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雪夜狼嗥
凛冽的寒风在入夜后愈发猖狂,如同无数头饿狼在营寨外凄厉地嚎叫,撕扯着一切能钻进去的缝隙。营帐内,破布帘子被风扯得猎猎作响,寒气无孔不入。林枫(或者说林三)和同什的七八个人挤在冰冷的干草堆上,像一群瑟瑟发抖的鹌鹑,互相依靠着汲取那一点点可怜的体温。白天那点稀粥带来的暖意早已消散殆尽,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寒冷和咕咕作响的饥饿感。
“娘的…这鬼天气,冻死老子了…”一个粗壮的汉子,名叫张铁柱,低声咒骂着,把身上那件破得露出棉絮的旧袄裹得更紧了些,牙齿咯咯作响。
“省点力气吧,铁柱哥。”角落里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是白天被鞭子抽了的少年,叫二狗。他蜷缩着,背上的鞭痕在昏暗中隐约可见。“听说…听说乌桓狗最喜欢这种天气出来打草谷…抢粮抢人…”
“闭上你的乌鸦嘴!”一个年纪稍大、满脸愁苦的汉子,老李头,呵斥道,声音里带着恐惧,“想那些晦气事作甚!睡觉!睡着了就不饿不冷了!”话虽如此,他自己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往人堆里又缩了缩。
林枫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身体蜷得更紧,耳朵却像狼一样竖了起来,捕捉着帐篷外的一切声响。除了风声,似乎还有某种更低沉、更密集的震动,隐隐传来。那不是风声…是马蹄?他的神经瞬间绷紧。
就在这时——
“呜——嗷——!”
一声凄厉悠长的狼嗥,如同冰冷的锥子,猛地刺破了风雪的呜咽,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四面八方!那不是孤狼的悲鸣,而是狼群在呼应,在集结!
“狼!有狼!”二狗吓得声音都变了调,惊恐地抓住旁边人的胳膊。
“不对!”林枫猛地坐直身体,脸色在昏暗中变得异常凝重,“是号角!乌桓人的狼头号角!”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营寨外围猛地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那声音野蛮、凶悍,带着嗜血的兴奋,瞬间压过了风声!同时,刺耳的金属撞击声、惊恐的惨叫声、战马的嘶鸣声混杂在一起,如同地狱的交响乐骤然奏响!
“敌袭!乌桓狗来了!!”营寨内瞬间炸开了锅!示警的铜锣声疯狂敲响,伴随着军官们变了调的嘶吼:“抄家伙!迎敌!快起来!不想死的都起来!”
营帐内一片混乱。张铁柱慌乱地去摸角落里的破木矛,老李头吓得腿都软了,二狗更是直接吓懵了。王胡子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脸色煞白,声音都劈了:“妈的!真来了!快!拿上兵器,跟老子冲出去!挡住他们!谁敢后退,老子先砍了他!”他挥舞着一把豁口的环首刀,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疯狂。
“冲出去?”林枫看着这群惊慌失措、装备简陋的同袍,再看看外面火光映照下影影绰绰、如同鬼魅般在营地边缘疯狂砍杀的乌桓骑兵,心沉到了谷底。这样冲出去,就是给那些骑着快马、挥舞弯刀的乌桓人送菜!纯粹的添油战术!
混乱中,林枫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营帐。角落里有几捆备用的、用于加固营寨的木桩,手臂粗细,一端削尖。他脑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
“别出去送死!”林枫猛地大吼一声,压过帐内的混乱。他一个箭步冲到木桩旁,抓起一根最粗最长的尖头木桩,“铁柱哥!老李头!抄木桩!跟我来!”
“林三,你疯了?拿这破木头干嘛?乌桓人有马刀!”张铁柱急得跺脚。
“信我一次!”林枫眼神如刀,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不想被当羊宰,就听我的!快!把木桩斜插在帐篷门口两边,尖头朝外!二狗,把那边那堆破盾牌拖过来挡在木桩后面!快!”
也许是林枫那异常镇定的眼神和语气感染了他们,也许是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张铁柱一咬牙:“妈的!死马当活马医了!听林三的!”他抓起一根木桩,按照林枫的指示,狠狠地将尖头斜插进冻硬的地面,顶在帐篷入口的一侧。老李头也哆哆嗦嗦地抱起一根木桩,插在另一侧。
二狗则拼命地把几块破旧不堪、勉强能称为盾牌的木牌拖过来,胡乱地堆在斜插的木桩后面。
就在这时,一个凶神恶煞的乌桓骑兵,脸上涂着狰狞的油彩,挥舞着带血的弯刀,发现了这个还在“抵抗”的帐篷,狞笑着策马直冲过来!马蹄践踏着冰雪泥泞,速度快得惊人!
“来了!”张铁柱看着那狰狞的面孔和雪亮的弯刀,吓得魂飞魄散,几乎要瘫软下去。
“顶住!”林枫怒吼一声,自己死死地顶在盾牌后面,双手紧握一根木桩,将其斜支在盾牌缝隙处,尖锐的木刺正对着冲来的战马!
那乌桓骑兵显然没把这几根破木头放在眼里,狞笑着准备一刀劈开帐篷。战马毫无防备地撞上了林枫他们仓促布置的简易拒马!
“噗嗤!唏律律——!”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斜插的尖头木桩,在战马巨大的冲击力下,狠狠地刺入了战马的前胸!战马发出凄厉的惨嘶,巨大的惯性让它猛地向前栽倒!马背上的乌桓骑兵猝不及防,被巨大的力量狠狠甩飞出去,“砰”地一声重重砸在冻硬的地面上,头盔都磕飞了,一时摔得七荤八素,弯刀脱手飞出老远。
“成了!”张铁柱看着倒地的战马和摔懵的敌人,又惊又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别愣着!”林枫眼中寒光一闪,没有丝毫犹豫,抓起地上那根他用来支撑的木矛,一个箭步冲出,趁着那乌桓骑兵挣扎着想要爬起,狠狠地将木矛刺向对方的咽喉!
“呃!”那乌桓骑兵双眼圆瞪,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双手徒劳地抓住刺入的木矛,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身下的冰雪。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
林枫拔出沾满温热鲜血的木矛,心脏狂跳,手也有些发抖。这是他第一次亲手杀人,近距离感受生命的流逝。浓烈的血腥味冲入鼻腔,让他胃里一阵翻腾。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是你死我活的战场!
“快!把他的刀捡起来!还有头盔!”林枫对着还在发愣的张铁柱和老李头吼道。他自己则迅速捡起了那把乌桓骑兵的弯刀。刀身带着弧度,入手沉重冰冷,但远比那根破木矛锋利得多。
“林…林三哥…你…你真杀了…”二狗看着地上的尸体,吓得脸色惨白,话都说不利索。
“不想死就拿起武器!”林枫的声音冰冷而坚定,他将捡来的弯刀塞给张铁柱,“铁柱哥,用这个!老李头,你拿他的刀!二狗,你力气小,用我的木矛,躲在我们后面,看准机会刺马腿或者捅人!”
有了武器,又亲眼看到林枫干净利落地解决了一个敌人,张铁柱和老李头的恐惧似乎被驱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境求生的凶悍。张铁柱掂量了一下弯刀,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好!娘的,跟他们拼了!”
他们这个小小的防御点,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块礁石,暂时稳住了。林枫利用帐篷的遮挡和简陋的拒马,指挥着三人。当乌桓骑兵试图靠近时,就用木矛和弯刀从拒马后面刺砍马腿或攻击下盘的敌人。林枫更是凭借着超越时代的格斗意识和冷兵器知识(尽管大多来自游戏和电影),动作简洁高效,数次化解了危机。
混乱的战场上,这个小角落的顽强抵抗,渐渐吸引了更多的乌桓人。两个乌桓骑兵注意到了这里,他们放弃了追杀溃兵,一左一右,狞笑着策马包抄过来!
压力陡增!张铁柱和老李头顿时手忙脚乱,险象环生。一个乌桓骑兵的弯刀狠狠劈在张铁柱匆忙格挡的刀上,火星四溅,巨大的力量震得张铁柱虎口崩裂,弯刀脱手飞出!
“铁柱哥!”林枫目眦欲裂,想救援却被另一个骑兵死死缠住。
眼看那骑兵的第二刀就要劈下,张铁柱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贼子敢尔!”
一声清越的怒喝如同惊雷炸响!一道雪亮的枪影如同撕裂夜空的闪电,后发先至!
“噗!”
枪尖精准无比地洞穿了那挥刀乌桓骑兵的咽喉!巨大的冲击力甚至将他整个人从马背上带飞出去!
紧接着,那道身影毫不停留,手腕一抖,长枪化作一条毒龙,带着尖锐的破空声,闪电般刺向另一名夹击林枫的乌桓骑兵!那骑兵大惊失色,慌忙举刀格挡。
“铛!”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乌桓骑兵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从刀身传来,震得他手臂发麻,弯刀险些脱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杆长枪如同有生命般一缩一吐,快得只能看到一片残影!
“嗤!”枪尖精准地刺入其肋下铠甲缝隙!那骑兵惨叫一声,栽落马下。
来人勒马而立,横枪立马,挡在林枫他们帐篷之前。风雪吹拂着他略显单薄却挺拔如松的身姿,正是赵云!他脸上溅了几点敌人的鲜血,在火光的映照下,非但不显狰狞,反而更添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英武之气。他的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周围蠢蠢欲动的敌人,带着冰冷的杀意。
“赵…赵什长!”张铁柱死里逃生,激动得声音都哽咽了。
林枫也松了一口气,看着赵云那熟悉又陌生的挺拔背影,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这就是无双猛将的气场吗?
“尔等做得不错!”赵云没有回头,声音沉稳有力,清晰地传入林枫等人耳中,“守住此处,莫让贼寇突入营内!我去冲杀一阵!”话音未落,他一夹马腹,那匹并不算特别神骏的战马长嘶一声,载着他如同离弦之箭,主动杀向乌桓人最密集的地方!一杆长枪在他手中舞动如龙,所过之处,人仰马翻,竟无一合之敌!他的加入,如同定海神针,极大鼓舞了混乱中抵抗的幽州兵卒。
林枫看着赵云在敌群中纵横捭阖的身影,心中热血激荡。他强迫自己冷静,目光扫过战场,发现不远处一个受伤倒地的幽州兵卒正被一个乌桓步兵狞笑着举刀欲砍。
“二狗!掩护我!”林枫低喝一声,不等二狗反应,已经如同猎豹般从拒马后窜了出去!他利用战场上的混乱和尸体作为掩护,动作敏捷地避开零星箭矢,迅速接近。
那乌桓步兵注意力全在眼前的伤兵身上,根本没注意到侧面扑来的林枫。林枫手中的乌桓弯刀带着复仇的寒意,狠狠地从侧面斩入了他的脖颈!
鲜血喷溅!那乌桓步兵捂着脖子,嗬嗬倒地。
林枫一把拉起那个惊魂未定的伤兵:“还能动吗?跟我走!”他半拖半扶,带着伤兵快速退回到自己的简易防御点。
“林三哥!你太厉害了!”二狗看着林枫救回一个人,又惊又佩。
“少废话,帮忙!”林枫把伤兵交给二狗和老李头,“按住他的伤口!撕布条!”他迅速检查伤兵大腿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鲜血汩汩外涌。林枫毫不犹豫地解下自己还算干净的裹脚布,用弯刀割开,叠成厚厚一块,死死地压在伤口上方的动脉位置。
“忍着点!”林枫对疼得脸色煞白的伤兵低喝一声,用布条在他大腿根部用力缠紧、打结。动作虽然生疏,但异常果断。
“呃啊!”伤兵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但神奇的是,汹涌的出血速度明显减缓了!
“这…这是什么法子?”张铁柱看着林枫的动作,瞪大了眼睛。他们平时受伤,要么听天由命,要么就是军医胡乱撒点草药包扎,哪见过这种直接压迫止血的?
“听一个老兵说的,按住血脉上游,血就流得慢了。”林枫含糊地解释了一句,没时间细说。他看向战场,乌桓人的攻势在赵云和随后赶来的几股有组织的幽州兵反击下,渐渐被遏制。敌人的号角声变得急促,带着撤退的意味。
果然,残余的乌桓骑兵开始如同潮水般向黑暗的雪原退去,只留下一片狼藉的营寨和遍地哀嚎。
战斗结束了。但劫后余生的庆幸并未持续多久。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焦糊味,伤者的呻吟此起彼伏。林枫所在的什,除了王胡子不知躲到哪里去了,他们四人加上林枫救回的伤兵,竟然奇迹般地都活了下来,虽然个个带伤,狼狈不堪。
“林三?”一个沉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林枫回头,只见赵云不知何时已下马走了过来。他的皮甲上沾染着不少血污,但气息依旧平稳,眼神明亮。他的目光先是扫过林枫他们布置的简易拒马和地上的乌桓人尸体,最后落在那个被林枫用特殊方法包扎止血的伤兵腿上。
“是你布置的拒马?杀了两个?”赵云的目光带着审视,落在林枫身上。这个白天还冻得半死、眼神麻木的小兵,此刻虽然同样狼狈,但眼神却截然不同,带着一种经历生死后的锐利和沉着。
“回禀赵什长,”林枫抱拳行礼,声音带着疲惫却清晰,“是小的和大家一起弄的。侥幸杀了两个,救了这个兄弟。”他指了指地上的尸体和旁边的伤兵。
赵云蹲下身,仔细看了看伤兵的包扎,又用手指轻轻按了按压迫点附近,感受着伤兵的脉搏。“这止血的法子,也是你用的?”
“是,小的…以前听流落的老军医提过一嘴,情急之下就试了试。”林枫谨慎地回答。
赵云站起身,深深看了林枫一眼。那眼神中有惊讶,有赞许,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临危不乱,有勇有谋,懂得救护同袍…你,很好。”他顿了顿,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林枫和张铁柱等人耳中,“今日之功,我会向田军侯禀报。”
说完,赵云不再多言,转身去查看其他地方的伤亡情况。留下林枫几人面面相觑。
“林…林三哥!”张铁柱激动地一把抓住林枫的肩膀,“赵什长夸你了!还要给你报功!你听见了吗!咱们…咱们没白拼命!”他看向林枫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和敬佩。老李头和二狗也围了过来,眼神热切。
林枫感受着肩膀上铁钳般的力量,看着同伴们劫后余生的激动和对自己的信赖,心中百感交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血污和泥泞的双手,又看了看地上那两具冰冷的乌桓尸体。
**活下去…第一步,似乎迈出去了。**
他抬起头,望向赵云在风雪中忙碌的挺拔背影,又看向远处中军大帐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
“报功…”林枫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疲惫的眼中,一丝微弱却清晰的光芒,悄然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