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替你剜出心肝

我盯着壁画上与自己重叠的眉眼，喉间像塞了团烧红的炭。

萧嵎的骨杖在月光下泛着青灰，和记忆里某个血夜重叠——前世的我，是不是也握着这样的骨杖，在狼族祭坛上，亲手...

“檀儿。“他的声音像浸了雪水的丝绒，轻轻擦过我发顶，“你抖得厉害。“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夜风卷着沙粒灌进禁地，壁画上狼族战士的眼睛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最前面那个带疤的，眉骨处的伤和萧嵎今日被箭簇划的位置分毫不差。

“前世我剜了你的心。“话出口时我自己都惊了，可喉间翻涌的酸涩比往生灯的烫更真实。

萧嵎的手指顿在我发间，骨杖上的狼齿纹路硌得我头皮生疼。

他低笑一声，尾音却哑得像被刀割过：“小和尚终于记起了？“

我后退半步撞在石壁上，壁画里女子眼尾的朱砂痣刺得我眼眶发烫。

原来阿赤递短刀时欲言又止的眼神，萧嵎说“你比佛更懂我“时的偏执，都是因为他们早认出了我——那个将狼主心脏剜出，献给老萨满换他重生的狼族圣女。

“我要还你。“我攥紧袖中阿赤给的短刀，刀鞘硌着虎口，“前世我剜了你的心，今生...我替你剜。“

萧嵎的瞳孔骤然收缩，像被雷劈中的狼。

他突然扣住我手腕拽进怀里，狼毛大氅裹住我，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钻进鼻腔——是他今日替我挡刺客时留下的。“你知不知道，“他的唇擦过我耳垂，“当年那把刀捅进我心口时，你说'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后一次慈悲'。“

我浑身的血都冻住了。

原来最痛的不是他的恨，是我亲手种下的因，如今要自己来收果。

第二日天没亮，我就说要回西云寺取“往生经残卷“。

萧嵎捏着我腕骨看了半响，狼卫阿赤突然从帐外掀帘进来：“狼主，大楚边军动向异常。“

他松开我时指腹碾过我腕间的红痕，低笑：“三日后我派狼骑接你。“

西云寺的银杏叶黄了，扫叶的小沙弥见我都愣住——我已三月没回寺。

清虚师太在禅房等我，茶盏里浮着半片枯菊，“檀儿，你身上有狼族的血气。“

我跪坐在蒲团上，掌心还留着禁地石壁的凉意。

师兄的房间在藏经阁后，窗棂上还挂着他亲手编的艾草绳。

我摸黑翻他的经匣时，指腹触到暗格里的凸起——是半块带血的玉简，边缘还沾着干涸的肉末。

“师兄临终前...是不是吞了这个？“我对着月光看玉简，上面的地图纹路像极了大楚北疆防线。

“檀儿。“

身后的油灯“啪“地炸开灯花。

我转身，清虚师太举着烛台站在门口，银白的发丝在风里乱颤。

她的目光落在我手里的玉简上，叹息比寺外的钟还沉：“你师兄发现北境狼主的密信里，藏着当年屠狼族的真凶不是先皇，是...是当今圣上的皇叔。

他吞玉简前说，'这因果，不该让檀儿再背'。“

我手里的玉简“当啷“掉在地上。

原来师兄的心肝被剜，不是萧嵎要地图，是有人想灭口——那些要将狼族血仇死死按在大楚皇室头上的人。

“你前世犯的错，“师太蹲下身捡起玉简，烛火映得她眼角的皱纹像道疤，“是用圣女之血续了狼主的命，却断了他的轮回。

今生你若再用命去偿...“

“我愿意。“我打断她，“前世我害他入地狱，今生我要带他出来。“

第三日黄昏，狼骑的马蹄声碾碎了西云寺的暮鼓。

萧嵎立在枣红马上，玄色大氅被风卷起，露出腰间那柄染血的狼首刀。

他伸手拉我上马时，指节擦过我藏在袖中的玉珠——那是我用短刀割开胸口取出来的，血浸透了贴身的素衣。

“你受伤了？“他的声音突然发紧，狼首刀“铮“地出鞘半寸。

我摇头，将染血的玉珠放在他掌心。

那是前世剜出他心脏时，老萨满说能锁住狼魂的“心灯“。

此刻玉珠还带着我的体温，在他掌心滚了滚，沾了他的血。

“这是你当年被我剜出的'心'。“我望着他瞳孔里跳动的光，“今还于你。“

萧嵎的手剧烈发抖，玉珠掉在地上又弹起来，撞在他靴面上。

他突然弯腰将我打横抱起，狼毛大氅兜头罩下，我听见他喉间发出幼狼般的呜咽：“骗子...你明明说过，再不会为我流血...“

篝火在狼族营地烧得噼啪响。

我靠在他腿上，看他用金疮药替我处理胸口的伤。

他的指尖轻得像片雪，却让我眼眶发酸。

“你若真是她，“他突然低哑着开口，“为何又要救我？“

我望着篝火里跳动的火星，想起前世祭坛上他染血的脸，想起这三十七次回档里他为我挡的刀、受的箭。“因为我现在，“我摸上他眉骨的疤，“不想让你再痛。“

他的呼吸烫在我额头上。

远处传来狼嚎，悠长而温驯。

这是我第一次见狼族战士放下警惕，他们围在篝火旁烤鹿肉，有人朝我们这边望，又迅速低下头——原来狼主的眼神，也能软得像春雪。

玉珠在我们中间的石案上泛着微光，我盯着它，突然想起师兄玉简里的地图。

或许真正的因果，从来不是前世的债，而是今生的选择。

萧嵎的手覆上我放在石案的手，指腹轻轻摩挲我腕间的红痕。

他的狼首刀就搁在脚边，刀鞘上的狼齿纹路在火光里泛着暖光。

“明日，“他低头吻了吻我发顶，“我带你去看真正的轮回井。“

我望着石案上的玉珠，它突然发出幽蓝的光，像前世祭坛上那盏永不熄灭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