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电子神龛

玲玲在数学试卷背面画第43个星星时，直播间打赏提示音炸响了。她慌忙把手机塞进课桌，粉色假发卡勾住试卷扯开道裂口。班主任的影子从讲台漫过来，粉笔灰簌簌落在“3÷7=0.428571…“的算式上。

“周玲玲！“教鞭抽裂了课桌缝隙里的光，“又是你带手机！“

教室哄笑中夹杂着“卖惨妹““电子乞丐“的窃语。玲玲攥紧袖口，那里藏着昨晚直播时网友要求的“伤口“——她用圆规在手臂刻下的“爸爸妈妈我想你们“。

同一时刻·青石岭祠堂

“注意微表情管理！要那种破碎感懂吗？“执行导演小艾把台本摔在供桌上，香炉里的电子蜡烛映得她鼻环发蓝。林远山看着五个老人被套上粗布“苦情戏服“，领口别着微型麦克风。“王伯，待会儿说到孙女治病那段，记得把输液管举高。“小艾掏出眼药水，“哭不出来就用这个。“

祠堂梁柱间垂下数十部手机，像吊颈的尸体。网红“田园诗人“正调试环形补光灯，光束扫过“孝感动天“的匾额，在二维码贴纸上折射出虹晕。

林远山踢开脚边的矿泉水箱——“青岭山泉“瓶身上印着父亲的照片，宣传语是“百岁老人的长寿秘方“。赵宝田凑过来低笑：“瓶里装的可是稀土矿下游河水，富含矿物质呢。“

凌晨2:17·玲玲的阁楼

手机荧光里，玲玲涂着偷来的口红录制今日视频：“爷爷奶奶们，能给我凑补课费吗？“她按下播放键，AI自动将画面调成冷青色，眼角P上泪痕。系统提示：【凄苦指数78%，建议添加咳嗽声】。

打赏榜突然跳出个金标用户：“哭响亮点，给你刷火箭。“玲玲把脸埋进冷水盆，抬头时撞翻了药箱。阿莫西林胶囊滚进地板缝，她忽然想起矿难死的母亲——那个装止痛药的铁盒，现在装着直播用的声卡。

次日清晨·青石岭稻田

“三二一，跑！“无人机掠过稻田，老人们扛着锄头在田埂上狂奔。林远山拽住小艾的铆钉皮衣：“这是拍农耕文化还是田径比赛？“

“林总，完播率决定流量。“小艾调出数据面板，“用户平均停留时长只有8秒，必须每3秒一个爆点。“

剪辑师突然尖叫：“穿帮了！“镜头里，王伯的假发被风吹落，露出底下染成紫色的板寸。玲玲抱着道具稻草人经过，小艾眼睛一亮：“让她入镜！留守儿童元素能涨30%转化率。“

玲玲被推进稻田，泥水灌进她裂口的布鞋。导演往她怀里塞了个脏兮兮的玩偶：“说台词：'爷爷病好了就能陪我玩'。“玲玲盯着玩偶缺失的眼珠，那是上周村口盲盒机吐出来的残次品。

下午4:50·县中学厕所“就是她！直播时说爹妈死光的戏精！“三个女生把玲玲堵在隔间。为首的女孩晃着手机，玲玲昨晚的哭诉视频正在播放：“…奶奶捡瓶子供我读书…“

“你奶奶不是天天直播要饭吗？“口红划过玲玲额头，“画个真的伤疤吧！“

玲玲撞开隔间门时，手机从兜里滑落。屏幕还停留在打赏界面，那个金标用户发了新消息：“跳河表演，给你开守护。“

傍晚6:30·青石岭直播中心数据大屏上，#最惨留守儿童#话题冲上热搜第17。小艾兴奋地调出玲玲的直播间：“实时在线破五万！要不要趁势加推'重病筹款'剧本？“林远山盯着弹幕：【这么惨肯定是演的】【求定位想去收养】。他忽然瞥见玲玲身后的月牙河——河滩上躺着个扭曲的玩偶，正是拍摄用的道具。

“立刻停播！“林远山夺过控制台鼠标。赵宝田的保安按住他肩膀：“林总，合同第7条写着：'乙方不得干涉内容创作自由'。“大屏突然血红一片。玲玲的镜头天旋地转，最后定格在浑浊的河面上，旁白是AI合成的哭声：“我活不下去了…“

深夜11:48·县医院急诊室

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与直播间打赏音效重叠。玲玲手腕缠着纱布，手机还在床头柜震动：【跳河才涨3万粉？继续作啊！】。护士拔针时嘟囔：“这月第四个直播自杀的，你们村是被诅咒了吧？“

林远山在走廊撞见陈大勇。军大衣口袋里露出半截矿工牌，编号被血渍糊住。“河神收人了。“陈大勇拧开收音机，午夜电台正放送：“…青石岭文旅项目获省级创新奖…“突然插入二十年前的洪灾警报声，盖过玲玲病房里的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