坍落度人生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13章 办公室里的蝴蝶效应

中央空调的出风口发出轻微的嗡鸣,项宇捧着《结构力学》的手突然僵在半空。茶水间的磨砂玻璃映出两个晃动的身影,行政部的小林正在用银匙搅动奶茶,杯底的珍珠碰撞声像极了那支即将崩盘的房地产股。

“......听说城南那个盘,钢筋都还没扎完就停工了。“法务部老张的烟嗓混着咖啡机蒸汽声传来,“我表舅交了八成首付,现在天天去售楼处静坐。“

项宇的指尖无意识划过书页上的桁架结构图。纸杯里的碧螺春突然泛起涟漪,他低头看见自己手背暴起的青筋——这场景让他想起半年前某支ST股跌停时的分时图。

“要我说就是活该!“小林的笑声带着金属吸管的刮擦声,“现在谁还买期房啊?不如学我买点REITs基金......“她的香奈儿耳钉在晨光中忽闪,项宇突然记起这只耳钉的型号代码,正是某次股东大会纪念品。

办公桌下的主机箱发出老旧的嗡鸣。项宇输入开机密码时,指关节不受控地撞到金属键盘托——这密码是项辉的生日混着ZD的经纬度坐标。

浏览器历史记录里躺着半年前的搜索痕迹:“房地产信托违约案例““预售资金监管漏洞“。他点开隐藏文件夹的瞬间,茶水间突然爆发出哄笑——市场部那群人正围着手机看楼盘维权的短视频。

EXCEL表格里的红色警戒线刺得人眼疼。项宇拖动鼠标滚轮,屏幕上的K线图像瀑布般倾泻而下。某支代码002***的地产股,在最近三个月里跌出了教科书级别的死亡交叉,MACD柱状图如同ICU里的心电图。

“项工,三号会议室图纸......“实习生小周的声音戛然而止。项宇条件反射地按下Alt+Tab,屏幕切回结构计算软件界面,光标还停留在某栋烂尾楼的抗震参数栏。

A4纸吞吐的响动在午休时分格外清晰。项宇盯着打印机出口,那张《一级注册结构工程师报考须知》正被缓缓吐出。他突然想起上周在教务处官网打印录取通知时的场景——同样的机械声响,却是截然不同的心境。

茶水间的微波炉发出“叮“的脆响。财务部李姐端着加热的便当经过,蒜薹炒肉的味道混着墨香飘来:“小项最近在考证?“她的目光扫过文件标题,“这证可难考,去年我们这栋楼的结构师考了三次......“

项宇的钢笔尖在报名表上洇出墨点。他盯着“从业年限“那一栏的数字,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这座玻璃幕墙大楼里消耗的岁月,足够让项辉从襁褓婴儿长成会解偏微分方程的高三生。

碎纸机突然在隔壁卡住,发出老牛喘气般的闷响。项宇瞥见飘到脚边的纸屑残片——是市场部刚销毁的销售数据,某处楼盘的退房率数字触目惊心。

镜面不锈钢映出十二个相同的项宇。他松了松领带,第N次确认公文包里的《弹性力学》没被咖啡渍污染。电梯下行时的失重感让他想起那只地产股崩盘时的垂直跳水。

“项工也走这么早?“人力资源部的陈姐踩着细高跟挤进来,香水味混着电梯间的皮革味形成诡异的化学效应。她怀里的档案袋露出半截“优化名单“,项宇的余光瞥见某个熟悉的工号——是上周在茶水间高谈阔论的老张。

大堂旋转门将夕阳切割成碎片。项宇在玻璃倒影里看见十六楼的某个窗口——那是他坐了七年的工位,桌上的仙人球此刻正在余晖中投下尖锐的阴影。

手机屏幕在隧道黑暗里亮成孤岛。项宇点开行业分析APP,深红色的“高危预警“弹窗跳出来时,地铁恰好驶过江底隧道。信号格在归零与满格间挣扎,像极了那些在跌停板反复打开的股票。

“前方到站,钱江世纪城。“机械女声报站声里,项宇看见玻璃窗上重叠的倒影——穿校服的少年正用平板电脑看网课,课件标题是《经济周期与产业结构调整》。

他忽然想起项辉昨晚的问题:“爸,什么是灰犀牛事件?“当时自己正盯着某地产公司的债券评级,随口答了句“就像你们数学卷最后那道大题“。

笔记本电脑散热器的嗡鸣声里,项宇的指尖在触控板上划出焦灼的轨迹。同花顺界面上的资金流向图像蛛网般蔓延,某只地产股的机构持仓比例正在以分钟为单位蒸发。

书柜最底层的档案盒突然倾倒。散落的图纸里滑出张泛黄的合影——是七年前参建某地标建筑时的团队照。照片里的塔吊此刻正在某个烂尾楼盘锈蚀,而前段时间王浩已是区域副总。

项辉的闹钟突然在隔壁响起,《克罗地亚狂想曲》的旋律穿透墙壁。项宇抓起笔在草稿纸上演算:若以当前积蓄支撑到硕士毕业,再考取注册证书......未写完的公式被用力划掉,纸面裂开细小的豁口。

空调外机在夜色中嗡鸣。项宇站在阳台俯瞰城市灯火,远处未完工的写字楼群像被推倒的积木。他举起手机拍下这荒诞的夜景,镜头却自动识别出“建筑工地“场景模式。

微信突然弹出项辉的消息:“老张头今天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配图是政治课本上的生产关系图解,少年用红笔在“房地产“三个字上画了个叉。

项宇的拇指悬在表情包列表上。最终他点开隐藏相册,将ZD拟录取通知名单的截图裁去校徽,附上一句:“这就是我们的新地基。“

月光漫过书房里的《结构动力学》,在扉页题词处投下摇曳的树影。项宇想起二十年前那个填报志愿的夏夜,父亲用焊枪在铁板上刻出的“土木工程“四字,此刻正在时光里氧化成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