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研究背景与篇章安排
一 绿色高质量发展全视域下的农业转型发展
（一）农业转型发展的时代背景
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当前我国经济已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推动现代经济体系高质量发展，不仅是践行“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和共享”五大新发展理念的具体体现，更是满足人们不断增长的对美好生活向往的需要。经济高质量发展除了包含在宏观层面提升国民经济整体质量与效率，在中观层面推进产业与区域发展质量，还包括在微观层面不断增加产品和服务的质量（赵华林，2018）。为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我国亟须构建现代化经济体系，通过优化产业布局，促进产业升级，以期提升要素配置效率，发展壮大经营主体实力，改善产品供给质量，提高新时代我国经济发展供给体系的质量与效益。农业是国民经济的基础部门，是现代经济供给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稳固发展的现代化农业、发达的高端装备制造业，门类齐全的现代服务业均是现代化产业体系的有机构成部分，其中农业部门更是现代化经济体系“稳”的根本、“进”的基础。大力推进农业转型发展，保障农产品质量安全，提升农业供给效益，不仅关系到农业农村发展大局，更是关切到整个社会经济发展的全局。因此，推进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补短板、强弱项，加快促进农业转型升级，推动农业绿色高质量发展是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我国农业农村工作的主线，也是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主要任务和总抓手。
近年来我国农业供给体系质量效益明显提高，主要表现在：（1）2013～2017年粮食产量持续丰产，连续5年产量超过1.2万亿斤；（2）产品区域布局优化，产品平衡水平稳步提升；（3）优质农产品供给数量明显增多；（4）农业资源环境突出问题得到初步遏制等方面[1]。虽然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取得初步成效，但在资源环境约束和国际农产品竞争压力的双重挤压下，我国农业供给质量和效益亟待提高，农业竞争力相对偏弱，农业绿色发展仍任重而道远，具体表现为：（1）农业依靠资源消耗的经营方式尚未获得根本改变［张福锁（2018）指出当前我国农民可实现的品种产量潜力为50%到80%，仍有20%～50%的潜力待挖掘］；（2）农业生产的资源环境代价高，农业面源污染和生态退化的趋势尚未有效遏制［张福锁（2018）指出从1980年到2014年我国粮食总产量增长了90%，但是化肥消费量增长了180%，过剩氮肥的排放量同样增加了240%］；（3）农业生产的组织结构、技术结构和空间结构与农业适度规模经营、高科技农业投入、地区资源禀赋的协调发展有待提高；（4）农产品的产品结构、品质结构、品牌结构与人民日益增长对安全优质农产品的需求结构尚未有效匹配。以食品安全为例，近年我国的食品安全事件处于相对高发期。据统计，2017年国内主流舆情报道的食品安全事件共19603起，平均每天约53.7起，其中食用农产品领域发生的食品安全事件最多，共发生4031起，占20.56%（江南大学食品安全风险治理研究院，2018）。可见，农产品领域的食品安全事件发生率远高于其他类食品。频繁发生的农产品食品安全事件，不仅会危及公众健康，影响到农业生产的经营效益，更有甚者会威胁到相关产业发展和社会稳定。与此相对应的是，随着老百姓收入水平的持续增长，人们越来越关注饮食与生态，食品安全的绿色运动正在全球形成潮流，越来越多的消费者期望回归大自然、食用化学品和人工添加剂含量最少的食物。在农业资源短缺、开发过度以及农业污染加重的双重约束下，如何保障农产品质量安全，增加绿色优质农产品的有效供给，是我国当前农业转型发展面临的一个重大挑战，也是提高农业发展的质量和效益，提升农产品国际竞争力，促进农民持续增收的必由之路。
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核心是农业增效、转型与升级（翁鸣，2017）。其中，农业增效不仅要依托农业经营方式转变，降低农业生产经营成本，更需要提升农产品质量安全水平，增加农产品附加值；农业转型升级，一方面要按照“绿色发展”理念，大力促进生态农业，推动农业可持续发展；另一方面要推动农业经营体系、农业服务体系和市场化体系等方面全面发展，为现代农业发展提供市场、组织和服务保障。可见，加快农业结构调整，切实转变农业发展方式，促进农业绿色发展，是当前推动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主要抓手。陈锡文（2010）指出农业转型就是将原有粗放型农业生产方式，转向依靠科研投入、科技进步、人力资本来提高产出效率的农业生产方式。由于现代农业体系是一个包括现代农业生产体系、产业体系、经营体系和服务体系的“四位一体”的有机整体，因此农业转型亟须以绿色发展理念为指导，以满足市场需求为导向，以提升农业供给质量和效益为目标助推农业绿色高质量发展，其转型主要体现在以下五个具体方面：（1）生产条件逐渐向科学技术转变；（2）生产方式逐渐向绿色生产转变；（3）农业劳动者逐渐向新型农民转变；（4）农业经营方式逐渐向集约经营转变（周洁红等，2015）；（5）农业发展政策由“保增产”型向“提质增效”型转变。由此可见，保障食品安全、提升农业质量效益应是农业转型的终极目标，其需要系统化的实施路径和保障措施（周洁红等，2015）。
现有研究主要将农业转型与农户的生产决策联系起来，分析了多类促进或抑制农户进行有机生产或绿色生产的因素。其中，动机因素主要包括利益的追逐、自然环境的保护、人们健康的改善、农户的社会责任感；阻碍因素主要包括政府政策（陈卫平、王笑丛，2018）、自然灾害、市场环境等方面（王笑丛，2018）。
但农业转型需要更系统化的理论体系加以支撑，才能真正解决因消费者需求多元化、区域发展差异性、农产品品种自身特征和农户生计多样化等因素所决定的农业生产转型异质性问题。尤其是随着农村各项改革的不断推进，农业生产模式的各组成要素也在改变，主要体现为农作方式的变化、土地流转和租赁市场的发展、农户的分化、农业经营主体的多样化和农业本身功能与形态的丰富化等（刘守英、王一鸽，2018）。因此，如何利用相关理论，立足农业发展现状，基于现代农业生产要素流动与分化的视角，结合现代农业发展要求，在保障食品安全的基础上，加快农业绿色转型，推进农业高质量发展，实现农业可持续发展，则成为本书关注的核心问题。
此外，值得注意的是，已有文献对农业生产转型主要侧重于研究现代农业生产要素在各类经营主体之间的配置及其配置的效率（王国敏、翟坤周，2014；冯小，2015），但鲜有现代农业生产要素在地区之间的优化配置相关研究。因此，本书另外一个视角是基于现代农业生产要素与地区资源禀赋、优质农产品供给与农产品优势生产区域相结合的视角，综合考虑区域比较优势的增长极培育、品质引领、复合驱动和产业链优化对农业转型的推动作用。
（二）农业转型发展的目标与落脚点
改革开放后，面对着“吃不饱”的短缺经济，我国长期把保障农产品尤其是粮食产量增长作为我国农业发展的一个核心战略目标。相应的我国采取了一系列“保增产”的农业发展政策（魏后凯，2017）。不过，随着农业生产方式和经营组织模式的变革，当前我国农业正处在由传统农业向现代农业的快速转型期，中国农业发展的主要矛盾已经由过去的总量不足转变为结构性矛盾。尤其是近年来，我国农产品增产明显，但难以满足人们对高品质农产品的需求，出现“低质产品供给过剩”和“高质产品供给不足”双重现象，供需结构性矛盾明显。同时，随着农药、化肥和不可降解材料的滥用以及传统小农的粗放式生产经营，使得农业产出效率低效和农村生态和环境问题越发突出，农民增收空间受限。此外，面临着国内农业成本的急剧增加和国际农产品市场竞争压力，我国农产品市场竞争力日益下降，亟须降本增效[2]。陈锡文指出，2015年我国谷物价格比国际市场价格平均高出30%到50%，大豆比国际市场价格高出40%到50%，棉花比国际市场价格高出30%到40%，糖比国际市场价格高出60%，肉类比国际市场价格高出70%到80%[3]。由此可见，绿色、高质量和可持续成为现代农业转型发展的目标所向，而为农业增效、为农民增收和为农村增绿是农业转型的落脚点。
1.农业转型发展的目标
（1）绿色发展是农业转型的首要目标。十九大报告指出：当前我国经济社会发展进入新时期，增长速度由高速增长向中低速转变，朝着高质量发展的路径迈进，而农业和农村的发展也进入这个阶段。近年来，我国农业发展取得了新的成就，综合生产能力不断提高，供给保障能力也不断增强，但是“分散化、细碎化、粗放式”的小农生产经营主体仍广泛存在，再加上我国长期实施“保增产”的农业支持型政策，导致我国粮食的增长主要依赖农药、化肥、农膜等化学投入品的大量投入。农业部的数据显示，2016年我国化肥使用强度为359.1千克/公顷，比2000年提高了35.4%，比国际警戒线（225.0千克/公顷）高出59.6%，是世界平均使用强度水平的近3倍；我国农药使用强度为10.4千克/公顷，比2000年提高了27.5%，比国际警戒线（7.0千克/公顷）高出48.6%。由大量化肥、农药、饲料和粗放管理的投入带来的水体污染、生物多样性减少、白色垃圾和食品安全等问题严重影响人们的生产和生活；有机、绿色产品供给严重不足，难以满足人们日益增长的对优质农产品的要求；重金属、农药残留等有害物质严重损害人们的身体健康；大量固体废弃物的排放严重影响人居环境和其他物种的生存空间。因此，农业转型发展必须以绿色发展作为首要目标，实现农业增质。
（2）高质量发展是农业转型发展的重点目标。2018年中央一号文件指出：我国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问题在乡村尤为突出，集中表现为产品质量低、产业水平低、国际竞争力不强、产出效率低等方面。农业高质量发展是指农业生产经营以市场需求为导向，通过构建高生产效益的农业产业，形成高效完备的生产经营体系，供给高质量高标准的农产品，在不断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对高质量、多样化、个性化的农产品需求的同时，提升我国农产品的国际竞争力，促进农业增效、农民增收。高质量农业发展的特征包括以下七个方面：①农产品质量高；②产业效益好；③生产效率高；④经营者素质高；⑤国际竞争力高；⑥农民收入高；⑦农业导向制度由“增产导向型”向“提质增效型”转变。可见，农业高质量发展既是转变我国农业发展方式的根本要求，也是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必由之路。因此，农业的转型发展必须以高质量发展作为重点目标，追求“产品质量要更高、产业结构要更优、产业效益要更好、生产效率要更强，经营者素质要更棒、农民收入要更多”，达到实现农业增效、农民增收的目的。
（3）可持续发展是农业转型发展的根本目标。2018年中央一号文件指出：要积极打造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新格局，推进我国农业的可持续发展。可持续发展是人类在地球上繁衍生息必须坚持走的发展路径，一方面要保证人与自然或其他物种之间的和谐共生，另一方面当代人不能以牺牲后代人的发展为代价。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为了追求产量，为了实现经济效益，不断地向土地要产量，通过化肥、农药的大量投入和土地的过度利用破坏了山水林田湖综合生态系统，导致部门生物数量骤减、森林遭受破坏、土壤肥力也不断下降，这为人与自然的和谐和后代的发展造成重大压力。因此，农业的转型发展必须以可持续发展作为根本目标，实现农业绿色永续发展。
2.农业转型发展的落脚点
（1）农业增效是农业转型发展的首要条件。农业是国民经济的基础，具有生产、生态、文化和社会保障等多种功能，没有农业的现代化，我国现代化就不完整，没有农业的增效，其他领域的增效就失去了坚实基础。长久以来，我国农业单位要素的投入和产出较发达国家具有较大差距，农业产品以初级加工为主，精深加工还极为不足，农业整体集约化和产业化水平较低，农产品供需不平衡，国际竞争力不强。为解决我国农业领域投资的低效，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农业增效问题，唯有农业增效，才能为其他领域的发展提供基础条件，实现其市场、要素、生态维护、文化传承和社会保障等功能。
（2）农民增收是农业转型发展的重要要求。农民是我国公民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农业生产经营活动的最重要因素。2018年底，我国农业户籍人口仍占56.63%，常住人口占40.42%，但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为14617元，为城镇居民可支配收入的37.2%，这说明我国城乡收入差距依旧较大。同时，当前我国绝大多数的农村家庭收入的主要来源是进城务工收入，农业经营收入占比较小。农业生产率方面，2018年农业劳动力占全国劳动力的比重仍高达25%以上，我国农业产值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重已降到8%以下，农业劳动生产率远低于第二、第三产业。农业的转型发展需要不断扩展农业的产品和服务内容，提高农业对农民增收的贡献，并改善农民的收入结构。如果农业无法对农民增收起到促进作用也就难以吸引高素质经营主体从事农业的生产经营，从而也就没有农业的转型发展。解决我国农民收入低的问题，重点突出的就是解决农民增收的问题，唯有实现农民增收，才能调动农民对农业的生产经营积极性，生产要素才能向农业领域集聚，促进农业转型升级。
（3）农村增绿是农业转型发展的有力承载。农村是农民生产生活和农业生产经营活动的空间承载，农业绿色和高质量发展，必须依托农村良好的生态环境，没有生态宜人的农村，就无法实现农业的绿色和高质量发展，也就无法实现我国农业的转型发展。长久以来，我国农村居民粗放的生产和生活方式，对农村环境保护重视不够，造成农村生态环境一定程度的破坏。其主要体现在：有毒和有害农资产品的投入，过量的使用化肥、农药、农膜，未无害化处理畜禽粪便和高密度水产养殖等活动；生活垃圾，特别是以塑料为代表的白色固体垃圾随意丢弃；城市工业废弃物或医疗器具废弃物以及高污染工业往农村地区转移；过度的放牧和毁林开荒，向山或向林要产等行为，造成农村环境极度脆弱。解决我国农村生态环境脆弱问题，着重解决的就是农村增绿问题，唯有实现农村增绿，才能进一步促进农业增效和农民增收，为农民生产生活和农业可持续发展提供良好的空间基础，实现农业的转型发展。
本书在上述目标导向之下，展开理论和实证分析，以期通过农业转型，在保障农产品食品安全的基础上，通过农业产业体系、生产体系、经营体系和服务体系转型升级，实现农业绿色永续和高质量发展的目标。具体而言，转型成功后的现代农业应具有以下显著的特征：第一，能有效实现现代农业的绿色、高质量和可持续发展，实现传统农业转型升级；第二，保证农业增效、农民增收和农村增绿，紧跟消费者需求变化的步伐和市场竞争格局变迁的趋势。
（三）推进农业绿色高质量发展应遵循的原则
1.以市场需求为导向，循序渐进推进农业绿色高质量发展
农业绿色高质量发展需立足地区独特气候和地理条件，在适应消费者需求产品结构和品质结构不断变化的基础上，调整产品区域布局和品质结构，不断满足市场需求的变动。但在发展高质量的步伐上、力度上要走得稳一点，必须稳步推进保证质量，切忌盲目追求速度，搞成现代农业产业基地、示范园区、现代农业园区等“大跃进”。优质农产品品牌建设，既要大力发展农产品区域公用品牌，提升农产品区域整体形象，推动经营主体抱团向市场要效益，有效提升农业产业水平；又要构建“农业区域品牌+企业品牌+产品品牌+服务类品牌”的品牌矩阵，走品牌差异化发展道路。
2.侧重发展农业多功能性，农业发展需融入乡村重构过程
包括：（1）以土地整治为重要载体，助推乡村社会、经济和空间重构，实现农村居住社区化、农村生产空间连片化、基础设施健全化和农村生态绿化，从而既能有效保障农产品质量安全，又能促进乡村有效治理；（2）以特色小镇建设为引领，实现乡村地区生产模式柔性化和产业组织小型化，通过引入现代化管理制度拓展绿色农产品的增值空间，以便在保障农产品质量安全的同时，扎实现代农业产业素养；（3）促进乡村和城镇之间以及乡村内部各生产要素的交流、互动、网络化和集聚，深化绿色农业的专业化发展，实现分工的动态演进，形成集聚和分工的良性互动机制；（4）积极挖掘乡村生态禀赋、人文底蕴和产业特色，实现“生态、生产、生活”有机融合，将文创有机融入绿色农业生产，增加农产品附加值。
3.密切利益联结机制，促进小农户与现代农业发展的有机结合
小农户通过两种方式供给农产品，一是通过商贩、合作社或龙头企业售卖农产品；二是绕过中间商，通过“巢状市场”直接向消费者售卖农产品（叶敬忠、贺聪志，2019），这类似于一种“社区支持农业”的方式。前者的食品安全主要依托现代农业科技，由大型批发市场、合作社或龙头企业把控，后者的食品安全主要依托传统的良好耕作制度，由“巢状市场”的联结者（如倡导有机耕作的企业、公益组织等）把控。小农户只有通过合作社、集体经济组织、龙头企业等载体，才能与现代农业有机结合，保障食品安全。龙头企业带动农户发展模式会因交换模式压制生产模式、利润率超越使用价值等，导致压榨农户、过度消耗地方自然资源、破坏农村地区社会经济抗逆性等问题的产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