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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柳氏红嫁衣
嘉庆十八年冬,扬州盐商之女柳银钗被灌下迷药,凤冠霞帔捆上花轿。媒婆往她嘴里塞了十枚铜钱:“替李家病秧子冲喜是你的福分,别惦记你那狗屁如意郎君了!”陪葬的十枚铜钱嵌进她指甲缝。血水把她的手染成了胭脂色。
“吉时到——”
井口封上刻满殄文的青砖时,红盖头下的眼泣出血,她在井壁留下抓痕,百年后却成了孩子们涂鸦的模板。
蓝牙音箱突然爆鸣,将场景震回现实。破锣嗓子从音响里炸出来:“那姑娘叫柳银钗,嘉庆年间被活埋配阴婚,棺材本里塞了二十枚铜钱——你他妈捅了鬼新娘老窝了!这姑娘还是那么要强……”
“早说啊!”他踹了脚装法器的蛇皮袋,里头哐当掉出个锈迹斑斑的青铜铃铛。小橘突然窜上货架,尾巴炸成了蒲公英,正对着昏倒在地上的小寒哈气。
午夜十二点的孤儿院静得吓人。小寒不知何时已经飘在离地三尺的半空,嫁衣虚影跟连帽衫叠成俄罗斯套娃,胸口的铜钱不知何时串在了手上哗啦啦地响。地上还散着被撕碎的皮卡丘玩偶,棉花里全是枯发。是的,小寒被柳氏附身了。
“大姐,强扭的瓜不甜啊!”他甩出桃木剑按下播放键,吴掌柜的声音变成《最炫民族风》响彻房间。嫁衣袖子猛地抽过来,剑柄的迷你音箱当场裂成两半,声音也在这个时候戛然而止
“你知不知道这样我要赔多少钱啊!”林渡气得干脆抄起自热火锅砸过去,麻辣汤汁溅了嫁衣一身。但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
此时整间孤儿院的玻璃同时炸裂,柳氏的嫁衣在小寒身上猎猎翻卷。林渡刚摸出雷击木令牌,就被无形气浪掀飞撞墙,肋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声。
“吴老鬼给的什么假冒伪劣…”他吐着血沫摸向背包,瞳孔骤缩——包里的法器竟被冰霜冻成铁疙瘩!
跳上吊灯的小橘炸成三倍大的毛团,金瞳射出实质化的光柱。柳氏冷笑挥袖,嫁衣上金线游出百条毒蛇般的红绸。灵猫在绸缎阵中腾挪撕咬,每扯断一根红绸,就有冰晶血雨泼洒而下。
“寒弟弟对不住了!”林渡咬破舌尖喷出精血,祖传七星剑上的锈迹层层剥落。剑光劈开血雾的瞬间,他看到小寒在红绸茧里蜷缩成胎儿的姿势。
七星剑尖凝聚的雷球照亮半个夜空,柳氏突然拽过孤儿院的铁栅栏拧成巨盾。雷火与铁水交融成赤红瀑布,林渡虎口崩裂仍死握剑柄。
小寒腕间青纹胎记突然绽放,柳氏动作滞了半拍。灵猫趁机撕开红绸茧,叼住少年后颈甩向林渡。七星剑顺势插入二人之间的地面,雷火沿着地上飞舞下来的破纸符烧向柳氏魂体。
柳氏在雷火中显露出被铁链贯穿的残破魂体,发出凄厉的哭喊。
林渡徒手插入雷火,抓住柳氏魂体里的铜钱链,“我知道你恨,但是你不能把自己的恩怨强在无辜的孩子身上!”
灵猫跃至最高点,尾尖银毛引下月华。三重封印阵叠加的瞬间,柳氏残魂化作万千缕红雾,空中的红雾瞬间炸成满天纸钱。林渡单膝跪地接住栽下来的小寒,少年手腕的青纹正缓缓褪成淡粉色。嘴里呢喃着听不懂的古语。林渡的掌心还在散发着余热。
林渡瘫在焦土上,看着小寒睫毛上的冰霜渐融。灵猫缩水回正常体型,瘸着腿把七星剑残片拱到他手边。
“赔大发了...”他摸出屏幕碎裂的手机,“这单必须找老吴报工伤...”
“林家的…果然…”柳氏残魂蜷在墙角,白骨手指抠着地板划出深深沟壑,嫁衣碎成了拖把布条。
“下辈子...投胎当个女权先锋...”林渡喘着粗气,闪光灯下的柳氏残魂缩成个铜钱大的光球,粘在他鞋帮上甩不掉。小橘蹲在窗台舔爪子,胡须上粘着片腥红的碎布料。
晨光爬上小寒睫毛时,林渡才发现自己胳膊被咬了两排牙印——不知道是打斗时被鬼啃的还是被猫挠的。孤儿院的广播突然自动播放《今天你要嫁给我》,吴掌柜的短信踩着节奏跳出来:「驱鬼铜钱还剩十六枚,记得扫墓报销朱砂钱」。
孤儿院后院的歪脖子槐树下,林渡用粉笔画了个东倒西歪的八卦阵。柳氏的残魂团在阵里撞出滋滋火星,活像过年漏电的灯笼。旁边的手机视频上映着吴掌柜的脸。小橘蹲在树杈上舔爪子,猫毛粘着昨晚打斗时沾的嫁衣碎片。
他甩出最后张皱巴巴的往生符,“尘归尘,土归土……”吟唱了无数次的往生口诀,符纸都被莫名的阴风吹糊在脸上。他明白,怨气太大的鬼魂早已无法超度。
吴掌柜的视频语音外放着:“超度不了就拍散!当断不断必成祸胎!老子香烛店也不是收容所!”
“站着说话不腰疼。”他拧开二锅头往火里浇,“姐姐,最后一程了啊!”
火苗噌地窜出个女人轮廓。柳氏枯骨般的手突然穿透火焰,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他陷入幻境——
井水漫过柳银钗胸口,她抚摸着浅绿色的发簪苦笑。铜钱串勒进手指的疼,竟比不过与心上人分离时候的五脏六腑的灼烧。“若有来世...”她最后咬破舌尖的血喷在青砖上,“不做笼中雀。”
“对不起……”林渡右手食指与中指夹起雷击木令牌,“姐姐可能没有来世了”
令牌砸下去的瞬间,火星子炸成一场金雨。柳氏的虚影在火光里舒展眉头,碎成千万点萤火。有粒光斑悬在林渡鼻尖,他看见柳氏在阳光下悦动的嘴角,也听见极轻的叹息:“...多谢...”
小橘突然蹿上他肩头,猫爪子拍飞那粒萤火。林渡抹了把脸,发现手背沾着水渍:“妈的,二锅头瓶盖没拧紧漏了。”
“走了!”他踢散灰烬起身,踩到个软乎乎的东西。小寒不知何时蹲在身后,怀里抱着那堆被撕烂的皮卡丘玩偶,手指正把棉花往破口里塞。
“修不好了。”林渡拎起那只破碎的皮卡丘玩偶的耳朵,“改天给你顺个新的...”话没说完就被拽住衣角。少年把那堆撕烂的破物塞进他的蛇皮袋,指尖还粘着棉絮,低头时后颈脊椎骨凸得像串念珠。
院长妈妈追了出来:“小寒从来不跟人……”
“你想跟着我喝西北风啊?”他故意把空钱包抖得哗啦响,“看到没?最后一包泡面今晚就到期!”
小寒突然解开旧外套,内袋缝着二十枚铜钱——正是柳氏事件里的那些。阳光下钱币泛着青灰,像浸过井水的骨片。
“给你。”他声音比猫挠门还轻,“姐姐说……这个钱可以换面。”
林渡手抖得差点没接住铜钱。这些本该被拍散的秽物此刻冰凉安分,仿佛柳氏最后那抹笑凝在了铜锈里。刚刚火光中柳氏消散前,好似有粒萤火落在小寒衣间。
吴掌柜的视频语音追魂似地响:“敢带回来就从你分成里扣……”话音未落,林渡直接挂断。
“老子迟早被你俩坑死...”他扯过蛇皮袋往肩上一甩,袋口露出半截皱巴巴的素描本。
香烛店的霓虹灯在三个路口外鬼眨着眼。林渡踩着影子往前走,身后两米跟着个抱猫的脚步声。小橘的尾巴累得耷拉着,舒服地蜷缩在一个新的怀抱中。
吴掌柜蹲在店门口嘬螺蛳粉,脚边摆着双份的一次性碗筷。二楼储物间多了张折叠床,床头贴着张歪扭的便签:「月租八百从分成扣」——纸角还粘着根橘色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