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炭炼钢
晨雾依旧笼罩着黄河，而在盐场西北角的炼炉区，滚滚浓烟已经升起。林天蹲在焦黑的炉膛前，指尖捻着一块蜂窝状的矿渣，鼻尖萦绕着刺鼻的硫磺味——这炉钢又炼废了。
“大公子，这已经是第七炉了！“老铁匠赵铁头抹了把汗，古铜色的胸膛上还沾着迸溅的铁星，“按照祖传秘方，木炭三成、铁矿七成，怎么炼出的铁胚比酥饼还脆？“
林天将矿渣浸入醋坛，液体立刻泛起油花：“问题出在硫磺杂质。“他甩出一块磁石吸附渣滓，灰褐色的碎屑中竟闪着金光，“突厥人在陇西铁矿里掺了黄铁矿（FeS₂），硫元素会让钢产生热脆性。“
柳月如突然掀开帘子冲进来，发梢还挂着夜露：“陇右快马来报，突厥骑兵换了新制式的弯刀，能一刀劈断三指厚的榆木盾！“她展开羊皮卷，上面拓着弯刀断口的纹路——细密的雪花纹，正是大马士革钢的特征。
林天瞳孔骤缩。镔铁锻造法本该百年后才传入西域，除非...他猛然想起柳承宗流放前私会的波斯商人，那些家伙腰间都挂着乌兹钢锭！
“改配方。“林天抓起木炭在泥地上划拉，“焦炭代替木炭，比例提到四成，再加半成海蛎壳。“
赵铁头差点把铁钳摔了：“四成炭？祖宗之法从未...“
“祖宗见过能炸塌城墙的火药吗？“林天踹开炉门，窜出的火舌将他鬓发烧焦一缕，“碳含量超过2%才能叫钢，我们要炼的是高碳钢！“
在午夜时分，炼炉区突然响起了一声巨响。林天手持风灯匆匆赶到现场，只见三号炉膛炸裂出一个大洞，炽热的铁水如同熔岩一般漫过砂地，所经之处升腾起一片诡异的青紫色火焰。
“磷火！”柳月如用浸湿的布巾捂住口鼻，疑惑地问道，“铁水里混入了磷矿石吗？”
林天用铁钎挑起一块凝固的铁块，其表面布满了鱼鳞状的裂纹：“含磷量过高的钢材会变得冷脆，但陇西铁矿本不应该含有磷……”他突然用铁钎指向阴影处，一个盐工痛苦地滚了出来，怀里掉落出一个陶罐，里面装满了灰白色的骨粉！
“人体骨骼中磷的含量高达17%。”林天一脚踩碎了陶罐，厉声质问，“告诉我，是谁命令你在炉膛中加入骨灰的？”
盐工疯狂地大笑，突然咬破衣领，黑色的血液迅速腐蚀了青砖：“狼神……赐福……”话音未落便已气绝，其后颈的新月纹在月光下闪烁着靛青色的光芒。
当李世民得知消息赶到现场时，林天正凝视着炉渣出神。玄甲将军的佩剑只剩下半截，断口处的蜂窝状锈迹令人触目惊心。
“七天。”李世民将断剑插入焦土之中，“我需要三百把能够斩断镔铁刀的精钢剑。”
黎明时分，盐场东滩突然火光点点。林天指挥盐工将千筐海蛎壳倒入陶缸，海风裹挟着腥咸的泡沫，将月色染成一片神秘的幽蓝。
“碳酸钙能去除硫磷杂质。“林天撒入粗盐，液体瞬间沸腾，犹如岩浆，“关键在于淬火介质——阿福，把渤海郡送来的卤水抬上来！“
柳月如突然拉住他的衣袖：“已经检验过了，这批卤水的密度异常。“她将卤水泼在铁砧上，水渍竟析出针状晶体，“含硝量是普通卤水的三倍，淬火时可能会引发......“
“应力腐蚀。“林天感到指尖发凉。硝盐在高温下分解产生的氮原子会渗入钢体，导致晶间裂纹。这种手法，与现代工业破坏的阴险手段如出一辙！
赵铁头突然发出怒吼，他新锻造的刀胚在淬火时炸成碎片。林天捡起碎片浸入银汞，表面立刻泛起孔雀蓝——有人偷偷给铁胚镀了层铜！
“是漕帮的船！“柳月如指向河面，“他们半月前运来的'精铁锭'，实际上是铁包铜的假货！“
林天凝视着对岸漕帮的灯塔，赵九郎的琉璃镜片在月光下闪烁着光芒。这位痞子少主自从左眼受伤后，变得更加难以捉摸。
次日正午，林天在炼炉区架起十块磁石。所有参与运料的盐工排成长队，携带的铁器在磁石前一一经过检验。
“精铁含碳量高，磁性会减弱。“林天注视着第七个盐工的镰刀——那铁器竟将磁石吸得嗡嗡作响，“好个'高碳钢'，原来是掺了磁铁矿的熟铁！“
盐工突然发难，镰刀直劈向林天的面门。柳月如迅速甩出银针击中其曲池穴，却见那人耳孔中爬出只黑甲虫，一遇空气便爆成磷火！
“突厥的尸蛊......“李世民眉头紧锁，“看来军营也需彻底检查。“
林天却蹲在磁石旁，用银针挑起几粒晶莹的碎屑：“真正的高手在这儿。“碎屑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竟是纯度极高的石英砂！
“有人在铁水中掺入石英以提高熔点，破坏结晶过程。“林天将砂粒投入炉火，焰色突然转为白色，“能搞到这么多石英砂的，只有......“
他忽然想起那批失踪的琉璃镜片原料。赵九郎，你究竟在为谁铺路？
第七日黄昏，炼炉区竖立起十座经过改良的高炉。林天在风箱中加入锌片，呼啸的鼓风中顿时腾起幽蓝火焰——锌蒸气能还原铁水中的氧，降低杂质。
“出炉！“赵铁头赤膊上阵，通红的钢条在铁砧上锤打成刀形。林天亲自抬起淬火槽，槽中卤水泛着诡异的紫光。
“溴盐淬火液，沸点比水高。“林天将刀胚浸入液氮（注：古代用深井冰与硝石制低温），“先深冷处理细化晶粒，再......“
“小心！“柳月如突然扑倒他。一支淬毒的袖箭擦过淬火槽，液体溅到偷窥者身上，瞬间腐蚀出森森白骨！
李世民拔剑护住炉膛，玄甲军已与突厥死士战作一团。混乱中，林天瞥见某个身影正在炉膛投料口倾倒粉末——那人穿着柳氏盐工的服饰，袖口却露出五姓七望的孔雀纹里衬。
“留住活口！“林天嘶吼着抛出绳钩。那人却反手洒出磷粉，烈焰瞬间吞没了整个投料区。
子时三刻，最后一批钢刀淬火完成。林天握刀的手微微发抖，刀身映出他满是烟灰的脸——成败在此一举。
校场中央架起十面榆木盾，突厥缴获的镔铁刀在火把下寒光凛冽。李世民亲自执刀，玄甲将士屏息凝神。
“锵！“
双刀相撞的刹那，镔铁刀应声而断。突厥刀身上的雪花纹在断面处清晰可见，而玄甲钢刀仅崩出个米粒小口！
“彩！“三军欢呼震天动地。柳月如却蹲在断刀前，用银簪挑起些微碎屑：“不对劲，断口有放射状裂纹......“
林天心头一凛。他抓起钢刀劈向试剑石，刀身竟在第三击时断裂！飞溅的碎片中，一点幽蓝若隐若现。
“钨砂！“林天目眦欲裂。有人在铁水里掺了钨矿，导致晶格畸变。能接触到这种稀有矿的，唯有上个月波斯使团带来的“夜明珠”原料！
李世民拾起半截断刀，月光在刃口照出细密纹路——那纹路竟与柳月如拓印的镔铁刀纹如出一辙。
“好个一石二鸟。“他碾碎刀身中的钨砂，“既阻我炼钢，又偷学技术......“
五更时分，漕帮灯塔下的密室。赵九郎把玩着一块玄甲钢碎片，左眼的琉璃镜片映照出诡异的红光。案头摊开的密信上，赫然绘制着高炉改良的图样。
“钨矿的掺入比例再提高半成。“他对着阴影中的黑衣人低声说道，“下次要让钢刀在战场上自爆......“
黑衣人领命离开，斗篷下闪过一抹孔雀蓝的衣角。赵九郎推开暗窗，河对岸的盐场依旧亮着点点星火。他举起钢片对准灯塔，刃口上的雪花纹在强光下逐渐变得清晰——那分明是用酸蚀刻出的假纹！
“林天啊林天，“他轻抚着琉璃镜片上的裂痕，“你可知真正的镔铁秘术，早在半年前就随着柳承宗的尸首进入了突厥王帐？“
河风携带着盐粒拍打着窗棂，远处突然传来战马的嘶鸣声。赵九郎的笑容在脸上凝固——对岸炼炉区的浓烟中，隐约可见十架新铸的陌刀，刀身泛着的幽蓝光泽，竟与突厥镀铬刀如出一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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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学细节注解
砂晶格畸变：
钨（W）熔点高达3422℃，掺入钢中形成碳化钨（WC）硬质相，但过量导致晶格畸变，引发放射状裂纹（冷脆）。
酸蚀假纹：
用硝酸（HNO₃）腐蚀刀身表面：
Fe + 4HNO₃→ Fe(NO₃)₃+ NO↑+ 2H₂O
伪造大马士革钢花纹，实际破坏钢材强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