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说明与定义
在寻求对一种美德给出说明的同时,苏格拉底也在尝试对合理的问题做出回答。但是什么样的答案算是好答案?《卡尔米德》没有提出明确的标准。[56]当卡尔米德提议说,节制就是“按照有序而平静的方式行事”(159b3—4),苏格拉底同意这个回答反映了通常的观点,即“平静的人都是节制的”(159b7—8)。然而,他认为,卡尔米德的回答并没有把握到节制行动的美好性质;平静与从容自身并非总是美好且值得赞扬,而且我们不会在所有场合都把它们看作节制(159c1—160d4)。[57]苏格拉底暗示,如果我们只是尝试去描述那些节制之人最初显现的最典型行为,我们就不能真正捕捉到这些人身上值得赞扬的地方。
苏格拉底这样说,就好像他的否定为我们拒绝卡尔米德所做的说明提供了辩护一样。但是,即使平静对于美好的行动并不总是构成必要或充分条件,难道卡尔米德就不能发现节制行动的特殊范围?实际上,我们可以论证说,关于节制的通常信念确实涉及若干可分辨且可分离的性格特征。我们也可以将明智(good sense)和审慎(prudence)二者与自我控制(self-control)和适度(moderation)二者区分开来。如果我们接受对于节制的这种“分散的”(piecemeal)定义方式,那我们就可以为卡尔米德一开始对苏格拉底的要求所做的回应进行辩护,而且可以说,这种定义即使无法涵盖所有令人钦佩的、节制的行动,也还是能够涵盖其中的一部分;它所不能涵盖的节制行动就是那种不同意义上的节制。[58]
在《拉凯斯》中,拉凯斯提议说,一个在战斗中始终坚定的人就是勇敢的(190e4—6)。不过这个提法可能不够充分[59],就当前的目的来说,苏格拉底愿意认为它提供了充分条件,目的在于表明它没有提供必要条件(191a5—8)。最初的这个关于勇敢之本性的问题涉及一切军事的以及非军事的情境,在这些情境里,一个人无论是在战争中、海上和病痛中抵御危险,还是在抵御快乐和欲望的诱惑时都勇敢地行动(191c7—e7)。有一种能力,即在短时间内做很多事情的能力,构成了快跑、弹琴以及学习的基础;与此类似,苏格拉底建议,我们也应该寻求一种存在于所有勇敢的情形中的能力(191e9—192b8)。
分散的定义方式在这里似乎依然可行。如果我们接受它,我们就得拒绝苏格拉底的提议,即同一种勇敢美德可以在超出战争范围之外的所有情境中得到展现(191c7—e11);或许“勇敢”抵挡快乐为这个术语引入了一种不同的意思。[60]如果这是对的,那么拉凯斯就有理由将他的注意力限定在那些引起讨论的勇敢的情形。
苏格拉底对话并没有解释这种对于美德的分散论述有什么问题,但是这些对话显然没有使用它。[61]在勇敢的例子中,苏格拉底认为,引导我们赞同重步兵的勇敢的那种道德判断同样令我们赞赏那些其他勇敢的事例,因为它们都展现了值得称赞的、坚持正确行动的决断。苏格拉底对拉凯斯的最初假设提出了一个合法的问题。我们不应当仅仅因为速度可以在不同类型的活动中得到展现就排除对速度的单一说明;同样,我们也不应当仅仅因为能够在很多不同类型的情境中认识到勇敢就排除找到一个单一的勇敢说明的可能性。他引导拉凯斯看过一系列的例子,这些例子都暗示了,为什么对所有这些各不相同的善与恶都持有同一种值得称赞的态度是合理的。与此类似,他在《卡尔米德》中假设,如果平静不能构成节制行动的美好本质,那它也就不可能是使节制的行动成其为节制的那个原因。
苏格拉底认为,我们对于美德的最初观念过分狭隘;我们用以拣选直观事例的那个属性不可能是令这些例子成其为勇敢或节制的属性。当我们的焦点集中在正确的属性,我们就会看到,它揭示出在不同的勇敢与节制的行动中,存在着某种程度的类似之处,而我们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这种类似之处。如果我们过分狭隘地聚焦在某种特定范围的、已经识别出来的、有美德的行动上,那我们就无法真正地形成有美德的人所具有的观点。我们期望一个有美德的人不仅实施正确的行动,而且还要具有某种观念、能认识到使这些行动成其为正确行动的原因;我们不会把仅仅出于偶然的遵从行为看成是美德的证明。苏格拉底论证说,如果我们没有看到不同环境中的勇敢和节制的行动之间具有相似之处,那我们就没有真正认清在一个行动中究竟是哪些特征使它成为勇敢的,因此我们关注的也就不是勇敢或节制行动的正确特征。如果我们不接受苏格拉底的论证,我们其实就缺少某种洞察力,即人们能够合理地期待一个有美德的人所具有的那种洞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