指轻撩一角,支颐的模样让暮色都晃了晃。
她懒倚锦榻,赤足轻晃,足铃每一响,便有痴汉癫狂。
可怖的是,那些挤得额破血流的男人非但不退,反而像是嗅到花蜜的蚁群,更加疯狂地涌向车驾。
“喂!云华?“,
常昊攥住她的袖口,猛力一拽。
云华惊觉自己已经往前迈了数步,喉间干渴如灼。
她揉了揉杏眸,话音仍是发颤:
“没...没事...”
常昊则揉着鼻子,使劲儿地嗅起了腥香,喃喃道:
“奇怪...这香气里,怎会有股血腥......“
恰在此时,车架缓缓驶来,压过地面凸起的青石板,忽而让纱幔掀起半角。
那花魁的娇容映入眼帘,使得云华杏眸一亮!
她神色高傲,眼波妩媚,眉心一点朱砂痣艳如泣血,双眸似有骄阳碾碎后填入其中。
不同于嫦娥清冷如霜的仙姿,她美得似淬火生花,眼波流转间,连暮色都染上了胭脂气。
“好美...”,
云华暗自赞叹,一时间看得入神。
直到车辙声渐隐于街尾,坠入石板缝隙化作灰烟,她也没能从中缓过来。
“走...走了吗?”,
可常昊此刻却将整张小脸埋进了少女裙角,浑身吓得簌簌发抖。
“嗯,走了。”,
云华先是察觉身后一沉,垂眸看向蜷缩在脚边的孩童。
她俯下身,指尖戳了戳常昊莲藕似的胳膊,疑惑道:
“你...怎么啦?”
常昊猛地抬起头,眉眼紧紧蹙着,连呼吸都带着不稳的颤音:
“那,那花魁就是布谷妖!”
云华闻声一怔,立马起身,望向人潮散去的方向。
常昊拽起她的手,摇晃着哀求:
“还是从长计议吧...”
“那怎么行!”,
她眉心急皱,甩开胖娃的小手,喝声道:
“谁知春汛何时来!你不是刀山都敢上吗?”
常昊委屈极了,连忙辩解:
“我是为你好!刚刚那股妖香,全是人的血腥味儿!”
“我不怕!她既然化成人形,还能大庭广众吃了我不成?”
云华白袖一挥,见常昊仍杵在原地,转身便就走。
小胖娃急得短腿直跺,捣得尘土飞扬:
“我不是不去,等等我!你先听我说!”
两人步履匆匆,一前一后拐入窄巷。
殊不知,刚刚那位想上前搭话的算命道人,正用冰锥般的目光看着二人。
“巧了...”
他无声翕动嘴唇,镶在墨色铁棒上的铜铃“叮“地一响。
只见此人袖袍一卷,人已如鬼魅般掠出,转瞬没入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