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回转
在破碎的天空下，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死寂的沉默，随之而来的是蛇蜕骷髅的嘶鸣声，刺耳回荡在耳边，仿佛某种古老的召唤。朱明璃的指尖微微一颤，七瓣冰莲顿时在她的掌心绽放开来，冰雪与星辰交织的奇异花朵在空中闪烁着冷冽的光辉，仿佛一朵冰花在苍穹下绽放。陆沉秋的脊柱猛地一阵剧痛，他的二十八星骨与冰莲产生了共鸣，护城河的水面在瞬间冻结，成了如镜的琉璃，映照出彼此的身影。他低头望去，心头猛地一震——那是六百年前的自己，穿着飞鱼服，正将襁褓中的女婴轻轻放入一只白玉棺椁。
“原来是你……”朱明璃的眼尾流下点点星砂，她的血色指尖触碰上陆沉秋的侧脸，轻声低语，“每次轮回，你都要承受这般疼痛，每次都要剜去你半颗心，很疼吧？”
她低垂的眼睑微微颤动，隐约透出一丝痛楚，那是她体内星斑的印记。背后脖部的齿痕泛起幽光——那是六百年前，陆沉秋为了压制她体内星斑而在她身上留下的饕餮印记。记忆的洪流一触即发，那痛楚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随着蛇蜕骷髅撞破冰层的声音撕裂空中，陆沉秋猛地反手一扯，腰间的夔龙玉佩应声断裂，玉髓炸裂成无数星屑，宛如星辰坠落在空中。那碎片中的字迹显现出来，徐光启临终前所书写的偈语：“情丝作纬，命格为经，星盘转动时莫看北斗第七星。”他心头一震，未等朱明璃说话，她已伸手抓住他的剑柄，将剑尖引向自己的心口。
“不许动！”陆沉秋猛地转动手腕，剑锋擦过她的耳际，削落了她的半幅面纱。面纱下，她右脸的星斑如蛛网般蔓延开来，皮肤下似乎流动着无尽的星河。忽然，他想起了师父在龙虎山丹房时曾经说过的一句话：“饕餮命格若要破劫，除非找到甘愿为你承接星蚀之人。”
然而，骷髅群已如潮水般扑来，朱明璃咬破舌尖，混着星砂的血液流入陆沉秋的口中。随着血液的传递，他的脊柱第二对星骨骤然生长，剧痛蔓延至全身，眼前浮现出一段记忆——那是马皇后临产时的画面——稳婆剪断脐带的一刻，婴儿胸腔中竟跳动着半块浑天仪。
“当年成祖烧毁的观星台地宫里……”朱明璃喘着气，将一个铜匣塞进陆沉秋怀中，匣内的建文私印已开始融化，“藏着用我们血脉绘制的二十八宿图，快去……”她的话音未落，蛇蜕突然缠绕住她的身体，鳞片间显现出年轻时陆沉秋师父的面容。
护城河的水逆流成星幕，陆沉秋的獠牙不由自主地刺入她的肩膀。那一刻，他尝到的不仅是星砂的味道，还有青梅酿的甘甜——那是他前世在南京城隍庙为一位高烧的女童所喂的药引。朱明璃颤抖的手指轻轻插入他发间，任由饕餮命格吞噬她体内的星斑。“当年你为我违逆天命，这一次，换我……”她低语，声音中带着一丝苦涩。
忽然，二十八星骨发出凤鸣般的响声，陆沉秋背后展翅，一对虚幻的鹓雏羽翼在空中展开。他抱着越来越透明的朱明璃跃入倒悬的星河，眼前浮现出六百年前的自己——那时的他正将星骨钉入应天而设的基座。就在此时，铜匣中的建文私印突然开口，发出一声凄厉的警告：“莫碰第七根星骨！那是锁着燕王与饕餮的……”
数日后，青石板路在泥土中裂开，田埂上布满龟裂，陆沉秋的靴底沾满了湿润的红泥。朱明璃的帷帽低垂，素纱轻扫过稻穗，忽起的荧蓝色夜蛾在空中盘旋。两人追着蛇蜕留下的痕迹，来到了一个废弃的社稷坛。坛中的春牛塑像残破不堪，眼眶中缓缓渗出了建文年间的铜钱。
“那寡妇说，孩童失踪前，都曾在祠堂中见过流泪的星图。”朱明璃用指尖摩挲着铜匣的边缘，私印的热度已将她的指腹烫出水泡。她刻意落后半步，注视着陆沉秋在月光下拉长的身影——六百年前，这个身影曾为她挡住从天而降的鸱吻。
陆沉秋忽然按住了心口，脊柱第三颗星骨传来刺痛。腐烂的稻草堆中，七条白蛇从中窜出，但每条蛇的头上，却赫然顶着失踪孩童的面容。朱明璃袖中冰莲即将绽开，但她的手腕被他紧紧抓住：“别用星力！这些孩子的魂魄还困在蛇蜕之中。”
他掌心的温度让朱明璃愣住，前世她在诏狱受刑时，他也是这般紧扣住她腕上的镣铐，将饕餮命格的力量分渡给她以续命。现在，那温度却让她感到一阵深深的恐惧——每当星斑蔓延一寸，陆沉秋陨落的预兆便愈加清晰。
忽然，祠堂门楣上的桃符裂开，露出背面血绘的二十八宿图。陆沉秋的瞳孔骤然收缩，图中的紫微垣位置分明嵌入了徐光启的一片头骨。朱明璃猛地闷哼一声，脖后齿痕泛出青光，祠堂内竟传来了与她一模一样的啜泣声。
“这是摄魂阵。”陆沉秋剑尖挑起一张蛛网，银丝上挂满了冰晶状的记忆碎片。某片冰晶中，闪现出朱明璃被铁链穿透琵琶骨的画面，施刑者的道袍上阴阳鱼的图案，与他师父的道袍一模一样。腥甜的血腥味涌上喉头，陆沉秋终于明白，建文帝的私印遇见朱明璃会融化的真相——她本就是活生生的玉玺。
就在这时，更多的蛇童从稻草堆中爬出，陆沉秋咬破指尖，在朱明璃的掌心画下血符：“忍着些。”属于饕餮的暗红纹路沿着她的手臂攀升，蛇童们顿时发出凄厉的哭嚎声。朱明璃却在剧痛中微微一笑：“大人现在不怕我窥见你的记忆了吗？”
血符相连的瞬间，她看见了永乐十九年的雨夜。年轻时的陆沉秋跪在观星台废墟中，正用沾满星砂的獠牙刺入自己心脏。琉璃瓮中的女童，左眼早已生出了北斗星斑。
祠堂的梁柱突然坍塌，露出了地窖中二十八具悬棺。每具棺椁上都伸出青铜锁链，末端连接着正在消融的浑天仪部件。陆沉秋的星骨发出痛苦的鸣叫，那些锁链的纹路与他脊柱的伤痕几乎完全吻合。
朱明璃猛地将他推向门外：“快走！这是针对饕餮命格的……”然而，青铜锁链却抢先缠住了她的脚踝。陆沉秋返身扑向她时，听见她破碎的低语：“祠堂水车下……藏着真正的二十八宿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