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清晨

太阳刚从东边露出鱼肚白。我与爱人顺着新修的公路晨练，大老远过来一个人说，真是太巧了，正准备往你家去。他说：“我是李萌萌的爸爸，萌萌眼睛有点近视，坐在教室后面看不清黑板，请你帮忙往前调调。”我说萌萌不近视吧？他说有一点，往前坐坐你也能多关照一些。说着他掏出个红包塞给我说，拜托了。说完，他一路小跑离我而去。

我们往回走，看见路边有家刚开的炸油条店，就对爱人说在这儿吃吧。我去端豆浆回来，爱人指了指她边上正在低头吃饭的一个老头。我仔细一瞧，是我多年不见的小学老师。爱人给我使了个眼色，我从衣兜里掏出钱替他付了。

转身我问：“张老师，你好。”

“我眼花，你是……”

“我是南山。”

“南山，哦——小洼村的。”老师立马操着课堂语言，用筷子在桌上敲着一字一板地说：“你，学习，很努力，就是，语文弱。”

瞬间我变成了小学生：“是，我记得我把‘尊严’写成了‘尊产’，你用教鞭打了我手心。”

“该打就得打，不打，没记性。可你算术好，回回考试都是五分，二十以内的加减法不用数指头。”

“所以我以后当了数学老师。今早你吃了两根油条，一根一块钱，两根两块钱；一碗豆浆一块钱，这道混合运算，一共是三块钱，对吧？”我笑着说。

“呵呵，对，对。”老师也笑了。

“我给你打发了啊。”

“啥，你掏了，不行。”张老师皱起眉头，似乎我伤了他的尊严：“你叫我啥？老师，对吧？老师哪能吃学生？”说着他从口袋摸索半天抠出几个硬币，一枚一枚数着放到我的跟前。我急忙把钱推了过去，解释说：“这不叫吃。巧遇嘛，等啥时候再遇上了，你替我打发。”

“不！我这一把年纪了，啥时候能碰上？”

听了老师的话，心里有几分酸楚。茫茫人海，相知几多，见一面少一面。像今天这样，毕业多少年偶然相遇，还能再见面吗？不知道。生命中有多少人都是这样，不知不觉中就离开了你，再也没有见过。

我深知老师的倔强，就打趣说：“老师，东边太阳一大堆，有的是机会，说不定在大酒店碰上，我吃山珍海味，你都替我打发了。”

老师沉思片刻，说：“好。”朝我身上拍了拍，又聊了几句颤巍巍地走了。

望着他的背影，我想起了村边的小学。我上三年级的时候，一次请了病假，张老师到家里给我辅导功课。出于感激之情，我妈把在针织厂发的秋衣送了他一件。他高低不就，我硬塞给了他。走后，我发现了他悄悄塞在我书本里的五毛钱。

路边有个卖青菜的，水灵灵的，一块钱一把。我捡了两把，从口袋掏钱付账，却发现了老师的三枚硬币。我想一定是老师趁我不注意，把钱装进了我的口袋。

我掂了掂硬币，想到了李萌萌爸爸的红包……

（发表于《甘肃经济日报》2016年6月18日、转发于《中华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