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骨灰劫
青铜巨门沉入江底的刹那,陆沉手中的青溟剑突然震颤如龙吟。对岸山崖上的幽冥火映得江面忽明忽暗,他看清那些“天机阁弟子“袖口的金线纹样——竟是工部六品以上官员才能佩戴的麒麟踏云图。“小心!“沈昭突然扯住陆沉后领向后疾退。三支淬毒的袖箭擦着他咽喉飞过,钉入礁石的箭尾赫然刻着“癸丑年武库监制“的铭文。
这发现让陆沉脊背发凉,十六年前工部销毁的弑神弩图纸,竟在此处重现江湖。沈昭的黑雾如活物般漫卷,却在触及幽冥火时发出腐蚀的滋滋声。她闷哼着收回天魔功,嘴角渗出血丝:“火里掺了暹罗高僧的舍利骨灰,专克邪祟。“话音未落,崖顶传来机括转动的轰鸣,十二架重弩对准江心,箭簇燃着幽蓝火焰。陆沉挥剑斩断射来的火箭,火星溅在剑身竟凝成发光的纹路。
他忽然想起父亲书房暗格里那卷《天工异物志》,其中记载:“青溟遇暹罗佛火,显影星图。“此刻剑身上的光纹正与云梦泽方位重合,指向江底某处。“接住这个!“沈昭抛来一只犀角瓶,自己却因压制反噬的天魔功单膝跪地。陆沉旋身接住的瞬间,瓶内飞出的萤虫突然扑向他的伤口——那些被幽冥火灼伤的血肉正以诡异的速度愈合。
对岸传来整齐划一的叩拜声:“恭迎少主执掌天机阁!“可当陆沉抬眼望去,山崖上的火把阵列竟开始诡异地顺时针旋转。最前排的“弟子“突然撕开面皮,露出布满毒疮的脸——正是本该葬身火海的柳无痕!“他们在布二十八宿锁龙阵。“沈昭咬着牙站起身,指尖黑雾凝成罗盘虚影,“阵眼在角宿位,那里...“她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漏出的血珠落地即燃,“...有我要的东西。“陆沉揽住她腰身跃上浮木,青溟剑劈开箭雨的同时,剑身星图愈发清晰。当角宿位对应的礁石出现在视野中时,他瞳孔骤缩——礁石上竟搁着只青铜匣,匣面阴刻的《往生咒》被血污覆盖,正是母亲生前日日诵念的经文。
柳无痕的狂笑穿透江涛:“陆公子可知,令堂的骨灰早被工部混入三百童男童女的...“一支羽箭突然贯穿他的咽喉,对岸阵中走出个戴青铜面具的佝偻老者,手中弯弓刻着工部尚书私印。陆沉剑尖挑开青铜匣的刹那,江底突然升起无数气泡。匣中骨灰遇水即凝成母亲生前的模样,半透明的身影指向西南方:“沉儿,去唐门渡船...“虚影突然扭曲,骨灰中迸出金针般的暗器,直取沈昭眉心!沈昭翻身避让时,陆沉看见她后颈浮现的凤凰纹胎记——与父亲遗稿中提到的“涅槃蛊“宿主特征完全吻合。这个发现让他持剑的手顿了顿,就是这瞬息破绽,佝偻老者的链子枪已刺到他肋下三寸。
“铛!“青溟剑自主格挡,剑脊浮现的血色纹路与陆沉脉搏同频。他忽然明悟,剑中封印的不仅是陆氏先祖功力,还有代代阁主临死前灌注的记忆。此刻涌入脑海的画面里,二十年前的父亲正将某个襁褓交给唐门长老,而那婴儿眼角泪痣与沈昭如出一辙。
江心突然炸开巨浪,腐朽的唐门机关船“千机舫“破水而出。船头站着个抱琴女子,她的面容与青铜匣骨灰所化虚影一模一样。当《广陵散》的曲调响起时,柳无痕的尸体突然抽搐着站起,溃烂的指尖开始结出复杂的手印。“是往生笛!快毁掉那具尸体!“沈昭的黑雾化作长鞭卷向柳无痕,却被突然出现的玄铁盾震散。
持盾者摘下头盔,露出漕帮二当家烧焦的脸——这个本该死在蓝火中的人,此刻全身爬满金线蜈蚣,分明是湘西赶尸派的傀儡术。陆沉挥剑斩断操纵傀儡的金线时,千机舫甲板突然裂开,露出布满铜绿的巨型算盘。抱琴女子足尖轻点,算珠随着乐声自动推演,江面顿时升起八卦阵图。沈昭突然抓住陆沉手腕:“算盘第九档第七珠,那是阵眼!“青溟剑脱手飞向算珠的瞬间,整艘千机舫开始解体。
陆沉看见船舱里堆满贴着工部封条的陶瓮,瓮中浸泡的正是他在幽冥船见过的暹罗尸蜡。最骇人的是某个破碎的陶瓮里,蜷缩着具胸口嵌有琉璃盏的童尸——与柳无痕当初展示的容器一模一样。“接住这个!“抱琴女子抛来卷帛书,自己却随着船体沉入江底。
陆沉展开帛书,上面是母亲笔迹:“青溟非剑,乃钥匙;沉儿非人,乃容器。“最后一行小字让他如坠冰窟:“工部以陆氏血脉为引,欲开九幽...“爆炸的气浪将两人掀飞,陆沉在昏迷前死死攥住沈昭的手腕。
当他在血腥味中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躺在布满卦象的石室里,墙上星图与青溟剑纹完全重合。沈昭正在角落焚烧什么,火光中漂浮的灰烬呈现工部密文——“癸丑年七月初七,子时,血祭开始。“
石室突然剧烈震颤,墙上的星图像被无形之手拨动,二十八宿方位依次亮起血光。沈昭焚烧的灰烬悬浮成“癸丑年“三字,每个笔画都在迸溅火星。陆沉撑剑起身时,发现青溟剑的投影正与危宿星位重叠——那是父亲书房暗格里《天工星衍》记载的“死门“位。“别碰西墙!“沈昭突然扑倒陆沉。他原先倚靠的石墙轰然翻转,露出后面浸泡在药液中的上百具童尸。
这些孩童心口都嵌着琉璃盏,盏中蓝火映出工部特制的铜锁,锁眼形状与青溟剑尖完全契合。陆沉剑尖轻挑铜锁,锁芯弹出的瞬间,整面尸墙突然向两侧分开。阴风裹着腐臭味涌出,他看到延伸向下的青铜阶梯上,密密麻麻刻着《往生咒》——与母亲骨灰匣上的经文不同,这些咒文是用人鱼膏混合骨灰浇铸而成,在黑暗中泛着磷光。
沈昭的黑雾触到阶梯时突然沸腾:“是镇魂梯,每阶都掺了涅槃蛊宿主的骨灰。“她扯开衣襟,露出心口蔓延的凤凰纹,“我的血能暂时压制...“话音未落,她突然用指甲划破锁骨,血珠滴在阶梯上竟发出钟磬之音。
陆沉抓住她手腕:“你早知道这里是蛊冢?“他瞥见凤凰纹在吸血后愈发鲜艳,猛然想起千机舫上看到的襁褓画面。沈昭挣脱桎梏,踩着血染的台阶疾行:“三更前找不到阵眼,这些童尸就会化作尸蛊。“阶梯尽头是座环形墓室,中央悬着口青铜巨棺,八条玄铁链从棺椁延伸至八卦方位。每根铁链都穿着具天机阁暗卫的尸骸,他们手中的罗盘指针齐齐指向棺椁上的太极图。陆沉剑尖轻触太极阴眼,棺盖突然平移,露出里面并列的两具尸身——正是十六年前“葬身火海“的父母!母亲双手交叠于腹,掌中握着半块血玉;父亲颈间缠绕的金丝,正是陆沉束发所用的材质。
最诡异的是,两具尸身毫无腐败迹象,母亲睫毛上甚至凝着霜花。沈昭突然捂住心口跪地,她的凤凰纹胎记竟与棺中母亲右手背的刺青完全一致。“原来我才是容器...“沈昭惨笑着扯开袖口,露出腕间工部烙印。陆沉剑锋已抵住她咽喉,却在看到棺中父亲袖口滑落的绢帕时僵住——那是他七岁时走丢的帕子,上面歪斜的“沉“字旁,还留着母亲手把手教他握笔时的朱砂印。墓室突然响起机括咬合声,八具暗卫尸骸齐齐转头。
他们手中的罗盘射出血线,在空中交织成云梦泽地图。陆沉的血玉突然发热,与母亲手中的残玉产生共鸣。当两块玉璧即将拼接时,父亲尸身突然坐起,胸腔内传出齿轮转动的声响。“沉儿,看好了。“尸身口中发出的,赫然是陆沉幼时偷玩机关鸟被训斥那日,父亲说过的话!随着话音,父亲胸腔自动打开,露出里面精密的璇玑仪,仪盘中央凹陷处正是青溟剑的剑格造型。
沈昭突然呕出黑血,她的凤凰纹已蔓延至脖颈:“快...把剑插入仪盘...这是逆转血祭的...“话未说完,墓室顶部突然坍塌,柳无痕的尸身随碎石坠下,他心口的琉璃盏正在疯狂闪烁:“戌时三刻...哈哈...血祭...完成...“陆沉反手将青溟剑刺入璇玑仪,剑身突然分解重组,化作钥匙形态。整个墓室开始倾斜,父母的尸身滑向突然出现的暗河入口。沈昭用最后力气抱住陆沉的腰:“下面是...轮回鉴...“两人坠入水道的瞬间,陆沉看见暗河两岸堆满贴着工部封条的陶瓮,瓮身上潦草地写着“癸丑年七月初七子时启用“。
湍流将他们冲进巨大的地下溶洞,中央高台上立着面青铜巨镜。镜框雕刻的百鬼图中,陆沉赫然发现有个孩童被众鬼托举——那孩童眉心的朱砂痣,与他儿时模样分毫不差。更骇人的是,镜中映出的不是当下场景,而是母亲被三柄短剑钉在镜前的画面!“沉儿...快走...“镜中突然传来真实的呼唤。陆沉回头望去,浑身是血的沈昭正用天魔功凝成锁链缠住追来的尸蛊大军,她背后的凤凰纹已完全化作火焰形态:“用你的血...涂满镜框...“当陆沉割破手掌时,发现自己的血竟是幽蓝色。
血液触及镜框的刹那,轮回鉴显现出惊天画面:二十年前的工部密室中,尚在襁褓的沈昭被刺入凤凰纹,而她身旁的文书写着“涅槃蛊宿主甲字号“;与此同时,真正的陆沉正被父亲藏进密室暗格,外面有个与他容貌相同的男童被推入火海...暗河突然掀起巨浪,无数陶瓮破裂,浸泡的尸蜡遇水凝成士兵。这些阴兵手持刻着玄鸟纹的长矛,阵列与山崖上的幽冥火阵完全相同。
沈昭的黑雾渐渐消散,她坠入漩涡前的最后微笑,与镜中母亲临终时的表情重叠。陆沉握紧重组后的青溟剑,剑柄浮现的铭文让他如遭雷击——“天机元年,工部监造“。这把被陆氏世代守护的圣剑,竟是朝廷用来开启九幽的秘钥!(第二章·骨灰劫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