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章 镜中浮世录?催婚惊澜
当鎏金诏书撕开侯府晨雾时,将勋正倚在老槐树下读诗。宣诏太监尖细的嗓音刺破空气,“三日后完婚”的字句像淬毒的银针,猛地扎进他的耳膜。手中的诗集“啪嗒”落地,惊起满地栖息的槐叶——那些叶片竟在瞬间化作透明的蝴蝶,振翅间洒下带着苦涩气息的金粉。
“恭喜二公子!”“贺喜贺喜!”此起彼伏的道贺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如同涨潮的海水将他淹没。家丁们脸上堆满谄媚的笑,眼中却闪烁着窥探的光;族老们捋着白须连连点头,话语里满是“皇恩浩荡”的陈词滥调。将勋机械地作揖回应,指尖触到袖中昨日施舍流民时沾染的金币,粗糙的触感与此刻周遭的虚假热闹形成鲜明对比。
沈云姝是在午后出现的。她身着月白色缠枝莲纹襦裙,鬓边的珍珠步摇随着步伐轻颤,手中捧着个精致的檀木匣子。“二郎,这是为你准备的喜服。”她的声音温柔得像春日的细雨,打开匣子,金线绣就的喜袍上盘踞着栩栩如生的蟠龙,鳞片处缀满细碎的东珠,“礼部送来的样式,说是按着皇子成婚的规制。”
将勋盯着喜袍上刺目的金线,喉头发紧:“嫂嫂,我......”
“我知道你心里委屈。”沈云姝轻轻按住他的手背,又似惊觉不妥,慌忙收回手,“可这是金域皇帝的旨意,便是侯爷也无能为力。”她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本红绸封面的册子,“这是我整理的婚礼仪程,明日开始,你要跟着礼官学习三书六礼、合卺之仪......”
将勋突然站起身,撞倒了身旁的石凳。“不过是场闹剧!”他听见自己失控的声音,“我算什么?一件用来交换的物件?他们摆弄我的人生,就像摆弄棋盘上的棋子!”话音未落,他就看见沈云姝眼中闪过的痛楚,那抹痛楚让他瞬间冷静下来,愧疚如潮水般漫过心头。
沈云姝默默捡起地上的册子,抚平褶皱:“二郎,你以为大家又何尝不是?”她望向窗外的天空,那里不知何时飘来大片乌云,将阳光遮蔽得严严实实,“家族权衡利弊的结果,可在这乱世中,谁又有几分选择的余地?”
她开始细细叮嘱婚礼的各项事宜,从晨起梳妆的时辰,到婚宴上的座次安排;从敬茶时的礼节,。将勋望着她认真的模样,突然觉得眼前的人既熟悉又陌生。记忆中的沈云姝总是温婉贤淑,吟诗作画时眼波流转,可此刻她谈论着这场不由分说的婚事,语气里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明日一早,我陪你去试喜服。”沈云姝合上册子,“成衣铺的绣娘特意加了夜工,说是要赶在今夜完工。”她转身欲走,又停下脚步,“二郎,无论心里如何想,面上总要过得去。金域皇帝此举意在敲打侯府,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待沈云姝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将勋瘫坐在冰凉的石地上。老槐树的阴影笼罩着他,树皮上的血咒符文在暮色中若隐若现。他想起独眼道人说的“循环复生”,想起父亲书房里那些秘而不宣的卷宗,想起流民少年眼中燃烧的恨意。原来自己早已深陷棋局,而这突如其来的赐婚,让他也知道自己不过是棋盘上一子。
夜幕降临时,侯府上下灯火通明。将勋站在窗前,看着下人往来穿梭,忙着布置喜堂。红色的绸带缠绕在廊柱上,却像一道道伤口;喜字贴满了门窗,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远处的大了寺方向传来低沉的钟声,与侯府的喧闹形成诡异的共鸣。
“二公子,该用晚膳了。”丫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将勋打开门,看见托盘上摆着的竟是他平日最爱的桂花糕,只是此刻糕点上点缀的金丝,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如同皇帝诏书里冰冷的字句。
他漫步在侯府的花园中,试图寻找一丝宁静。月光洒在池塘上,水面倒映着他模糊的身影,忽明忽暗。假山后传来隐隐约约的交谈声,是父亲和兄长的声音。
“金域皇帝这招太狠了。”兄长的声音里带着焦虑,“借着赐婚,既监视了我们,又断了我们与其他势力联姻的可能。”
“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父亲的语气疲惫而无奈,“让二郎好好配合,莫要生出事端。家族百年基业,容不得半点闪失。”
他松开颤抖的手,指节发白如纸——这桩婚事何止是枷锁,更是家族的筹码。
回到房间,将勋躺在床上,望着帐顶绣着的并蒂莲图案。三日后,他就要与一个陌生的女子成婚,在众人的祝福声中,走进这场精心策划的政治联姻。他想起沈云姝说的“在这乱世中,我们又有几分选择的余地”,心中涌起一阵悲凉。
第二日清晨,沈云姝如约而至。她带来的不仅是喜服,还有满满一盒安神香。“听闻你辗转难眠,这香有助眠的功效。”她亲自为将勋点燃香薰,袅袅青烟在屋内弥漫,带着淡淡的药香。
试衣的过程漫长而煎熬。绣娘们围着将勋忙碌,银针在喜袍上穿梭,不时刺痛他的皮肤。沈云姝站在一旁,细心地调整着衣摆的褶皱,偶尔与绣娘低声交谈。将勋望着镜中的自己,那身华丽的喜服仿佛一层枷锁,将他牢牢困住。
“二郎,笑一笑。”沈云姝轻声说道,“大婚之日,莫要让旁人看出端倪。”她从袖中取出一面小铜镜,“看看,这才是侯府二公子该有的模样。
将勋接过铜镜,镜中人面容英俊,衣着华贵,可眼中却透着无尽的迷茫与哀伤。他突然想起自己曾向往的生活:在山水间吟诗作画,与知己畅谈人生,不受世俗的束缚。而如今,那些憧憬都成了遥不可及的梦。
随着婚期临近,侯府的气氛愈发紧张。礼官每日前来教导礼仪,将勋机械地重复着叩拜、作揖的动作,那些繁琐的礼节像一张大网,将他越缚越紧。沈云姝始终陪伴在侧,耐心地纠正他的每一个动作,讲解每一个细节。
“合卺酒要分三次饮下,每一次都有不同的寓意。”沈云姝举起酒杯示范,“第一次,象征同甘共苦;第二次,寓意相敬如宾;第三次,代表永结同心。”她的声音平静,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感叹。
成婚前夜,侯府上下忙得不可开交。将勋独坐书房,桌上摊开的诗集早已无心翻阅。他望着窗外的星空,想起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与友人诗酒作伴的惬意时光,在大了寺经历的奇异景象,独眼道人留下的神秘预言。这一切仿佛都在提醒他,命运早已将他推向一个未知的深渊。
沈云姝的到来打破了寂静。她端着一碗银耳羹,轻轻放在桌上:“吃点东西吧,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她在对面坐下,目光温柔而坚定,“二郎,无论发生什么,记住你是侯府的二公子,身上肩负着家族的责任。”
将勋望着碗中漂浮的枸杞,像一颗颗凝固的血珠:“责任?难道我的一生,就要为了这所谓的责任,放弃所有的梦想?”
“我知道你不甘心。”沈云姝叹了口气,她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这是我托人打听的,那位烟紫郡主,也是个爱诗之人。或许,你们能在诗词中找到共鸣。”
将勋接过纸条,上面写着几首烟紫郡主的诗作。诗句间透着淡淡的哀愁与对自由的向往,让他心中泛起一丝涟漪。“谢谢嫂嫂。
深夜,将勋躺在床上,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明日大婚的场景。红烛摇曳的喜堂,陌生女子的面容,众人虚伪的笑容。他闭上眼,试图逃避这一切,却发现无论如何都躲不开。命运的齿轮已经转动,而他,只能被动地接受这一切。
在这漫长的等待中,将勋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他曾以为,凭借家族的庇护和自己的才华,总能在这乱世中寻得一方安宁。可如今他明白,在皇权的威压下,在家族的利益面前,他不过是沧海一粟,无力改变任何事情。
窗外的月光渐渐黯淡,黎明的曙光即将到来。将勋望着逐渐亮起的天空,心中涌起一股悲凉的平静。或许这是家族的一个转机?命运会留下一扇窗?只是这扇窗,何时才能打开,又将通向何方,他无从知晓。
随着更鼓声响,侯府迎来了新的一天。而对于将勋来说,这一天,将是他人生的转折点。在这场盛大而荒诞的婚礼背后,等待他的,是未知的命运,是家族的重担,更是他对自我的重新审视。他深吸一口气,起身整理衣衫,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一切。无论前路如何,他都必须走下去,因为这,就是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