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离开
钟世昌的眼皮艰难地掀开，露出一双浑浊、布满血丝的眼睛。
他茫然地转动着眼珠，似乎一时间无法辨认自己身在何处，也无法理解周遭的一切。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干哑声响，像是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剧烈的痛苦。
“钟兄，感觉怎么样？”
“水……水……”钟世昌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嘴唇干裂，脸色如同死灰。
池文渊从旁边的桌上倒了一杯温水喂给他。几杯水下肚，钟世昌的眼神才稍稍聚焦了一些，他看着围在床边的两人，眼中充满了困惑和……一丝残留的恐惧。
“池……池大人？陈……陈兄？”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我、我这是在哪儿？”
“你在药王谷，安全了。”池文渊沉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宽慰，“你中了虎妖的魂击，昏迷了七日。”
“七日吗？那妖魔呢？”
“虎妖已除，清水村的危机也暂时解除了。”陈渊接口道，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缓，“钟兄，你好好休息，伤势要紧。”
就在这时，竹屋的门被轻轻推开，谷婆婆佝偻着身子走了进来。
她没有看陈渊和池文渊，径直走到床边，伸出干枯的手指，搭在了钟世昌的手腕上，闭目凝神。
片刻之后，谷婆婆睁开眼，眉头微蹙：“魂魄受损严重，虽保住了性命，但神魂本源动荡，怕是会留下些后遗症。记忆混乱只是其一，日后对魂魄类的攻击会格外敏感，心境也易受外邪侵扰。”
听到这话，钟世昌的脸色更加灰败，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绝望。对于一个斩妖人而言，心境不稳，对魂魄攻击敏感，这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婆婆，可有根治之法？”池文渊急切地问道。
谷婆婆摇了摇头：“魂伤最是难缠，非一朝一夕可愈。老身只能开些温养神魂的汤药，配合《清心固魂诀》自行调理，能恢复多少，全看他自己的造化和意志了。”
钟世昌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化作一声苦涩的叹息，缓缓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消化这个残酷的现实。
陈渊在一旁看着，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钟世昌的遭遇，让他对自己体内那更加危险的噬魂圣器碎片，生出了更深的警惕。
魂魄层面的争斗，远比肉体的厮杀更加凶险，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枚暗金色的符文印记，印记冰凉，仿佛在无声地提醒他潜藏的危机。
就在这时，他敏锐地感觉到，随着钟世昌情绪的剧烈波动，他体内那些噬魂碎片似乎微微躁动了一下，一股冰冷的、想要吞噬那脆弱灵魂的欲望悄然升起。
陈渊心中一凛，立刻运转《清心固魂诀》和《镇魂弑神诀》，将这股邪念强行压了下去。
他暗自庆幸，幸亏自己这几日苦修不辍，对这两种功法的运用日渐纯熟，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谷婆婆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意味深长地看了陈渊一眼，但并未点破。
她留下几副汤药的方子，又叮嘱了钟世昌几句静养的要点，便转身离开了。
房间内再次陷入沉默。
良久，池文渊开口打破了寂静：“钟老弟，你先安心养伤，药王谷是疗伤圣地，定能让你尽快恢复。”他又转向陈渊，“陈渊，既然钟老弟已经苏醒，我们在此地也叨扰多日了。待他情况再稳定些，我们便动身，去我之前说的地方。”
陈渊点了点头，钟世昌虽然醒了，但状态极差，灵魂创伤需要时间恢复，强行赶路只会加重伤势。
而扔下他也不是个办法，毕竟这里可不是镇妖司。
况且钟世昌是吃了魂魄攻击的亏，实力还是不差的，就凭他通晓阵法之道，就是个不可多得的助力。
而且，他也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参悟两门功法，尝试掌控体内的噬魂之力。
“池大人，不知我们要去见的那位，究竟是何方高人？竟能有办法解决我体内这魂器之患？”陈渊忍不住问道。
池文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他……并非高人，甚至……算不算‘人’都难说。你去了便知，至于能否解决你的问题，我也没有十足把握，但他是……我所知道的，唯一可能触及到噬魂宗那个层面隐秘的存在了。”
接下来的日子，陈渊一边继续浸泡药浴，修炼两门功法，一边也会去探望钟世昌。
钟世昌在谷婆婆的汤药和自己的调理下，气色渐渐好转，虽然记忆依旧有些混乱，尤其是关于清水村祠堂内最后那段激战的细节，总是模糊不清，但他总算能下地走动，精神状态也稳定了许多。
或许是魂伤影响了他的感知，让他本能地对陈渊体内那股力量感到不安。
半月之后，钟世昌的伤势基本稳定，虽然魂伤未愈，但已不影响赶路，池文渊决定不再耽搁。
三人向谷婆婆辞行，谷婆婆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只是在陈渊临走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叮嘱道：“小子，记住，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守住本心，方得始终。”
陈渊郑重行礼：“晚辈谨记。”
转眼，离开药王谷已是三日。
追风马脚程极快，驮着三人，在荒芜的官道上卷起烟尘。
然而，马背上的气氛却远不如马蹄声那般轻快，反而透着一股无声的压抑。
钟世昌的伤势在药王谷的调理下稳定了许多，脸色不再是之前的死灰，但魂魄的创伤并非一日可愈，他大部分时间都沉默着。
池文渊则显得心事重重，目光时常望向远方，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偶尔会与陈渊交流几句关于魂器或是药王谷那位神秘联系人的信息，但都点到即止，语焉不详。
而陈渊，无疑是三人中最受煎熬的一个。
他盘膝坐在马背上，双目微闭，看似在调息，实则识海之内正进行着一场无声却激烈的战争。
《清心固魂诀》如同温润的溪流，试图安抚、净化他的神魂。
而《镇魂弑神诀》则化作凛冽的寒冰，时刻警惕、压制着胸口那枚暗金色符文印记中蠢蠢欲动的噬魂之力。
那力量如同蛰伏的毒蛇，冰冷而粘稠，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诱惑。
低语声仿佛直接在他灵魂深处响起，充满了对生魂的渴望，诱使他去吞噬，去掠夺，去沉沦，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