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陷阵
午夜时分，官军营寨门户大开。
一队队的士卒趁着夜色缓缓撤离。脚步轻得像落叶飘过地面，马蹄也都裹上了厚实的布团，一切都在小心翼翼地进行着，近乎无声无息。
然而几千人马的行动终究难以做到完全隐匿、
铠甲与兵器间偶尔摩擦出的金属声、战马鼻息间的低鸣，以及士兵低声交换指令时的气流波动，一个个细小琐碎的裂隙，成了寂静无声中的破绽，不久之后，便被城头上一直伫立的纪陟捕捉到了。
没有丝毫犹豫，纪陟猛一挥手，同时转身跃下城楼。
望楼上的大旗由平铺变成了向左斜，风卷旗动，勾出一个短促的直线。
这个旗语的意思是一盏茶内，所有骑兵必须集合完毕，逾时者斩。
夜空中，月色凄迷如水，偶尔洒落在城门偏角，亦有无数星点闪闪发亮，那是盔甲和兵器反射出的寒光。
一些战马似乎也感受到了即将到来的激战，不断踏动蹄子，喘着白气，鼻孔喷出的热气在冷夜中凝结成雾。
纪陟走下城头，策马而至，环视左右，也不废话，只是纵臂扬刀，沉声喝道，“出击！”
此番追击，主要目的不是为了杀伤死战，而是尽量多截获些粮草辎重，没有必要说什么豪言壮语。
却不知他近日来几次表现太过勇猛，早在普通士卒中树立了极高威望，不少人对纪陟更是奉若神明，一想到今日能和少当家并肩作战，浑身热血皆在沸腾，纪陟话音方落，便有数十人齐声高喊：“杀!”
迫不及防之下，纪陟吓了一跳，这么亢奋吗？
眼见军心如此振奋，正琢磨要不要补充几句场面话时，下一刻，数百人齐齐响应，同时大喝：“杀！”
更有战马配合嘶鸣不断，人声马嘶仿佛潮水般起落涨退，犹如山鸣谷应，声势盛烈。
远处的纪三等人眼见这一幕，不由纷纷含笑点头，军心可用，此战必胜！
“杀！”
纪陟也只能配合此情此景吼一嗓子，随即下令打开城门，一骑当先冲杀而出，身后数百骑兵嗷嗷叫着紧随其上。
......
追到后半夜，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哨骑策马返回，向纪陟禀报：“少当家，前面一处空地，发现了官兵暂时驻扎的痕迹。”
纪陟循着哨骑所指策马上前，观看片刻便心生疑虑。
从空地上的种种迹象来看，撤离的官军在此处突然分成了两股，一路约莫三四千的大队人马继续向北，另一路千人左右，却是往东面去了。
去北面很好理解，那是皖城、舒城的方向，可另一支部曲为何去了东面？要知寻阳东面并无城池，只有一座彭蠡湖。
纪陟眉头微皱，陷入了思忖。
彭蠡湖，也就是后世鼎鼎大名的鄱阳湖，此湖北接长江，渡口甚多，西可达丹阳、吴郡，南可抵豫章、江夏，可谓四通八达，一时间纪陟当真难以判断这支部曲的目的何在，又要去向何处。
这时手下纷纷问道：“少当家，咱们要追击哪一路？”
沉吟片刻，纪陟环视左右，摆了摆手：“先去追东面的。”
原本追击的目的是以截获粮草辎重为主，但官兵突然兵分两路，且其中一支行踪诡异，却让纪陟改变了主意。
越是琢磨不透，就越要探究明白！
反正自家这边都是骑兵，可进可退，从这里到鄱阳湖，中间皆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地带，也不用担心敌人设伏，若能尽快解决这支部曲，再转向北面追击，亦来得及。
......
军旗猎猎，风从西来。
朱治站在阵中，目光深邃如鹰隼，多年纵横沙场，让他从风中嗅到了敌人的味道，思忖片刻，当即亲自带了十几个人，兜后散开，远远观察。
没过多久，远处零星火光乍隐乍现，朱治冷言看着零星聚为一团，一团团接踵而来，化作一条火龙蜿蜒盘旋，撕破长夜。
大约六七百人，距此处不足二十里了，心中做出了判断，朱治当即下令：“全军列阵！”
一声令下，部曲立刻停下脚步，士兵们个个手握枪戈迅速列阵，骑射在前，两翼展开，大队包围，形成一个灵活而稳固的阵型。
这是当年十八诸侯讨董卓时，朱治从公孙瓒的白马义从中偷师而来的阵法，看似防守，却是守中有攻。
......
纪陟同样得到了哨骑报告，十几里外见着了官兵部曲的踪影，对方正在布阵拦截，似乎也发现了自家的踪影，人数约莫一千左右。
“呵。”
纪陟嘲讽似地笑了笑，上次冲阵之时，官兵一样是这般数目，不也在自己的带头冲锋下一溃即散吗？
如今自家又升了两级，力量更胜当初，这点人马，也想拦得住他？
行至十里左右，纪陟放眼观望，始终没发现敌军将旗所在，不由有些失望。
上次建功之时，是陆尚主动上前斗将，被他斩于马下，官军方才士气崩塌，一击即溃，今日似乎没有此等好事，纪陟自然便想着擒贼擒王，陷阵斩将。
却不知对面敌将乃是日后东吴名将中最是谨慎的朱治，对战时素来不喜暴露位置，怎会遂纪陟心意？
至于对方所摆的阵型，他倒是没想到什么阵型针对（主要是不会），想了想，只是自己带着吴胜等亲兵调到第一列，成为冲锋的箭头。
找不到便不找了，两支骑兵野战，距离这么接近，若是失了先机却是大为不利。纪陟不再辨别，当即振臂举刀，大喝一声：“准备！”
一声令下，阵列在后的王槐亲自吹起了号角。
纪三部的号角是用一只大牛角特制的，吹起来低沉浑厚，此时一吹响，声浪一波接着一波，一波比一波高。
几乎同时间，对面的官军中亦响起了一阵擂鼓之声。
角鸣鼓震，仿佛龙吟虎啸在两军头顶不断滚动，一时间压住了战场上所有的喧嚣。
一叠声起，先锋举起刀枪。
二叠声落，全军勒马备击。
三叠声毕，对面亦擂到了第三通鼓...
下一刻，间隔数里地的两军几乎同时发起了呐喊，发动了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