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2章 和好如初
接下来的几天,楚王都不能来看飞雪了,因为他要与皇室的诸位皇子们一起去秋猎。本来楚王不想参加的,奈何朱祁镇有令,所有皇子都必须参加。所谓秋猎,并不是看他们打到多少猎物,而是锻炼他们的马技和射技,壮大他们的勇气和胆气。历年来,朱祁镇都会陪几位皇子去围猎,今年他明显感到自己身体大不如前了,体力更是不行,更别提猎场狂奔了。他也想借着狩猎之机,融洽几个兄弟的关系。毕竟他一旦身登极乐,继位的就是太子。几个兄弟如果处的好了,那就是太子的左膀右臂、肱骨之臣;如果兄弟阋墙,那就是同室操戈、相煎太急了!
秋日的皇家猎场格外壮观气派。处处叠翠流金,时时鸟语兽嚎。皇子们骑着高头大马,穿着便服,背着箭囊,驰骋在猎场。太子一马当先,奔驰在最前面。其他几位皇子不敢僭越,只得跟在太子后面亦步亦趋。楚王心情糟糕透了,被大部队远远地甩在了后边。静川骑马追上来。围场上旌旗猎猎,马亦潇潇。静川冲他喊着:“六哥,你打起精神来,猎场上可不是闹着玩的,一定注意自身的安全!”
楚王点着头示意静川跟上前边。静川不敢骑得太快,楚王心事重重,她得负起照顾之责。围猎地密林丛生,遮天蔽日。大家一齐散去,争先恐后射击猎物。静川、吉王都跟着楚王。
第一天,他们每位皇子都满载而归。什么大雁啦、乳鸽啦、野兔啦、野鸡啦,吉王射中一只狐狸,兴高采烈地让手下展示在大家面前。太子射中了一只麋鹿,这算是猎场上最厉害的猎手了!静川也没空手,她也射中了一只大雁,只有楚王两手空空。
“六哥,你看,我射到了一只大雁!”静川用马鞭指了指地上的猎物,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楚王低头看着已死的大雁,它腹部中箭,鲜血淋漓。
“这不是一只,是一对!”楚王又抬起头,严肃地说道。
“一对?”静川不明白。
“你知道‘雁丘’吗?”
雁丘是什么?静川摇摇头。
“当年十六岁的元好问在应试途中,听到一位射雁者说,天空中有一对比翼双飞的大雁,当其中一只被射杀后,另一只大雁也一头栽了下来,撞地殉情而死。元好问被这生死至情所震撼,便将这对大雁买了下来,把它们合葬在汾水旁,建了一座坟墓,取名为——雁丘,并写下了一阙《雁丘词》。”
楚王泪眼盈盈,深情地吟着这首词。“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静川也被这半阙词感动得流下了热泪。“原来这首词的背后还有这么感人的故事……是我学识浅薄,才会令它们生死相离!”
“大雁是钟情的鸟儿,以后别再射雁就是了!”楚王的眼眸恢复了清亮。
“我知道了……我去把它埋起来吧。”静川让下人带着雁尸,自己亲手葬了它。
双雁殉情,殉情!这让他想起了飞雪的爹娘。当年他父皇的一念之差,让他们殉情而死,也生生摧毁了他与飞雪的幸福!
晚上,大家在篝火前支起烤架,把白天猎到的野味当作美餐。大伙幕天席地,狂歌纵酒,交流起射猎心得,个个眉欢眼笑。
楚王却独自伶俜,看着熊熊篝火呆呆得出神。今夜月朗风清,星光熠熠。他的沉默颓丧与眼前热闹的场景格格不入。果然他是最孤独的那一个人!静川和太子聊着,却也时不时地朝楚王这边观望。偌大的围场,他的喜怒哀乐,仅关乎她一个人。
酒至半酣,歌舞翩跹。跳舞的姑娘们个个花颜月貌,身姿妖娆。皇子们一边享受着美味佳酿,一边陶醉在美人的春波流转中。望着姑娘们娇艳若桃李的脸庞,楚王像坠入了愁云惨雾里。
“飞雪,今日是我们分开的第十九天了,这漫长的十九天,对我来说,就像十九年那么久。我从来没有这么失落过……不管做什么,我都提不起兴趣……当一个人的心被掏空,灵魂被占据,这种滋味简直太难受了!我不知道,这种苦日子还要过多久……”楚王眼睛里润润的,他怅望灰天,跌进思念的熔炉。
第二天,初日高照,依旧是人欢马叫的一天。
吉王见楚王面色凝重,调侃道:“六哥今天是不是丢魂了?”
静川白了他一眼,收了收马缰,马儿收住了脚步。“七哥,你别打趣他了!待会咱俩比一比,看谁射中的猎物多!”
吉王一看要跟个女子比,一脸不屑。“算了吧,就你这点小身板还跟我比呢,真是笑掉大牙!我抬抬手的工夫就把你给比下去了!”
静川眼见得吉王瞧不起她,心中暗暗赌气。“六哥,咱俩一伙,准让他输得连裤子都找不着!”接着静川便哈哈大笑起来。
吉王被涮了,大拇指旋了旋鼻子,用食指指了指静川,意思是让她走着瞧。
“你们俩再废话一箩筐,猎物都被你们吓跑了,还猎什么呀!”楚王及时制止他们。
他们三个人一起向密林深处行进。蹄声渐起,鸟兽四散。吉王搭弓挽箭,一箭就射中了一只雏雁。雏雁从空中掉下来,好像砸中了什么东西,并没有直接掉落在地上。三个人都很奇怪,骑着马想去看个究竟。
林子深处,多有古树,叶茂参天,光线极暗。他们极力屏住呼吸,吉王听见林子里有窸窸簌簌的脚步逃窜声,以为有什么巨大的猎物,精神一震,从背后的箭囊里拔出一支利箭搭在弓上。吉王隐约看见有个黑影在闪动。静川不敢出声,拉住马缰一动也不敢动。楚王透过枝叶,两条人腿在斑驳的树影中若隐若现。他刚想阻止吉王发箭,可是吉王箭快,只听“咻”地一声,箭已离弦而去。说时迟,那时快,楚王踏着马背,一个跟头就翻到了那个黑影处,吉王的箭不偏不倚的插进了楚王的右侧肩胛处。鲜红的血液顺着箭头流了出来。
吉王和静川吓傻了,明明是射猎,怎么楚王会冲过去白挨一箭?两人赶紧下马,吉王丢下弓箭,抱住楚王。两人这才看清楚,原来楚王是替人挡了箭。在楚王的身体掩护下,一个衣衫破烂且蓬头垢面的男人正坐在树下,此时已吓呆。
楚王倒在了吉王的怀里。静川心疼极了,眼泪骨碌而下。“六哥,你怎么样?疼不疼?”静川掏出手绢捂在楚王受伤的地方,那里已经血流如注了。
“静川,快点,去喊太医来!他们都在围场外面待命!”
静川连连点头,急急上马。她狠命地挥着马鞭,疾驰而去。楚王忍着疼痛,还不忘关心那个陌生的男子。“你没受伤吧?”楚王关切地问道。
那人匍匐在他们脚下,战战兢兢地叩首道:“小人没事,多谢大人的救命之恩!”
吉王一边捂住他的伤口,一边气愤地说:“什么大人!这是六皇子楚王殿下!”
那人更害怕了,哆哆嗦嗦地更正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楚王额头上冷汗涔涔,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快起来吧,你没事就好!”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出现?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私闯围场,死罪一条!”吉王疾言厉色道。
“嘘!”楚王急忙按下吉王,忍住自身的疼痛说:“先不要声张!看他的样子,本王相信他是有难言之隐!”
正说着,静川和太医骑马飞奔而来。两人滚鞍下马。太医一看楚王伤到后背肩膀,血流不止,大手一挥,几个士兵抬了一副长肩舆来。
“请王爷立即趴到肩舆上,让奴才给您止血!”吉王和静川连同太医一起扶起楚王,让他小心地平趴到肩舆上。太医忙从药箱里拿出止血的药撒在楚王的伤患处。一时间,楚王受箭伤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围场。太子一行人也赶来了。跟在身后伺候的奴才都满载而来。“怎么搞成这样!”太子见他血流了一地,很担心。
“都怪我不好!”吉王痛不欲生地喊出来,“我不知道围场有闲杂人等,还以为有什么大的猎物呢,谁承想,六哥替那人挡了一箭!”
“人?什么人?”太子一头雾水。皇家围场只有皇家人在狩猎,怎么会有闲杂人等?
那人颤巍巍地膝行至大家面前,声泪俱下。“是小人该死,不该躲在这里,搅了诸位王爷的雅兴,更不该连累六王爷身受重伤!请诸位王爷赐小人一死!”
“等会再跟你算账!”吉王气愤地指向他。他目前最关心楚王的伤势。“太医,怎么样了?六哥的伤要不要紧?”
“请太子殿下和诸位王爷放宽心,王爷只是伤了皮肉,并未伤到筋骨。可是伤口较深,这箭得及时拔出来,否则会使伤情扩大。”
“那还不快拔!”吉王吼道。
“是是是!奴才这就为王爷拔箭!”太医小心地伸出手,握紧了箭嗾。“请王爷暂且忍耐,拔出的时候会比现在疼得多!”
“别啰嗦了!”楚王哑声命令道。他的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是是!”太医慌忙应着,且来拔箭。只见太医用力往上一拔,随着喷涌的鲜血,箭被拔了出来。楚王一声没吭。见楚王已无大碍,那人拼命地对着楚王磕头。
太子打算处置那个私闯围场的人。“这个人连累王爷受此重伤,拖出去打死!”几个士兵围上来,将他拿下。
“不要!”楚王趴在那里,忍住疼痛。“二哥,此事交给我来办吧!”
太子不好再说什么。士兵松开他。他涕泪横流,深深地向楚王磕了一个头。
楚王被送回了王府。为免他们的父皇过度担心,谁都没有将楚王受伤的事情告诉皇上。大家都没有什么心情继续打猎了,只好各自回府。
楚王受伤了,趴在床上,自回府就发烧,一直昏睡着。静川在探病,丽芸在煎药,毓冉拖着病体也在忙前忙后。紫竹一边照顾楚王,还得忙着照顾毓冉,毕竟她也是个病人。楚王虽意识不清,嘴里却不停地喃喃飞雪的名字。丽芸听了,心凉了半截。毓冉更是生气地将他换下来的帕子丢到了水盆里。静川知道,飞雪一直是他的最痛。她借故回府,反去了少卿的茶馆,将楚王受伤的事情告诉了少卿。
飞雪斜倚在窗子下吹着箫,是她与楚王定情那晚吹过的《春江花月夜》。纸窗半掩,一缕白月光泄进来,温情满满。此曲与她的心境极为不符。少卿站在她门口,就那么看着她。
半晌,飞雪停了下来。“想说什么就说吧。”
少卿步子沉重。“听说,王爷狩猎时受了箭伤……”
飞雪的心仿佛被尖刀刺伤了一样,在隐隐作痛。她将竹箫掷于案上,极力掩饰自己的哀伤。“他受伤了,跟我有何关系?何况,王府里,有的是女人愿意照顾他……”
“他发着高烧,嘴里喊的却是你的名字……”飞雪已经泪如泉涌了。
“去看看他吧!”
飞雪摇摇头。
少卿看她还是不能释怀,于心不忍。“当年爹娘惨死的时候,王爷才六岁,公主更是尚未出生,我们把仇恨怪责到他们身上,对他们也确实不公平。也许是天意吧,让你能够得到王爷的疼爱,让我能够得到公主的青眼,冥冥之中老天爷自有它的安排……皇帝亏欠我们的,让他的儿女用一生的长情来还了!”
飞雪默默不语,只是眼泪不受控制。
少卿把那个收藏楚王鲜花的盒子拿出来,将里边的花全部倒在案上。金菊、雏菊、紫菀、山茶、玫瑰……有的已经枯萎,有的已经干瘪……每一种花都暗扣着他们的过去。初识时,他将一朵金菊别在她的耳畔;在一片盛开的雏菊丛中,她第一次得到他的吻;在紫菀地,他亲手编织了花环戴在她的头上;在公主府,两情缱绻时窗外盛开的山茶……飞雪泪眼看着少卿,茫然不知此意。
“他几乎每晚都会站在你窗下,临走时,将花放在门口。我怕你看了伤心,就悄悄地替你收起来了。有一晚,我看见他亲吻着你映在窗纸上的影子……”
飞雪内心破防了!那份痴念,说什么都是割舍不下的!她拾起一朵还未凋零的雏菊,花香犹在,深情犹在!她拿着花,冲出了夜幕。少卿长舒一口气,飞雪和楚王和好了,自己和静川呢?
飞雪飞奔进楚王府,跨上楼梯,气喘吁吁地站在了含情殿外。此时,那个被楚王救下的人一直跪在殿外,身子一直匍匐着。“你是谁?”
那人抬起头来,不敢直视飞雪。“王爷为小人挡箭,小人无以为报,只能跪在这里,祈求王爷平安!”
飞雪明白了,楚王受伤,原来是因为他!
飞雪没有阻止他,迈进了大殿。一进门她就看见楚王孤零零地趴在床上,丽芸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一见飞雪来了,丽芸喜出望外。“姑娘,你可回来了!”
飞雪酸涩一笑,抱了抱她。“你去歇着吧,我来守着他。”
“王爷还在发烧,一直未醒,有什么事,你叫我!”丽芸识趣地退下。
飞雪将雏菊放在床边,轻轻半跪下去。楚王的右肩被包扎着,隐隐还有血渍。看着久别的恋人,那么憔悴、狼狈,不由得心疼起来。她摸着楚王的脸,多日的思念全在一刹那间释放。她在楚王的额头留下了一个带泪的吻。湿热的眼泪滴在他的额头上,顺着淌到了脸上。这刺激了楚王的神经。
他用力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中,他仿佛看到了飞雪。飞雪见他醒来,便送上一个释然的微笑。
“你终于肯来见我了……”楚王声音细软。“这是不是代表你原谅我了?”
“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话,本也与王爷无关的……是我自己还没从那个阴影中走出来。还是少卿说得对,这或许是天意吧。既然老天爷让我们在一起,我们只好接受老天的安排了……”飞雪拿起雏菊在他眼前晃了晃。“是王爷的这十六支花让我感动。”
楚王虚弱一笑,左手接过飞雪手里的花,转而插在了飞雪的发髻上。“幸好不是十六个月……”楚王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
飞雪嫌恶地拔下来。“都要枯了,这么难看,我才不要戴呢!”
“等我好了,咱们去后花园挑,喜欢哪朵,就戴哪朵!”楚王脸上也漾起了幸福的涟漪。
楚王扬起头,想去亲亲她,不料却牵动了伤处,疼得他叫了起来。
“你别动啊!我看伤口好深呢,是不是不想要你这只胳膊了!”
“我就想亲你一下!”楚王像个害羞的姑娘。“分别了这么久,我想你……”
飞雪的眼泪又被他惹了出来。她迎上去,亲了亲他的脸颊。楚王像个被恩宠的孩子一样,闭着眼睛享受这份甜蜜。楚王伸手,摸着她的头发、鬓角、脸蛋、嘴唇,飞雪报之以甜甜的笑容。
“飞雪,以后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
“好……”飞雪宠溺地取下他的手,放回原处。“你还发着烧呢,别乱动了,当心伤口!”
“哎,对了,门口那个人,已经跪了好久了,如果王爷不发话,可能他会一直跪下去。”
楚王知道是谁了。“你去唤他进来。”
飞雪把那人叫了进来。他扑通一声跪倒在楚王床前,连磕了三个响头。“王爷醒了,小人的罪责也减轻了一分。多谢王爷的救命之恩!”
“本王一直没有问过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躲在皇家围场?你要知道,私闯围场,那可是死罪!”
“小人名叫宋祺,杭州人氏,今年二十七岁。两年前,我被应征入伍。当时明文上写着,服役时间是两年。今年八月份,我服役期满,本应回乡与妻女团聚。谁料他们见我勤恳听话,却要我再延期两年,我因思念妻女,不肯从命,他们就将我关了起来。我趁着他们的人睡着了,就越狱了。我害怕他们会追杀我,只好躲进围场,暂作栖身,没想到却遇上了诸位王爷们再此行猎。昨日如果不是王爷挺身相护,小人大概就没命了!”
“你是在哪里服役?”
“小人在兵部。”
“好,等本王好了,自去为你摆平一切。
“多谢王爷!多谢王爷!”宋祺接连又磕了好几个响头。
“你不必言谢!本王身边缺个忠心为主的人,如果你愿意,等你回乡探完亲后,就留在本王身边吧。”楚王真诚相邀。
宋祺眼里噙着泪,没有比这更好的了!他磕下头去,强有力地喊着:“小人愿意!”
“这两日,你先在府里好好歇着,等本王为你料理了麻烦,你再回家去看看。”
宋祺当真是感动极了,连连磕头不止。
楚王并不知晓,他无意间救下的这个人,将会是他一生的恩人。
接下来的日子,有飞雪的日夜相伴和悉心照料,楚王的伤好得很快。伤好后,他去兵部为宋祺解决了麻烦,并为宋祺准备了干粮、盘缠和快马。宋祺感激不尽,骑上快马,见妻女安好,便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一来一回也只用了二十天时间。
飞雪回到楚王身边,少卿的茶馆平时除了过往的客人,也只剩下了他自己。飞雪和楚王和好,少卿也挂念静川。夕阳西下,看倦鸟归巢,他觉得自己很孤独。他索性把茶馆一关,去了公主府。门外的守卫像门神,他不好直接报上名号,干脆蹲在门外的大石狮下等。
傍晚,静川从楚王那回府,撞见了在那苦等的少卿。乍见少卿,静川眼睛一亮,紧接着便给了他一个清新的微笑。“你怎么来了?在这等多久了?”
“没有,我刚到。”少卿脸红了。“吃饭了吗?”
“在六哥那吃过了。”少卿本想着约她去茶馆吃饭。
天边一弯新月升上来。“去我那坐坐吧。”静川和少卿一起进了公主府。
清雨沏上香茶。“飞雪好吗?”自从上次分别,少卿已有半月未见到飞雪了。
“她和六哥不知道有多好,你放心吧!”静川流露出羡慕之情。少卿见她半晌不语,心里忐忑不安。他从怀里掏出一根红绳,红绳上系着一个金锁,拉过静川的右手,直接系在了她的手腕上。静川看见少卿的左手腕上也系好了同模同样的一根红绳。静川心花怒放,可嘴上却不饶他。“你这是什么意思?当初我给你系在手上,你不要,现在又来送我,你把我当什么!”
少卿扬了扬自己的红绳,一脸得意。“我自己都戴上了,你说什么意思!你不是说,只要相爱的男女戴上这种一模一样的红绳,就会永远锁住彼此吗?我都心甘情愿地被你锁住,你还想逃啊?”
静川心里乐开了花,摸着上面的小金锁。“从来不知道你这么会说话!”
“不会说话不行啊,老是得罪人。要是再得罪你一次,一辈子不理我怎么办!”少卿握起她的手。
“要七夕那天戴上才灵呢,现在仲秋都过完了……”静川埋怨道。
“那解下来,到明年七夕再戴吧!”少卿故意地去拉她手腕上的红绳。
静川像守护宝贝一般赶紧护在胸前。
少卿见状,心里踏实了。他瞧着静川眉目如画、娇羞可人的模样,不禁情动,拉过静川的手,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我这几天跑遍了京城,才买到你说的这种金锁,我想一辈子和你拴在一起。”少卿眼含真情地看着她。“上一辈的恩恩怨怨,让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太痛苦了!我不想和飞雪也都陷进这种痛苦里。我宁愿自私一回,放纵自己一回,让上一代的遗憾能在我和飞雪身上得到圆满……”
“一定会的!”静川坚定地回视着他。
第二天,静川和少卿就约楚王和飞雪游湖。她要将这个喜讯与楚王一同分享。
天高云淡,金风送爽。湖面碧绿碧绿的,映着湛蓝如洗的天空,仿佛一块无瑕的翡翠。湖面上阵阵微风吹来,送上秋日田野的芬芳。船夫驾驶着一艘豪华的游船,船桨摇动,卷起两侧白色的水花。飞雪穿了一件松绿色软纱裙,气色红润,光泽熠熠。静川穿了一件淡黄色的长裙,容颜明媚,笑脸迎人。果然,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船上一张方桌,桌上一壶酒和四个酒杯,四碟精致可口的小菜。飞雪将四个酒杯斟满。
“心中无尘杂,豪情一杯酒。这样的日子真是舒服极了!”楚王率先一饮而尽。飞雪贴心地为他满上酒。
“你伤怎么样,都好了吗?”少卿关切地问。
“有美相伴,每日茶汤药饮,岂能不好!”楚王柔情地看了一眼飞雪,幸福满满。
“你们俩呀,终于能好好说句话了!”静川挖苦道。
“可不是嘛,一见面说不上两句话,就动起手来了!”少卿耸耸肩。
“那还不都怪你!”飞雪护夫心切,矛头指向少卿。“话也不说清楚,总是含糊其辞,别人能不想歪嘛!”
“你怎么不说六哥是个醋坛子!”静川回怼过去。
飞雪和楚王相视一笑。
“少卿,我一直对你有成见,今日你我成了亲戚,往日的恩怨情仇,尽皆随风而散吧!”楚王举杯,少卿恭迎,两人酒尽,冰释前嫌。
“我们四人的复杂关系,该怎么捋呢?我是你的妹夫,你是我的妹夫,飞雪是静川的嫂子,静川也是飞雪的嫂子,乱了,乱了!”楚王喜滋滋地摇头。
“这多好,谁也不吃亏!”静川爽朗地接口。
“你先别高兴得那么早,你的婚事,父皇还不一定答应呢!有情人终成眷属,可没有那么简单啊!”楚王时时提醒她。
“这个你就甭操心了!”静川也饮了一杯酒。“我自有办法!反正父皇答应了我,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
楚王一脸宠溺地笑着。“前些日子,我们都在痛苦中煎熬着,这辈子我都不想再有那么一天了。现在多好,成双成对的,就像湖里的鸳鸯。”
一对鸳鸯游了过来,夫唱妇随,恩爱不疑。“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能够轰轰烈烈地爱一场,生死又有何惧!”楚王深情地看着飞雪说,她的眼眸藏着万千星辰。静川也感同身受,目光依依地看向少卿。
“少卿,我们的爹娘就是这样的神仙眷侣啊!”飞雪泪眼蒙眬,明眸闪亮。
“是啊!情深一往,生死相许……”少卿也眼波含泪。一谈到生死相许,就让静川想起了前些天射雁的事情,她的眼睛里荡漾着蒙蒙的清波。“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静川轻吟着这两句词,似有无限回味。
“我好想去当年爹娘定情的小草原上去看看。”飞雪心驰神往。
“我陪你去!”楚王不假思索地说。
“我也要去!”静川嚷着。
“你不许去!”楚王一口回绝。
“为什么!”
“你一个女儿家,餐风露宿的,谁放心啊!”楚王心疼她。
“那飞雪不是女儿家啊,她能去,我怎么就不能去了!”静川急了。
“那怎么行!飞雪有我照顾,你呢?”
“少卿,你陪我去!”静川转而去求少卿,
少卿看看楚王的脸色,为难地说:“我就不去了,我要走了,茶馆的生意没人照顾。”
“那你就照顾我们俩嘛!”静川又央求楚王。
“你怎么那么不识趣啊!我们俩在一起,你夹在中间!”楚王冲她抬抬下巴,只可意会。
“哦!我懂了!”静川坏坏地笑道:“说什么不放心的话,原来是嫌我碍事儿啊!”飞雪脸红了一大片。“你个重女色轻手足的家伙!”静川指着楚王的鼻子。
“好吧,这次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她立马云淡风轻了。她为自己和少卿各自斟了一杯酒。“我和少卿预祝你们一路顺风,旅途愉快!”说着,他俩举杯。
楚王和飞雪也都各自回敬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