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9章 怕你飘了
山里人一年最幸福的时候,就是这冬季了。
田里地里基本上没啥活要干的。大多数时候都是依偎在火塘边,拉拉闲话,烤烤火。
如果鼎罐里再煮着肉,塘火边还煨着包谷酒,那就是再幸福不过了。
山里人一年里大大方方吃肉喝酒的机会不多,刨膛宴是一个,而且是最纯粹的一个。
最新鲜的肉,最干脆利落的做法,最没讲究的一个。就一个目的,吃好,喝好,开心快乐。
更重要的是,别的酒宴基本都是要送礼凑份子的,至少也是出工出力换来的。只有这刨膛宴不是,只要是亲戚朋友邻居的,只要愿意,都可以来吃。
图的就是一个热闹,一个人情味。还有,酒饱饭足,离开的时候,主人还不能让你空着手离开,一吊子肉,一副猪肝或一碗新鲜的猪血……
今年到楚永福家吃刨膛宴的,明显比往年要多。陆陆续续的,开了四桌。
张天普的酒量不错,加上他是个谨慎的人,尽管喝了不少,但也还是谈笑风生。除了脸色泛红,眼睛有些红,话比平时多了,其他也看不出什么异样。直到金长贵的突然出现。
金长贵来的时候,宴席基本结束了,都已经开始收拾桌子,收拾碗筷了。
“金队长,你咋现在才来啊!”金长贵的摩托车是个二手的,声音很大,他突突突地将摩托车停在院坝边上,就有人大声地喊了。
金长贵拱手说:“没办法,年底了,事情多。被张乡长请去商量事情,来晚了,来晚了。”
楚林枫赶紧迎到门外,将金长贵请进堂屋。
“哈哈,天普,你也在啊!太好了,太好了。我还说要去请你呢,没想到……”金长贵一看见坐在正中的张天普,笑着,用手指头点着他。
“没想到我自投罗网?”张天普起身,笑着伸出手。
“这说的是啥话,我是准备去请你这尊神呢。”
“是怎么个请法?”
“自然是八抬的大轿啊!”
“哈哈哈……”
楚永福赶紧交待厨房:“金队长来了。再弄几个菜。翻几个蒸碗子,再炒两个菜。”
金长贵扭过头喊:“永福,不用麻烦了。能下酒的就行,我跟天普好好喝一个。”
张天普拽着金长贵:“你来迟了。先补三杯,再罚三杯,我再敬你三杯。九九归一,就一个字:幸!”
“天普兄,你是成心想放倒我啊!”金长贵笑着。
“瞧你说的。谁敢放倒你?谁又能放倒你?你是金家坝的红太阳啊。九九归一,就一个字:幸!幸福,幸运,鸿运当头。你说你喝还是不喝?”
“我来就是喝酒的,咋能不喝?只是不能我一个人喝啊。都知道我金长贵的量,我都喝了,别人喝啥?来来,永福,林枫,还有我开远叔,都来,都来。一起喝才菜尽兴!”金长贵自然不会认输,耍滑头,招呼起大家了。
张天普拉住他:“我张天普一个人陪不了你,还是不够资格陪你?还要楚家三代人一起陪你?没问题,问题是你先喝了这九九归一的酒!”
“哈哈哈……”
扯酒经,是山里人的习俗。似乎要给每一杯酒都注入一个仪式,一个灵魂。没有一杯酒是白喝的。没有一杯酒,是轻易喝下去的。
不扯酒经,那喝的是闷酒,容易醉。这酒经扯起来,越扯越热闹。就像是一种博弈,一次较量,一次扳手腕。
张天普和金长贵,一个是江湖上走的生意人,一个是根正苗红的基层干部。彼此之间是有很复杂的纠葛,相互之间有成见,也有合作和利用。
这一次喝酒,就赋予了更丰富的内容,也就格外精彩了。
酒喝了不少,直到张天普两眼迷离,伸手阻拦:“不喝了。不喝了。这金队长是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搂的后腰子,谁受的了啊。”
两人又手拉手坐在火塘边,窃窃私语了。两人挨的很近,很亲密的样子。平时不抽烟的张天普,也拿烟叼上,用火钳夹一个燃烧着的木棍起来,点燃,大口地吸着。
楚林枫悄悄拉着父亲,离得远远的。他知道,金长贵在和张天普说什么,肯定是建筑施工队的事情。这酒喝到位了,说什么话都自然了,敢说了,也是他们交流的最好时机。
天黑尽了,院子里也安静了。忙碌了一天的楚永福,早已经窝在火塘边的藤椅里睡着了,歪着头,轻微地扯着鼾。
金长贵看时间不早了,摇摇晃晃地起身,说是要回家歇息。
楚林枫赶紧过来扶起他,他搂着楚林枫的胳膊,喷着酒气:“大侄子,好好干。你的前途,大大地好!”
张天普笑了:“金队长这酒一喝,咋变皇军了?”
金长贵一摆手:“说正事呢,别插嘴。张乡长也说了,你这个方案起草的很好,他很满意。张乡长提出一点,你,楚林枫,必须进工程队,至于什么职位,不能高了,也不能低。高了,你还很年轻,怕你飘了。你懂叔叔的意思吗?”
“懂!”
“懂个球。走,先送我回去,明天再跟你说。今天被张天普这个坏蛋,灌醉了。”
张天普笑了:“没人灌你,你自己灌的自己。”
金长贵晃悠悠地扭过头,艰难地伸出手指着张天普,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你,你就是个坏蛋!但,但,但老子喜欢你这个坏蛋!改,改天,咱们俩,好好喝一场。我,我,金长贵请客,请你!就就就请你这个坏蛋,坏蛋!”
楚林枫知道金长贵这次是真的喝多了,浑身瘫软,口齿不清了。赶紧扶着他,送他回家。
张天普也要起身走,被楚永福和妻子金菊花拦住了:“天黑了,路又这么远,不好走。歇下了。家里有地方住。”
张天普笑着:“没事,我经常喝完酒骑夜路,习惯了。酒也醒的差不多了。”
爷爷也出来拦着,不让张天普连夜走,但张天普很坚持。
“没事,给我打一盆热水,我洗一把脸,喝口热茶,就没事了。”
楚林枫回来时候就有些惊讶,张天普喝的比金长贵多多了,但此刻却像是没事的人一样。
张天普坚持要走,谁也拦不住。
他们都有些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