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腐海蜃楼

无妄海的水是浓稠的银灰色，像融化的铅液在缓缓流动。天空裂开千百道紫色缝隙，垂落的极光触碰到海面时，会炸开青白色的火花。程云的木舟刚驶入海域，船底便传来令人牙酸的腐蚀声。

“这海水在吞噬灵力！”苏雨晴指尖凝结的冰霜护盾迅速消融，她不得不每半刻钟重新施术。程云魔化的左臂浸在海水中，鳞片缝隙冒出黑烟——这是三天来唯一的好消息，无妄海的气息竟能延缓黑莲诅咒的蔓延。

远处突然浮现一座翡翠色的岛屿，岛上楼阁玲珑，仙鹤盘旋。镜灵却在识海中厉喝：「闭眼！那是蜃气幻化的食人礁！」

程云猛地拽过苏雨晴扑倒在船底。木舟擦着礁石掠过，他闻到了血的味道——那些“仙鹤”的喙上沾着碎肉，“楼阁”的梁柱竟是一根根人类腿骨垒成。

子时将至，程云的心口开始渗出黑血。他咬牙将匕首刺入甲板，用疼痛对抗更深的疼痛。苏雨晴突然按住他握刀的手：“西南方向，有东西在追踪我们。”

海面下，数百具披着水藻的森白骨架正在集结。它们生前是某种巨型海兽，肋骨如闸刀般交错，空洞的眼窝里跳跃着磷火。

“是吞灵骨鲨！”镜灵声音紧绷，「它们能感应到太虚镜的波动！」

第一头骨鲨跃出水面时，苏雨晴的冰锥精准贯入其颅骨。然而碎裂的骨架并未沉没，反而重组为更狰狞的形态。程云魔化左臂插入海水，太虚镜的吞噬之力形成漩涡，却让更多骨鲨蜂拥而至——它们在分食这股力量！

“用那个！”苏雨晴突然撕开衣襟，露出心口冰封的黑莲花苞。极寒之气爆发，海面瞬间冻结，骨鲨群被封入冰层。但她嘴角溢血，冰霜顺着脖颈急速蔓延。

程云搂住她瘫软的身体，魔化左臂燃起黑焰：“抓紧了！”

太虚镜青光炸裂，冰层连同骨鲨群化作漫天晶粉。木舟借着冲击波箭矢般射向深海，船尾拖出一道血色浪痕——那是程云割破手腕洒落的血，黑莲诅咒的气息暂时迷惑了追兵。

第七夜，他们见到了影鲛。

那生物上半身似少女，下半身却是流动的阴影。它坐在月下的礁石上歌唱，歌声让星辰都开始渗血。程云的瞳孔逐渐涣散，竟要纵身跃入海中。

“别看它的眼睛！”苏雨晴用冰针刺入他后颈，自己却闷哼跪倒——她的左眼浮现冰裂纹路，这是过度使用玄阴之体的反噬。

影鲛的真身在月光下分裂，化作十二个虚实交替的幻影。它们的利爪撕开空间，每次闪现都在程云身上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最致命的一击来自背后，鲛爪穿透胸腔时，程云却笑了：“抓到你了。”

他任由利爪贯穿身体，魔化左臂死死扣住影鲛本体。太虚镜顺着伤口钻入鲛人体内，疯狂吞噬它的影核。其他幻影尖叫着消散，而濒死的影鲛突然吐出人言：“小心……蜃龙……门后的东西在哭……”

追踪第三块血痕的黎明，他们找到了蜃龙。

那巨龙的身躯半透明如琉璃，内脏中流转着七彩烟雾。它盘踞的礁石岛竟是一整块上古星碑，碑文记载着初代镜主封印虚魇的全过程。当程云触碰碑文时，蜃龙睁开了千年来未曾睁开的眼睛。

“逆命者，你身上有虚魇大人的味道。”龙吟震得海面沸腾，“做个交易吧——给我你的心脏，我告诉你残片的位置。”

苏雨晴的冰剑已抵住龙鳞，却被程云制止。他扯开衣襟露出跳动的心脏，黑莲根须在心室表面蠕动：“想要？自己来取。”

蜃龙吞吐的蜃气化作利刃，却在触及心脏的瞬间，被黑莲诅咒反向侵蚀。巨龙发出痛苦的咆哮，琉璃身躯浮现裂痕：“你竟然把诅咒炼成了武器！”

趁蜃龙失控，程云魔化左臂插入它额间逆鳞。太虚镜顺着龙脉直抵心脏，却在吞噬龙元的刹那，窥见了可怕真相——

无妄海深处悬浮着一扇青铜巨门，门缝渗出黑色脓液，那些脓液中漂浮着苏雨晴的脸！

夺取蜃龙之力后，木舟终于抵达禁忌海域。

青铜门高达千丈，门上的饕餮纹正在咀嚼自己的尾巴。每咀嚼一次，就有黑色浪潮从门缝涌出，浪潮中凝聚出无数个“苏雨晴”。她们或哭或笑，说着程云记忆中的私语：

“冷吗？把我的披风给你。”

“程云，别死……”

“我们逃吧，不去管什么太虚镜了……”

真正的苏雨晴在颤抖，这些复制品不仅形似，连灵魂波动都与她完全一致。镜灵突然尖叫：「门后是时空乱流！这些是其他时间线的苏雨晴！」

程云魔化左臂按在门上，黑莲诅咒与青铜门产生共鸣。当门扉开启一线时，他看到了——

无数条时间线的自己站在门前，每个程云都抱着死去的苏雨晴。而所有青铜门的尽头，坐着微笑的虚魇。

“欢迎来到轮回的起点。”万千虚魇齐声开口，“现在，该归还我的东西了。”

苏雨晴的冰剑在这时贯穿程云左胸，不是攻击，而是将两人心脏用冰链相连：“要死一起死。”

黑莲与冰霜交织的刹那，青铜门轰然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