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嫉男痴女
一
春节将近,风声一天比一天紧。东边的铁路线上鬼子的兵车不停地向南运送,离湖边二十多里的临城车站驻满了鬼子兵。铁路沿线的百姓扶老携幼,潮水般向湖边村庄涌来。逃难的百姓越来越多,村庄容不下,人们只好露宿在野地里。寒天冻地,到处有人谈论着鬼子杀人放火的消息。
要是往年,这时节正是忙年的时候。可是今年谁也没想过年的事,连最受人们看重的门神、灶王爷也没有人请。谁还有心过年呢?沉不住气的人,一天往湖堤上跑几趟,跷起脚往东张望,想一眼把这兵荒马乱的世道看穿。上了年岁的人,拖着长烟袋,蹲在向阳的墙角下,一个个愁眉苦脸,不住地吸着旱烟唉声叹气,大难当头,又苦闷,又惊慌,走投无路,像迷途的羔羊。
愁归愁,心里还有半点亮处:驻扎在这一带的国民党川军正在调兵遣将要和鬼子打一仗,冯渊和刘哮林的“抗日救国军”也在戚城摆开架势,修筑碉堡,挖掘战壕,加固城墙,声言:“与戚城共存亡,血战到底!”他们的嗓门一个比一个高,这一招着实有效,诚实的老百姓忘记他们往日的怨恨,勒紧腰带,送米送面,杀鸡宰羊,支援他们抗战守土。
冯渊和刘哮林都瞅准这个机会,在难民中展开拉兵竞赛,拼命扩充自己的势力。一些失去家园、走投无路的青年人,怀着复仇的热望,纷纷加入了他们的军队。不几天,冯团便扩充了上千人马。冯渊颇为得意,把受制于红莲女,失去白玉莲、楚筱兰的一腔烦恼暂搁一旁。他编造了一个三千官兵的花名册,打点一些金银珠宝、玉器、古玩,写了一封密信,一并交给他的亲信参谋长孟繁礼,令他日夜兼程去徐州找他的姐夫汤静,讨封个“旅长”。刘哮林的“抗日救国军第八团”没有冯团的牌子硬,上面又没有靠山,又舍不得花钱运动,自然比不过冯渊。
但他另辟门路,网罗地痞、流氓、土匪、散兵游勇,组织民团,联庄会、道会门等,勾结地方实力派,扩展自己的势力范围。所以他的“救国军”不多天也发展到四百多人,下属各色各样的“民团”竟达数千之众。刘哮林一心要压过冯渊,他嫌第八团的名头太小,就干脆抹掉“第八团”,只称“救国军”,自封为“军长”。
躲在微湖芦荡深处的夜的黑再也坐不稳“金銮殿”了,急急忙忙把他的仁兄把弟“十八罗汉”收拢在一起,占领微山岛,竖起“水上抗日独立大队”的旗帜,扩充兵马。但他喊破了嗓子,费尽了牛力,也没多少人加入他的“独立大队”。常言道:“饿死莫做贼,屈死莫告状。”夜的黑名声不好,正经老百姓,谁愿入他的伙?落个贼名儿,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这天夜里,夜的黑召集几个头目在微山岛山顶古庙里议事,谈起招兵的事,夜的黑气得直骂:“他娘的,咱一烧香,佛爷就掉腚!”
红莲女抢白道:“谁叫你顶着个贼名儿,临时抱佛脚,自然没人买账。”自从和王铁飞他们分开之后,她一直闷闷不乐。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对往日萍踪浪迹的杆子生涯突然厌倦起来,像失去了什么,心里总觉得无着无落的,干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稍不顺心便要发火。
夜的黑最忌讳别人说他是贼,顿时把眼一瞪,愤愤地说:“做杆子有什么不好?咱们杆子还兔子不吃窝边草,绑票也拣拣肥瘦;军队是一把篦子,不管大小虱子一起刮。他娘的!俺看冯渊、刘哮林屎壳螂爬到笤帚上——能结什么茧!”
“不是俺有意揭你的短。要是当初你听王师父的话,和他们扯起手来拉队伍,有王老大这杆旗,一俊遮百丑,俺敢打赌,不出三天,就能聚集几百个弟兄。你成了正果,大家也跟着沾光。”
“你想得倒美,事成之后,谁来当司令?他们和咱们不一路,能捏到一块去吗?他们想与咱们合伙,说到底还不是想吃掉咱们。”
“王老大是个忠厚正直的人,重义气,讲大面,不会对人使奸。”
“王老大好对付,只怕那王铁飞。”
“你怕他什么?”
“王铁飞艺高胆大,勇猛过人,不在你我之下。他在军队当过营长,打过鬼子,有指挥作战的经验。合伙之后,他能在咱们手下听令?”
“他有本领就让他当司令,也无不可。都是为了打鬼子,你何必争当司令呢?”
夜的黑眼里射出一股嫉火,愤愤地说:“你倒大方,不向着自己人,反向着外人,俺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向着他!”
红莲女面孔涨得通红,眼睛瞪得圆圆的,赌气地说:“俺偏要向着他,还要嫁给他,你能把俺怎样?”
“你——”夜的黑向来刚愎自用,性情暴躁,从未有人敢在他面前说个“不”字。他听她如此说,一时间怒不可遏,咬牙切齿地骂道:“你这个婊子!”恶狠狠地在她脸上抽了一个耳光。
众人都吃了一惊。月下白惊叫起来:“大哥,你疯了!”
红莲女万想不到夜的黑会这样对待她,像被雷击似的呆住了!她木然地望着他,像是不认识他似的,目光冷得怕人。“你这个婊子!”这句话像一把尖刀刺伤了她的心,她再也支持不住,扭身向山下跑去。
“二姐,你等等!”月下白喊叫着追出去。
夜的黑怒气未消,但已懊悔打了那一掌,见众人呆立不动,不由得骂道:“你们都死了,还不快把她追回来!”
二
夜的黑随众人来到古庙之外,只见夜雾沉沉,星光惨淡,五步之外不见人影。正盘算着如何寻找红莲女,忽听得远处一声枪响,接着枪声大作,杀声四起,满山遍野腾起烈焰。
夜的黑大惊失色,抽出匣枪,带领众头目向寨门冲出。只见火光之中,红莲女左手打枪,右手挥剑,杀透重围,向这边奔来。夜的黑连忙迎上去。
“大哥,不好了!冯团偷袭山寨,弟兄们毫无防备,死伤大半。寨门已被敌人的机枪封锁了。咱们快从后山突围出去!”红莲女气喘吁吁地说。
“三弟呢?”夜的黑焦急地问。
“俺叫他带领弟兄们堵住敌人,把敌人往北引,掩护你们转移。”说罢,又返身向敌人冲去。
夜的黑见她不但不恨自己,反冒死前来送信,又返身杀敌,掩护他转移,顿时愧疚万分。只见红莲女挥剑如飞,左堵右挡,腾上扑下,力战众敌。刹那间,火光冲天,刀剑叮当,枪弹飞射,火星迸溅,山鸣谷应,惊得鸟飞兔窜,好一场恶战。尽管红莲女剑招凌厉无比,然而毕竟寡不敌众,眼见得红莲女性命难保,夜的黑再也顾不得许多了。只见他一个雄鹰展翅,跃下石崖,大吼一声,一个霹雳飞脚,“咚”一声把一个刺杀红莲女后背的敌人踢出一丈多远。
众头目也随后杀入。这些头目便是夜的黑手下的“十八罗汉”,个个都是强手。论起格斗,那些士兵哪是他们的对手!一个个鬼哭狼嚎,抱头鼠窜。夜的黑、红莲女他们和月下白带领的几个弟兄会合一处,正要乘胜突围,突然架在寨门的机枪吼叫起来,立时有几个人倒下去。紧接着三面的枪弹都向这里射来。
形势危急,再想从寨门突围出去已无希望,他们只好且战且走,退到山顶,夜的黑四下一看,不由得暗暗叫苦。只见遍山火起,火势顺着山坡往上蔓延,形成一道火围,把他们包圈在山顶上。看火势,不要一个钟点他们便会葬身火海。
“十八罗汉”见身陷绝境,一个个争先恐后冲进火网里各自逃命。夜的黑狂吼乱叫,如何禁得住?眼看身边只剩下遍体鳞伤的红莲女和月下白,夜的黑伤心透顶,不由得捶胸大哭。
月下白笑道:“哭有何用?咱们兄妹姐弟三个结义,情同手足,不能同生,却能同死,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理当高兴才是。”
红莲女双手捧起月下白那带着稚气的圆脸,望着他那天真无邪的眼睛,动情地说:“好弟弟,姐姐死不足惜,可惜你小小年纪,来到这个世上不过十九个春秋,没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却为我们受累,死后还要落个贼名,岂不冤枉?”
月下白热泪盈眶,抓住她的双臂,声音嘶哑地说:“好姐姐,你不要说了!弟弟无能,不能将你救出火海,倒叫我死了也难合眼!”
忽听得一声怪叫,夜的黑扑将过来,飞起一脚将月下白踢了个四脚朝天,接着一个“千斤坠”向他的胸部猛踹下去,分明要置他于死地。
红莲女见夜的黑竟对结义兄弟狠下杀手,不禁勃然大怒,一个鸳鸯飞脚,将夜的黑踢了个饿狗吃屎。可是她因受反弹之力,震开了伤口,落地不稳,摔了一跤。
夜的黑跳起来,像狮子似的对红莲女怒吼着:“反正大家都不能活。俺先杀了你!撕碎你!别人休想再摸你一手指头!”说着向红莲女扑去。
月下白顿时惊得目瞪口呆,猛地向前一跃,抱住夜的黑一只腿,大叫:“大哥,你……你疯了!”
夜的黑放声狂笑:“是的,俺是疯了!”
“放开他!”红莲女向月下白喊了一声,用手中的断魂剑一指,骂道,“夜的黑,你这个黑心贼!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俺和你划地绝交!”说着“唰”的一剑向夜的黑刺去。
夜的黑举刀相迎。红莲女施展开七十二路连环剑,剑剑都是辣招。夜的黑尽平生所学,刀刀都是杀手。俩人发狠斗命,只见刀光剑影,火星迸射,好一场恶斗!
他俩越斗越险,火圈越来越小,将他们逼进了山顶古庙,论武功俩人不相上下,但红莲女此时遍体鳞伤,血流不止,渐渐气力不佳。这时,忽听得轰轰几声巨响,如山崩地裂一般,接着便是震天动地的喊杀声。
夜的黑、红莲女都住了手。透过火光,只见围困他们的敌人突然乱纷纷向湖边溃退。一支手持大刀、长矛、鱼叉的队伍突进火圈,向山顶疾进,打头的正是王铁飞。
红莲女见王铁飞奋勇当先,挥刀断火在前开路,几个起落已经跃上山顶古庙,再一看那熊熊燃烧的古庙正摇摇欲坠,一时竟忘了自己也身处险境,尖叫起来:“铁飞哥,快闪开!”
就在这时,古庙“轰”的一声倒塌了,夜的黑、月下白倏地跃开,烟火却吞没了王铁飞、红莲女……
三
湖光,帆影,星光残淡,寒风如泣,枯苇低鸣……
夜深了,一盏荧然的豆油灯在湖畔的渔船中跳动着,映出一位浑身血迹斑斑的红衣少女。她仰卧在舱里一床铺的印花棉被上,一双秀目闭阖着,修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儿。她一动不动,俏丽的鼻翼却在轻轻翕动。一头乌黑的披散的长发在灯光下熠熠闪光,映衬着她那芙蓉般的面孔。
“孩子,你醒醒。”她跟前,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婆婆。她满脸忧虑之色,正端着一碗汤药,一勺勺地往姑娘口中灌去,不时地轻声呼唤着。
“亲家,红姑娘醒了吗?”这时,一位精神矍烁的老汉背着一只竹篓走进舱来。
老婆婆叹口气,摇摇头说:“唉,造孽呀!多好的姑娘,竟被伤成这样!你瞧,浑身都是伤,真叫人心疼。”
老汉放下背篓,拿出一大捆草药说:“放心吧,这是俺刚采来的草药,内服可壮筋活血,恢复元气;外敷能止血镇疼,愈合伤口。有了这药,红姑娘就有救了。”
老婆婆闻听喜形于色,连忙帮老汉泡制草药,然后,轻轻地搬起姑娘的身子,撕开她的衣裳,用温水擦净血污,正要往伤口上敷药。
“大胆,你又想来欺俺!”姑娘猛然坐起。
两位老人又惊又喜,忙喊道:“姑娘,你可醒来了!谢天谢地!”
“谢天谢地?”红莲女望着两位老人,眼中充满了迷惘,不禁问道,“俺……俺没有死?”
老婆婆庆幸地说:“姑娘,你已经昏迷了一天。幸亏菩萨保佑,你才捡了条命。”
“是呀,是呀。”老汉也急忙附和说,“苍天总算有眼,像你这样的好姑娘命不该死。”
红莲女这时才看清那老汉原来是白云鹤,忙问:“大爷、大娘,俺怎么到了这里?是二老救了俺吗?”
白云鹤淡然一笑:“这点小事,何必过问?”
“不!”红莲女拉着坐在她身边的老婆婆道,“大娘,求求你告诉俺,究竟是谁救了俺?”
老婆婆低头不语。红莲女又把目光转向老汉。老汉见她急切的样子,向老婆婆一指:“是她的儿子王铁飞救了你。”
红莲女抓住老婆婆的手,急切地问:“铁飞哥呢?他受伤了吗?”
老婆婆稍一迟疑,强笑了笑说:“他……很好,姑娘,你快躺下,俺给你敷药。”
两位老人给她伤口上敷好药。紧接着,老婆婆又捧来一碗荷包蛋。红莲女心事重重,吃了几口,猛然想起什么,问道:“大娘、大爷,明天就是除夕了吧?”
“是呀。姑娘,你不要担心,就在俺这里安心养伤,安心过年。”老婆婆说。
“不,”红莲女挣扎着坐起来,“明天是铁飞哥、玉莲姐成亲的喜日,俺不能帮什么忙,怎能再拖累你们?”
一语未了,二位老人顿时泪如雨下,泣不成声。红莲女好不奇怪,惊问:“大爷、大娘,到底出了什么事?”
良久,白云鹤才擦去泪水,悲愤地说出事情的经过。
昨夜,王老大一家和白云鹤父女正在商议如何办铁飞和玉莲的喜事,忽听得南面湖上枪声突起,接着便腾起一团团火光。他们知道微山岛发生了战斗。王老大说道:“俺料定冯渊会寻隙报复,不想他下手这么快。俺和夜的黑曾击掌立誓,有难同当。他们因咱们遭此大难,咱们不能袖手旁观。便小声吩咐铁飞,带‘保家自卫团’前去救应,把‘独立大队’接出来,万不可和敌人正面交火。”
接着,鸣锣报警,召集全村的男女老幼,四处搜查可疑之人,严加防备敌人偷袭。
王铁飞他们走后,白云鹤父女放心不下,又驾起一只小船随后追去。
果然不出王老大所料,冯渊密谋策划,以剿匪为名,乘月黑之夜,亲率部队偷袭微山岛,企图将夜的黑的“独立大队”一口吃掉,活捉红莲女,占据微山岛,进而控制微湖。同时派遣乔苇带领七名武术高手,潜入南壮刺杀王铁飞,绑架白玉莲。然后嫁祸于刘哮林,以挑起王老大与刘哮林的纠纷,达到一石三鸟的目的。
冯渊包围了微山岛,放火烧山,看着即将得手,不想突然腹背受敌,被一阵鸭枪、土炮轰得晕头转向,仓皇向湖边退却。等冯渊明白过来,再驱兵包围、搜索,自卫团早已借着夜色的掩护撤出了微山岛。夜的黑、月下白也乘机逃了出来。
白云鹤父女驾着小船,迎面碰上归来的自卫团,一打听,独独少了王铁飞。又见敌船从后追来,便叫他们快回南壮。父女俩驾船驶入汊道,绕道向微山岛划去。
王铁飞抱着红莲女滚下山涧,一时也昏迷过去。等刺骨的寒风把他吹醒,敌人正在搜山,他急忙背起仍在昏迷中的红莲女隐蔽到靠近湖边的山洞里。也不知过了多久,借着山上的火光,他看到一只小船向这边驶来。从船上那熟悉的身影,他认出是白云鹤和白玉莲,他摸起一块石片,奋力一掷,不偏不斜正落在船头。飞石传信,父女俩连忙把船靠了岸。他们刚踏上微山岛,立时又有一块石片落在他们前面不远的地方。他们按照石片指引的方位向前搜索,终于找到王铁飞、红莲女藏身的山洞。
亲人相见,喜出望外,正要说话,忽听洞外有人哈哈大笑:“你们都在这里,省得老子费事了,快快给俺滚出来!”
只见几个黑影迫近洞口。白云鹤、白玉莲、王铁飞相顾大惊。王铁飞摸起一块石片甩手向黑影掷去,一人呼痛跳开,其他人也纷纷退后,不敢再迫近洞口。
原来乔苇带领七名高手潜入南壮,到湖岸芦荡里隐蔽。见白云鹤父女驾船南去,便带领众人尾随跟踪到微山岛来了。
乔苇不敢迫近洞口,又怕伤着白玉莲,也不敢开枪射击,只是用石块做武器,向洞里掷去,逼迫他们出洞。铁飞的匣枪在滚下山涧时已经失落,白云鹤父女本无枪支。他们也只好缩在一边,捡起石块向洞外还击。铁飞出手又准又狠,接连打翻了三人。
乔苇愤怒异常,命令歹徒用树枝绑成火把,点着后向洞口抛掷,又割了干草,捆成捆,向洞口堆积。浓烟腾起,顺风涌进洞里,把铁飞他们熏得不住咳嗽。
铁飞知道在洞中无法再待,对白玉莲说:“我冲出去,把火扑灭。”他刚一纵身,石块便如飞蝗般打来,只得退回。
正在危急之时,忽听白云鹤小声说:“这洞还有一个出口,快跟我走。”原来,白云鹤借着洞口的火光,发现洞中石壁上的文字,记载着洞的长度和出入口。
三人暗自庆幸,白云鹤在前探路,王铁飞背起红莲女居中,白玉莲手持宝剑断后。他们爬行了半里多路,白玉莲忽听身后传来声响,回头一看,有人举着火把跟踪而来,白玉莲大惊,对王铁飞说了一声:“不要管俺,你们快走!”便回身抗敌。
白云鹤、王铁飞他们爬出洞口,回到小船上,却不见白玉莲跟来。王铁飞放下红莲女就要回身去找。忽见数十个敌兵向湖边搜索而来,情况万分紧急,不能再等了。铁飞对白云鹤说:“大爷,红莲女就交给你了,你带她走,万万不可再停留!”说着举篙奋力一撑,小船飞离湖岸,他一纵身跃上岸去……
红莲女听罢自己被救的经过,滚滚热泪,奔涌而出。一挺身站了起来,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两位老人拜道:“铁飞哥、玉莲姐拼命相救,再生之恩,当以死相报!”她抓起宝剑,猛地跳了起来,就要向外冲去。
两位老人急忙拉住问道:“姑娘,你要干什么?”
红莲女双眼喷火,咬牙切齿地骂道:“小白狼!这个该千刀万剐的禽兽,今日不取回他的狗头,俺死不瞑目!”
“姑娘,使不得。”
“你伤势太重,怎能再入虎穴?”
“孩子,报仇雪恨,自有时机。”
“凡事要三思而行,且不可鲁莽!”
两位老人苦苦劝说,红莲女万般无奈,只好又坐回棉被上。
就在这时,岸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船颠簸起来,舱外有人喊:“娘,大爷,我和玉莲回来了!”
“啊,是铁儿、莲儿回来了!”两位老人顿时喜出望外,忙扑向舱口。
王铁飞、白玉莲一前一后走进船舱。
“铁儿,你真的回来了!”老婆婆抱着儿子上上下下看了一阵,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孩子,这不是做梦吧?”白云鹤抚摸着白玉莲被火烧焦的头发,也不禁老泪纵横。
铁飞忽然发现站在母亲身后的红莲女,顿时惊喜地喊道:“啊,红姑娘,你好些了吗?”
“好妹子,你受苦了。”白玉莲也伸出双手扑过去,抱住红莲女。
红莲女像受了委屈的小妹妹,一头扎在白玉莲的怀里哭起来。患难见深情,一时她觉得白玉莲就是亲姐姐,王铁飞就是她的亲哥哥!而那个和她结义三年的夜的黑不过是一个心胸狭窄的小人。她满含着热泪说:“玉莲姐、铁飞哥,你们待俺恩重如山,小妹刻骨铭心,终生不忘。”
白玉莲、王铁飞忙扶她坐下。白玉莲为她擦干眼泪,说道:“好妹子,要说有恩,你才是我们的恩人哩!”
“是呀!”铁飞说,“为了我们,你才遭此大难,落得孤身一人,无家可归。红妹,若不嫌弃,就在我们家住下,我们会像亲妹妹一样待你。”
红莲女“扑通”一声跪倒在他们面前:“哥哥、姐姐,请受小妹一拜。”
他俩连忙将她扶起。老婆婆眉开眼笑地说:“哎呀,俺一辈子只生了三个儿子,老天爷有眼,又给俺送来一个好闺女。”
白云鹤笑呵呵地捋着白胡子说:“亲家,你抢了俺一个闺女做媳妇,还要抢俺一个女儿吗?这回俺可不依。”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起来。
“铁儿,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母亲关切地询问。
“我和玉莲正与敌人厮杀,抗日义勇军赶来救出了我们,扑灭了山火。”铁飞回答说。
“抗日义勇军怎么知道你们遇难了呢?”红莲女惊奇地问。
铁飞笑道:“抗日义勇军正在湖西岸边活动,看到微山岛火起便赶来救援。冯渊弄巧成拙,要不是张司令手下留情,他的保安团别想活着回戚城。”
“哎呀!张司令现在哪里?咱可得好好地谢谢人家。”母亲双手合掌地说。
“娘,你别着急。他们现在还在微山岛呢,二弟银飞也在那里。我们怕家里不放心,先回来报个信。俺爹已经去微山岛接他们了,明天准能到咱南壮。”
“谢天谢地,义勇军来了,咱们就可以过个安生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