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灯十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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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骨匣迷踪

石门开启的刹那,一股夹杂着腐土气息的阴风扑面而来,林深被气流掀得后退半步,手中判官笔险些脱手。门内漆黑如墨,唯有深处闪烁着几点幽绿光芒,形如饿鬼的瞳孔,在黑暗中忽明忽暗。苏九黎握紧孟婆铃,铃舌撞击的清响却被某种厚重的屏障吸收,只余下低沉的嗡鸣在胸腔震荡。

“这是……黄泉引路灯。”江雪眠指着光点,她尸化的左眼睑下渗出青冥灯油,在地面画出指向石门的箭头,“和画魂冢里的镇魂灯材质相同,用阴兵的脊椎骨磨成灯芯。”话音未落,最近的光点突然爆燃,化作一具燃烧的骸骨,骸骨腰间挂着的铜牌叮当作响,正面刻着“四十八”,背面则是陆昭明的生辰八字。

林深踏过骸骨,鞋底碾过一块凸起的石板,地面突然裂开蛛网状缝隙,露出下方的青铜匣子。匣子表面布满倒刺状符文,每道符文都缠绕着婴儿的胎发,中央锁孔的形状与他怀中的青铜钥匙分毫不差。当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整个洞穴开始逆时针旋转,石壁上的磷光重组为星图,指向匣子正上方的天枢星位置。

“小心!这是逆魂阵!”江雪眠的警告被锁链断裂声淹没,洞顶垂下九条青铜锁链,每条锁链末端都拴着具悬棺,棺木上分别刻着“贪嗔痴爱恶欲”等字样。苏九黎的孟婆刺青突然发烫,她后颈浮现出与悬棺相同的咒文,而林深的左手不受控地按在第五具棺木上——棺盖缝隙间渗出的黑色液体,正是他在骨书幻境中见过的阴契浆液。

“这些悬棺……装着陆昭明七次转世的恶念。”林深的指甲刺入掌心,鲜血滴在棺木上竟凝结成冰晶,“四十八号魂匣不是容器,是用来镇封他破碎灵魂的枷锁。”江雪眠用符纸点燃悬棺底部的引魂灯,火焰腾起的刹那,棺内传出抓挠声,而抓挠的节奏竟与林深的心跳同步。

最右侧的悬棺突然炸裂,无数阴蚕如黑雾涌出,每只阴蚕的背甲都刻着“陆”字。林深挥笔斩向虫群,笔尖却被阴蚕的黏液黏住,那些黏液在笔身汇成血字:“你以为能摆脱自己?”苏九黎的孟婆铃在此时碎成两半,露出藏在铃舌里的半块玉佩——正是她在逆时香幻境中见过的婴儿胎玉。

“原来……我们一直带着钥匙。”苏九黎将玉佩按在匣子顶部的凹槽,青铜匣子应声打开,内部漂浮着七颗跳动的心脏,每颗心脏都插着不同的凶器:青冥灯、龙骨刀、判官笔……而正中央的心脏最为诡异,表面布满眼睛状的纹路,每个瞳孔都倒映着林深惊恐的脸。

江雪眠的尸化面容在强光中剥落,露出与林深母亲相似的真容,她颤抖着指向心脏:“那是陆昭明的本源魂核,用七世婴儿的生机养出来的……”话未说完,洞穴顶部突然坍塌,坠落的石块砸中匣子,七颗心脏同时爆裂,血雾中浮现出陆昭明的虚影,他伸手抓住林深的手腕,指尖刺入他的脉搏:“该回家了,我的……容器。”

林深感觉有冰凉的液体顺着血管蔓延,他的视野开始分裂成七重画面:民国刑场上被斩首的自己、黄泉渡口被青冥灯贯穿的自己、现代解剖室里正在缝合的自己……每个画面中的“他”都在同时开口,声音重叠成粘稠的低语:“当骨匣开启时,你我本就是同一人。”

苏九黎的孟婆记忆在此刻完全复苏,她看到了最残酷的真相——所谓的林深,不过是陆昭明为了逃避轮回制裁,用画魂术分裂出的纯净灵魂容器,而她每世的任务,就是在容器觉醒前用孟婆泪封印陆昭明的恶念。江雪眠的母亲(黄河捞尸女)则是陆昭明的第一任容器,因提前觉醒而被老掌柜用青铜钉封魂,转而培育他林深这具新容器。

“所以……我才是该被销毁的恶?”林深看着自己的手在血雾中逐渐透明,那些属于陆昭明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他曾在民国时期亲手将孟姑(苏九黎)的眼睛制成青冥灯,也曾在现代画室用学生的鲜血调和颜料,而每次作案后,都会将记忆移植到作为容器的“林深”体内。

洞穴深处传来老周的叹息,他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后颈的螭吻纹与悬棺咒文完全重合:“当年你父亲陆昭明用你的右眼作阴契,我本想阻止,却误杀了你的双生妹妹(江雪眠)。为了弥补过错,我用禁术将她的魂魄封入画魂冢,没想到反而让陆昭明找到了新的容器……”

江雪眠的瞳孔在此时完全化作青冥灯的形态,她举起染血的符纸,纸面上浮现出二十年前黄河鬼船的真相:林深的母亲(陆昭明发妻)与江雪眠的母亲(陪嫁丫鬟)本是双生姐妹,陆昭明为了延续画魂术,设计让两人同时怀孕,用双胞胎的精血炼制阴契,却导致江雪眠的母亲难产而死,临终前将女儿托付给老掌柜。

“现在毁掉魂核,你也会消失。”苏九黎抓住林深逐渐透明的手腕,她的掌心浮现出与魂核相同的眼睛纹路,“但如果让陆昭明完全苏醒,三界都会变成画魂冢。”林深看着她眼中的泪光,又看看江雪眠即将崩解的尸化身躯,终于握紧了手中的青铜钥匙——钥匙的另一端,赫然刻着“陆昭明”三字的阴文。

洞穴顶部的星图突然逆转,林深将钥匙刺入自己心口,鲜血溅在魂核上的瞬间,所有悬棺同时打开,七具与他 identical的尸体坐起,每具尸体的后颈都刻着不同的禁咒。江雪眠用最后的力气将符纸拍在魂核上,大喊:“走!去黄泉渡口!那里有你母亲藏的……”

话音被剧烈的爆炸吞没,林深在强光中看到了母亲临终前的画面:她跪在三生石前,用银簪刻下“吾儿非吾儿,是为画魂囚”,而老掌柜站在她身后,手中捧着的正是他林深的襁褓。当黑暗降临的刹那,他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体内剥离,睁眼时已回到忘川河畔,手中紧握着半块染血的玉佩,而苏九黎和江雪眠不知所踪。

老周的乌篷船再次出现在岸边,船板上多了两句用血写的诗:“七窍玲珑心,八面修罗骨”,而船头挂着的灯笼里,漂浮着江雪眠的左眼——眼球表面映着饿鬼道深处的景象,陆昭明的虚影正从坍塌的洞穴中走出,他的手中握着完整的骨书,而脚下踩着的,是苏九黎染血的警服。

林深颤抖着踏上船,发现船底躺着昏迷的苏九黎,她的后颈多了道与江雪眠相同的青铜钉疤痕,而孟婆铃的碎片正在她掌心愈合,拼成一把指向北方的钥匙。远处,饿鬼道的方向传来沉闷的钟声,那是陆昭明用骨书重写轮回的信号,而他林深的胸口,此刻正有一朵黑色曼陀罗缓缓绽开,花瓣上的纹路,与魂核上的眼睛完全一致。

船桨划入水面的瞬间,林深看到自己的倒影在水中裂变成两半:一半是带着微笑的陆昭明,另一半是满脸泪痕的自己。他终于明白,所谓的四十九劫,从来不是拯救世界的冒险,而是一个父亲为了让自己永生,给儿子设下的永恒囚笼。而现在,笼子的门已经打开,他面临着最后的选择——是成为新的陆昭明,还是……

“要去哪里?”老周的声音从船舱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黄泉渡口,还是饿鬼道?”林深低头看着手中的玉佩,玉佩突然发出强光,在空中投射出母亲的虚影。虚影中,母亲指向船尾,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个刻着“四十八”的木盒,盒盖上用胎发绣着“勿念”二字。

当木盒打开的刹那,林深泪如雨下——里面装着的,是两具婴儿的脐带,一具缠绕着青冥灯碎片,另一具则系着江雪眠母亲的青铜面具。而在脐带下方,压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母亲的字迹:“深儿,你的妹妹叫‘雪眠’,你们本该一起看人间的雪。”

船在黑暗中前行,林深握紧苏九黎的手,感觉到她掌心的纹路正在变化,逐渐与自己的掌纹重合。远处,黄泉渡口的灯塔亮起,而灯塔的光芒中,他看到了等待已久的身影——那是穿着白大褂的江雪眠,她的手中捧着林深七岁时的涂鸦,笑容温柔而悲伤,仿佛在说:“欢迎回家,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