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焦尾

九龙咆哮声中，旋纹陶轮迸发的青光吞没了整个窑室。当我再度睁眼，已站在窑神庙的飞檐之上。脚下拍卖会的镁光灯晃得人头晕，王世昌的狞笑从扩音器里传出：“现在展示的是唐代雷氏枯木龙吟琴，可惜......只剩半截焦尾。“

我握紧天工杵，杵柄的青铜矩尺正与苏晚晴的凤纹玉佩产生共鸣。她被人按在拍卖台上，脖颈勒出血痕，却仍昂着头紧盯那半张古琴——琴身断口处年轮如涟漪荡漾，隐约可见朱砂写的“雷威“二字。

“系统扫描：雷琴槽腹结构完整度51%，是否启动'天工补遗'？“机械音响起时，我眼前浮现出古琴内部构造：岳山处的阴刻铭文被污血覆盖，龙龈两侧的葛布裹着发黑的丝弦。

王世昌的拍卖锤重重落下：“起拍价五百万！不过...“他忽然用锤尖挑起琴尾，“要是十分钟内没人能证明这是真品，按规矩就得当场焚毁。“

人群发出惊呼。我知道这是陷阱，雷氏古琴的鉴定需要“三观“——观形、观音、观魂。最后一法早已失传，唯有雷家后人能通过“木胎问心“与琴魂共鸣。

手机在裤袋震动，陈老发来加密信息：“雷家末裔在1976年迁居日本，女儿雷晓芸是东京艺术大学漆器教授。“附件照片里，戴细框眼镜的女人正在修复莳绘螺钿匣，右手小指缺了半截。

我瞳孔骤缩。父亲书房那张1998年世界非遗大会合影里，后排那个手缠绷带的女学者，腕间正系着雷家祖传的八宝流苏！

“还有八分钟。“王世昌故意将古琴凑近喷火装置。我翻身跃下屋檐，天工杵在地面敲出《阳关三叠》的节奏。青石板缝隙里钻出无数陶土手臂，托着我滑向拍卖台。

“我来鉴琴。“

场下一片哗然。安保人员刚要上前，我掏出沾血的天工杵插进地面。以杵为圆心，青砖突然浮现出北宋《斫琴图》的纹样，那些运斧的匠人竟从砖纹里站起，扛着刨子、锉刀围成结界。

王世昌的金丝眼镜闪过寒光：“陆先生，你知道伪造雷琴的代价吗？“

我没理他，指尖抚过琴面。积尘下的断纹突然苏醒，梅花断在左侧泛起鹤顶红，右侧的牛毛断却渗出墨色——这是明代伪作常用的熏烤法。但当我翻转琴身时，腹腔内壁的雷云纹在颤抖，仿佛在抗拒什么。

“系统提示：检测到双重封印，是否消耗'龙泉剑魄'进行破障？“

我暗骂一声。上次在龙窑解锁的剑魄本打算用来修复秘色瓷，眼下却不得不用在此处。随着剑魄注入，琴腹内突然传出锁链崩断声，被污血覆盖的铭文浮现——“天祐四年，雷威为清虚子制“。

“清虚子是唐哀帝李柷的道号！“台下有位白发老者突然站起，“这把琴是雷威为末代皇帝造的亡国琴！“

拍卖场骚动起来。王世昌脸色铁青，他身后的刀疤脸悄悄按下某个开关。古琴突然发出刺耳鸣啸，十三徽迸出毒针！我旋身用天工杵格挡，杵柄量天尺转动，将毒针反弹进喷火装置。

轰然炸响的火焰中，苏晚晴突然挣开束缚。她扯断凤纹玉佩砸向古琴，玉碎瞬间，缺失的琴轸位置突然长出段梧桐木——正是雷家绝技“木胎续骨“！

“接着！“她抛来染血的丝绳。我凌空抓住，发现是浸过生漆的冰弦。父亲教过的《髹饰录》在脑海浮现：雪天取虎跑泉煮弦，七浸七晒方成上品。

当最后根冰弦绷紧时，古琴竟自动奏响《广陵散》。琴音激荡处，拍卖会场的玻璃幕墙齐齐炸裂。漫天纷飞的碎片中，王世昌突然掏出手枪对准苏晚晴：“你以为我认不出雷晓芸的女儿吗？“

枪响瞬间，我抱着古琴滚到展柜后方。防弹玻璃上突然浮现敦煌飞天的描金纹，子弹在纹路间折射，精准击穿王世昌的劳力士。表盘碎裂时，二十年前的影像投射到空中：父亲与雷晓芸正在龙窑前埋下青铜矩尺，而年轻时的王世昌在远处偷拍！

“原来是你...“我浑身发抖。父亲当年说去西安修复法门寺地宫，实则是为转移雷家至宝。王世昌根本不是青瓷商人，而是跨国文物走私集团“暗河“的江南舵主！

手机在此刻响起雷晓芸的越洋电话：“陆燃，看琴底！“

我翻转古琴，焦尾处年轮突然旋转如罗盘。缺失的琴徽位置射出光束，在拍卖厅地面投出黄肠题凑结构图——这是西汉帝王陵的防盗机关，而坐标正指向陈家古窑！

王世昌的咆哮与警笛声同时响起。我背起古琴抓住苏晚晴，天工杵点地唤出陶土骏马。当我们冲出会场时，身后传来建筑坍塌的轰鸣。月光下，苏晚晴的断玉正与我掌心血痕相融，形成半枚匠作监的青铜规印。

“去龙泉。“她咳着血说，“那里有父亲留给你的剑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