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绝境逢骗

夕阳把废弃的茶山染成铁锈色，朱隋踩着板结的土壤往山顶爬。带刺的野枣枝勾破裤腿，露出膝盖上结痂的烫伤——那是上周在工地被沥青溅的。半山腰的化工厂排污管正往龙潭河支流倾泻蓝绿色废水，河面漂着肚皮翻白的鲫鱼。

“这才是地道的汤池野茶！“周老板的鳄鱼皮鞋碾过枯死的茶苗。他掰开发霉的茶饼，黄曲霉斑点在暮色里像撒落的骨灰。“用栀子果染，蒸汽熏，最后放米虫啃三天。“他掏出自封袋装的褐色粉末，“这是古法秘方，县志里都查得到。“

朱隋的指尖捻着霉粉，喉咙泛起王秀兰化疗时的腐臭味。山脚下，徐人言正佝偻着腰捡拾被污染茶园的畸形茶芽，那些蜷曲的叶片像极了朱小满被烫伤的手掌。

祠堂的煤油灯把朱隋的影子投在斑驳的族谱上。他用隔夜茶汁润湿毛笔，在“道光二十三年“的空白处添上：“是岁贡野茶三百斤，圣上赐'云腴'匾额“。茶渍在宣纸上洇开，与原本的虫蛀痕迹浑然一体。

徐人言突然撞开门，怀里的茶青撒在供桌上。“造孽啊！“她抓起砚台要砸，却发现墨汁是用锅底灰调的。朱隋夺过砚台时，藏在袖口的橡皮章掉出来——那是朱小满幼儿园奖励的“乖宝宝“印章，此刻正沾着红印泥，在伪造的贡茶批文上戳出“御准“字样。

屋外传来朱口欠的鼾声，他抱着农药瓶醉倒在祠堂门槛。月光下，瓶身的骷髅标志被磨得模糊不清，像张扭曲的笑脸。

周老板带来的“质监局朋友“用放大镜端详茶饼，镜片后的眼睛闪着狡黠的光。“这白霜是茶毫结晶，好东西啊！“他故意用指甲刮下霉斑品尝，“嗯，陈香醇厚！“

朱隋的后背被冷汗浸透。他认出这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正是去年在县医院门口兜售假靶向药的药贩子。交易桌下，周老板的皮鞋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膝盖——这是约定好的暗号。

当装着二十万现金的牛津包推过来时，朱隋发现拉链扣上粘着片蜡笔碎屑。那是朱小满画太阳用的柠檬黄，此刻在灯光下刺得他视网膜生疼。

夜半的晒场上，朱隋用煤油灯检查新到的茶青。腐臭的茶堆里突然露出半截病历本——王秀兰“放弃治疗同意书“的残页正被用来包裹茶饼。他发疯似的撕扯包装纸，碎屑惊飞了来啄食的乌鸦。

周老板的短信在此时亮起：【明早带记者拍古茶树】。朱隋抡起铁锨劈向枯死的茶树桩，腐木里窜出成群的米虫，这些被刻意培育的“活文物“正爬向装茶的竹篓。

第一滴雨砸在晒场的青石板上时，徐人言正将朱小满的蜡笔画塞进灶膛。画上的三口之家在火焰里蜷曲，蜡笔融化成的彩色泪滴渗进柴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