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章 毕业典礼——血沙
米-17直升机的旋翼切开沙漠黎明时,舱门上的冰晶正簌簌剥落。林默数着空投舱里的装备:一发7.62×54mmR子弹,用油纸包着;半壶掺了盐的骆驼尿;还有张泛黄的照片——沙皇年轻时站在车臣废墟里,脚下踩着具没有面孔的尸体。
“恭喜各位获得参加葬礼的资格。”沙皇的声音在机舱轰鸣中异常清晰。他踹开舱门,五十公里外的死亡谷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像块被烧焦的肺叶。“规则很简单——要么带回来合格信号,要么变成谷底的又一个地标。”
林默在3000米高度跃出机舱。自由落体的45秒里,他看见另外四个黑点正在扩散——法国外籍军团的勒布朗背着违禁的激光测距仪;前格鲁乌的伊万在胸前画十字;美国海豹队的残障老兵杰克逊戴着那副被焊毁的假肢;还有日本自卫队的女狙击手千夏,她的降落伞绳上系着串 origami子弹。
沙粒在枪管上刻出第一道凹槽时,林默突然明白:这发子弹根本不是用来射击的。
降落伞展开的瞬间,林默的耳膜被气压变化挤压得生疼。他调整姿态,让身体像一片枯叶般飘向谷底。风沙在耳边呼啸,卷起的沙砾像无数细小的刀片,在裸露的皮肤上划出微小的血痕。
落地后,他迅速割断伞绳,将装备塞进战术背包。沙漠的寂静像一堵无形的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风声提醒他——这里并非无人之境。
林默展开那张泛黄的照片,指尖摩挲着照片边缘的折痕。沙皇的身影模糊不清,但脚下的尸体却异常清晰——没有面孔,只有一具被风干的躯壳,像是某种象征性的警告。
“带回来合格信号,或者变成地标……”林默低声重复着教官的话,将照片塞回口袋。他抬头望向远处的死亡谷,晨雾中的轮廓像一张张开的巨口,等待着吞噬猎物。
死亡谷的岩壁在正午时分会唱歌。风穿过那些蜂窝状的弹孔,奏响的音阶正好是D小调——沙皇二十年前用重机枪刻下的五线谱。林默趴在岩缝里,舌头抵着上颚收集唾液。骆驼尿的盐分让他的肾脏开始剧痛,但疼痛让他的心跳稳定在47次/分钟。
目标出现在谷底月牙泉旁。那是个穿着阿拉伯长袍的假人,左胸位置缠着某款北约制式心率监测器。林默的瞄准镜里,假人脖颈处的缝合线露出马脚——是莫斯科郊外某军工车间的产品,这种人造皮肤遇热会渗出甘油。
“注意心电图波形。”千夏的声音突然从岩石后方传来。她不知何时爬到了更高处,狙击枪管上缠着纸折的弹道计算尺。“QRS波群间隔0.8秒,是模拟60岁男性的心脏。”
林默的食指在扳机护圈上轻叩。当假人被风吹得转向时,他看见监测器背面印着行小字:“合格标准:心室颤动触发阈值3.2焦耳”。这发子弹需要精确命中右心室前壁,在肌肉组织传导阻滞的0.3秒窗口期内释放能量。
沙粒在枪管刻出第二道凹痕。啸叫声显示风速突变——7.2米/秒,东北偏东。
林默调整呼吸,让肺部充满干燥的空气。他的视线锁定在假人的胸口,监测器的屏幕闪烁着规律的光点。每一个光点都代表一次心跳,而他的任务,是在特定的瞬间打断这个节奏。
千夏的纸折弹道计算尺在风中微微颤动,上面的数字和线条像是某种古老的密码。林默瞥了一眼,迅速心算出修正值——风向、湿度、子弹下坠,所有变量在脑海中交织成清晰的轨迹。
他的食指轻轻压在扳机上,等待那个完美的瞬间。假人的长袍被风掀起,露出胸口的金属接点——那是模拟心脏的电路板,脆弱而精确。
“就是现在。”
枪声在谷底回荡,子弹划破热浪,精准命中目标。监测器的屏幕闪烁了一下,随后熄灭——任务完成。
沙皇的演示课设在日落前的血月时刻。他站在垂直的岩壁上,作战靴的钢钉卡在弹孔里,像只巨大的沙漠壁虎。那把莫辛-纳甘步枪的枪托抵着岩壁,形成诡异的无后坐力射击姿态。
“看好了,孩子们。”教官的喉结在颈动脉上方规律地跳动,“子弹应该在你两次心跳之间出发。”他裸露的胸膛上,某次枪伤留下的疤痕正随着呼吸明暗变化。林默突然发现那道疤的形状——是完美的十字线。
枪响时,子弹穿过三百米外悬挂的铜铃,但铃铛没有发出声音。直到五秒后,当弹头深深嵌入死亡谷西侧的“毕业墙”,铜铃才突然裂成两半——沙皇的子弹计算了声波传递延迟。
“这叫呼吸暂停射击法。”教官用沾血的匕首在岩壁上刻公式,“当你的舒张压降到55mmHg以下,血液粘稠度会成为最好的减震器。”
林默注意到沙皇的瞳孔在射击瞬间会变成诡异的矩形——就像沙漠猫的眼睛。这种变异需要多少年的训练?或者多少次的死亡边缘徘徊?
林默尝试模仿沙皇的呼吸节奏,让自己的心跳逐渐放缓。他闭上眼睛,感受血液在血管中的流动,每一次心跳都像是一记沉闷的鼓点。
“呼吸……暂停……”
他睁开眼,举起步枪,瞄准远处的铜铃。风停了,世界仿佛静止。在心跳的间隙,他扣下扳机。
子弹飞出,铜铃微微晃动,但没有碎裂。林默皱了皱眉,看向沙皇。
教官的嘴角微微上扬:“差一点,但还不够。”
林默深吸一口气,再次调整状态。这一次,他让身体完全放松,仿佛与枪融为一体。
第二枪。
铜铃裂开,碎片在夕阳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沙皇点点头:“现在,你懂了。”
最后的三个人呈三角形跪在月牙泉边。林默的太阳穴贴着杰克逊的假肢枪管,千夏的匕首抵着他的腰椎第三关节,而他的空枪正对着沙皇的心脏。泉水倒映着四张扭曲的脸,像幅超现实主义的油画。
“心理学有个有趣现象。”沙皇用刺刀挑开林默的领口,露出锁骨下的弹痕,“当人类被同类武器指着头时,93%的人会忘记检查弹匣。”他突然转身,将真子弹射入泉水中。爆裂的水柱里,林默看见浮起的死鱼眼球上刻着经纬度坐标。
千夏的纸弹首先哑火。这个总是折纸的姑娘突然从和服腰带里抽出根钢丝,勒住杰克逊的假肢接口。美国人的电子眼闪烁着报错红光,但林默注意到他的真眼正看向月牙泉底——那里沉着个防水袋,露出激光瞄准器的棱镜反光。
“规则就是用来……”林默的枪管突然调转,空枪击发声与泉底爆炸同步。冲击波掀翻所有人的瞬间,他扑向沙皇的战术腰带,抽出那支从不离身的镀金匕首——刀柄里藏着真正的毕业证书。
爆炸的冲击波让林默的耳膜嗡嗡作响。他翻滚着躲开飞溅的泉水,手中的匕首紧握不放。沙皇的身影在烟雾中若隐若现,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不错。”教官的声音从烟雾中传来,“但你以为这就是结束?”
林默没有回答。他的视线锁定在刀柄上,轻轻一拧,毕业证书滑出——一张泛黄的羊皮纸,上面用暗红色的墨水写着他的名字。
“恭喜。”沙皇的声音突然变得遥远,“你毕业了。”
林默抬头,却发现教官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风沙中,只有月牙泉的水面微微荡漾,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黎明前的沙暴吞没了毕业墙。林默用匕首刮开假人胸口,取出还在跳动的心脏模拟器。这个精密的电子设备背面,刻着所有学员没注意到的第二行小字:“合格标准2:存活至日出”。
沙皇的尸体躺在墙下,胸口插着林默的毕业证书卷成的纸剑。风沙很快掩埋了他,但那只右手依然倔强地伸出沙面,比着狙击手特有的手势——拇指与食指间距7.62mm,正好是子弹的直径。
林默从教官僵硬的指间取下铜制弹壳。弹壳底部刻着的不是坐标,而是一道数学题:
lim┬(x→0)〖(sinx)/x〗=?
当第一缕阳光射入死亡谷,答案在热浪中浮现:所有优秀的狙击手最终都会无限接近于死亡,却永远不会真正抵达。
林默站在毕业墙前,手中的弹壳在阳光下泛着微光。远处的沙暴逐渐平息,死亡谷恢复了寂静,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他低头看着弹壳上的数学题,嘴角微微上扬。答案早已刻在他的骨子里—— 1。
狙击手的极限,是无限接近死亡,却永不抵达。
林默将弹壳塞进口袋,转身走向沙漠的尽头。风沙在他身后扬起,掩埋了所有的痕迹,只留下一串孤独的脚印,延伸向未知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