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章 修的是心,争的是道
“丰年兄,沈仙子这么快就走了?”
闻言,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人,手执书卷朝祁丰年走过来。
“最近不太平,她放心不下月镇,所以提前回去了。”
书生名叫李空君,就是用受命于天忽悠祁丰年建立华宝村,害他在溪边一连六天空军的那位。
都说文人书生气质柔弱。
但李空君整日顶着个大太阳钓鱼,脸和胳膊早就晒成了黑炭,再加上常年在山间奔波,挽起的裤脚下双腿强而有力。
整个人颇具抡语气质。
两人一见面。
李空君道,“鱼一把?”
祁丰年道,“不去。”
人在一起相处的久了,难免会互相同化,李空君和蛇娘别的没学会,祁丰年的黑话学的有模有样。
鱼一把,自是邀请祁丰年去溪边钓鱼。
人虽菜,但瘾大。
李空君见祁丰年不愿和他一起,笑道,“方才我见蛇娘满心欢喜的离村而去,你赏她什么东西了?”
祁丰年道,“不多,一金。”
李空君望着蛇娘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沉吟许久,“妖之性恶,其善者伪,故圣人化性而起伪,伪起而生礼义,礼义生而制法度。
善恶之争,似是你输了。”
李空君坚持认为妖怪天生邪恶,所有善良都是伪装的,必须将其教化,束缚在礼法和制度中才能走上正道。
而祁丰年将蛇娘留在身边,仍由她插手华宝村的事宜,即非贪图美色,也非善心大发。
两个月前,他与李空君相遇。
那时,这位逃难书生便察觉到蛇娘的奇特之处。
祁丰年说蛇娘生来就有慈悲心怀。
但李空君坚信妖之性恶,溪边论道时,与祁丰年争锋相对。
如今蛇娘的种种举动,在他看来,皆是祁丰年教化有方,而非蛇娘天生如此,所以才有那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听上去莫名其妙的圣人之言。
这,便是他们常在溪边论道时的题目之一,善恶之争。
既无赌注,也无许诺。
修的是心,争的是道。
而其中胜负,关乎桃山千百妖怪的生死去向,包括蛇娘。
李空君认为,如今的世道已不是上古,妖族异人二分天下,人族在夹缝中艰难求生。
若想有朝一日拨乱反正,重夺天道,必须合纵连横,依靠其中一方的力量去攻击另一方。
妖族与人族一样,天生地养。
在他看来,虽然妖之性恶,但只要教化有方,未必不能与之结盟,纳入治理体系中。
美人打头,然后舞刀弄剑,最后谈古论今。
自古以来就是有志之士聚在一起时喜好谈论的话题。
李空君整天在溪边钓鱼,但也不妨碍他忧虑人族之将来。
祁丰年笑道,“短短两月就盖棺定论,子厚兄是不是太性急了,可知诚于中而形于外,欲掩其恶而卒不可掩。
真如你所言,那两条笨狼冲进村子就应该大开杀戒,而非气息轻盈,束手束脚。”
祁丰年不这么想,异族终究是异族,虽然有的妖怪心存善念,可以与之和平相处,但终究是吃人喝血的妖怪占了大多数。
大世之争,素来都是你死我活,敞开城门,立下规矩大量的吸纳妖族,完全是与虎谋皮。
诚于中形于外,说的就是人或妖的内心想法会显于言行举止。
欲掩其恶而卒不可掩,意为小人试图掩盖自己的罪行,但最终无法隐藏。
他与李空君的善恶之争,说起来也是因蛇娘而起,祁丰年此言之意,便是说蛇娘若是心有恶念,早就显现出来,何必等到今天。
换言之。
妖之性恶,妖之性善,非由外铄,非教化所能及。
正因祁丰年曾经统帅桃山众妖,他很清楚,一旦失去他这个华宝村镇守人仙,桃山的妖怪必定会冲入村子,将村民吃杀殆尽。
人仙之间,吃羊肉是一具含蓄的话。
所谓羊,便是两脚羊。
但不论是同类相残还是吃人喝血,散发出来的气息不会骗人,这也是祁丰年放过那两条笨狼的原因。
如蛇娘所说,以那两条笨狼的聪明劲儿,吃了他们影响村子里小朋友的大脑发育。
听祁丰年搬出圣人之言回他,李空君眉头一皱,将信将疑道,“桃山众妖说你是天降魔主,我深信不疑。
但你是什么时候读过圣人之言的?”
以前在溪边论道,祁丰年从来都是通篇的大白话,若非桃山地界就他这么一个稍有文化的人族同胞,饱读圣人之书的他才不屑与之交谈。
如今,桃山恶霸的嘴里突然冒出来两句圣人之言,李空君暗道,这厮以前果然是装出来诓他的,露馅了吧。
祁丰年思索一阵,坦然道,“种地的时候读的。”
赛博种地也是种。
这两句话是他从一个古代模拟经营的种田游戏里学来的,皆是出自《大学》,现学现用,正好用上。
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李空君能够看出,祁丰年心在避世清修,长生成仙,不愿多管闲事。
这不符合他的预期。
一直以来,他都在鼓励祁丰年离开桃山这个世外桃源,逐鹿天下,为人族争一片天。
如今想来,这厮与他论道时满嘴粗俗,定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故意为之,好让他打消出世的念头。
先前他还耻笑祁丰年不知进取。
原来被看穿的人是他自己吗?
这下。
祁丰年受命于天的想法在李空君心中越发的坚定不可移。
他虽饱读诗书,但一生漂泊,苦于没有明主,如今遇到祁丰年怎肯轻易放过。
有朝一日,若祁丰年真在这大乱之世为人族争下一片天,他便能以谋圣辅佐之功,封圣成仙!
如今人族道统尽毁,一介书生想要成仙,若不能著书立言,只此一法,别无他路。
李空君欲语,但一个苍老虚弱的声音,很不合时宜的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请问二位,前方可有村子歇脚?”
李空君扭头看向身后,不远处,只见一名骨瘦如柴衣衫褴褛的老者,拄着树枝颤颤巍巍的站在树荫下。
老者的身后怯生生的躲着一个小女孩。
瞧这两人的装束,一看就知是其他村镇逃难出来的,小女孩饿的不成人形,眼窝深陷,肚皮水肿,皮肤枯槁如同树皮。
李空君心怀天下,忧国忧民,为拯救苍生操碎了心。
他可见不得人族同胞受苦。
王婶一家就是华宝村建立一个月后,他在村外搭救接进来的。
但这一次,李空君没有出声,只是手里攥着书卷,视线不停的在老者和小女孩之间转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