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抗联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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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国殇之下

卡车上,陆北跪在车厢,车内还有四五个日本兵,他们要求陆北跪着,绝不允许他坐或者躺。

颠簸的卡车上,那名长褂男子正在和陆北搭话,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聊着。

“不是本地人?”

陆北费力的眯瞪眼,鲜血凝固将他的眼睛糊住,很不舒服,长褂男子好心用手指揉搓掉陆北眼睛上的血痂。

“嗯。”

“啧啧啧~~~”

长褂男子:“你来东北多久了?”

“小半年。”

“树上的字是你刻的?”

“不~~~不是~~~”

长褂男子语气柔和些许:“我看你年纪轻轻,也不是本地人,一看就知道是南方大城市来的,何必跟那群乱匪搅在一起?

怎么就你一个人,其他人在什么地方,只要你说出游击队的事情,我保证送你离开东北,你乖乖回南方过日子,当个体面人不好吗?”

被打的头昏脑涨,鲜血糊住眼睛,陆北还在消化自己如今遇见的诡谲奇闻,卡车上的日本兵正在讨论他身上携带的物品。

一块手表,劳保手套、望远镜、还有那把开山刀和捡到的搪瓷碗。

长褂男子打量着陆北身上的衣服:“这衣服挺别致的,哪儿来的?”

“买的。”

长褂男子佞笑着:“西洋货,那你肯定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怎么想着跑来这旮沓反日,活着不耐烦了?”

随之,陆北沉默不言,他在尽可能消化掉获取的信息。

自己确确实实因为刻在红松上的抗联标语,被日寇汉奸当成抗联分子。

老天爷在戏耍他,陆北十分生气,既然来到这个时代便坦坦荡荡,何必如此。

一路无言,卡车晃晃悠悠。

当他被日寇如同死狗一样踹下卡车时,广场上有不少矿工停下手中的工作,叹息着、忧心着、气愤着······

行驶半个多小时后,卡车停下,陆北被带到一处村子,说是村子,更像是矿场上的生活区。

这里是鹤岗地区其中一个煤矿,名为东河子煤矿,抓住陆北的日本兵是煤矿守备队,而长褂男子叫张贤,是他们的矿警队的副队长兼任翻译官。

前不久抗联游击队攻打了一处煤矿,炸毁矿洞和机械设备,并且歼灭日军一个步兵小组,击毙伪军矿警队三四十人,还将日籍煤矿主给处决。东河子煤矿内部也不太平,传闻抗联游击队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这里,矿场内部有人给抗联游击队通风报信,准备配合作战,故此附近的日伪军守备队和矿警开始巡逻警戒。

当日军守备队抓捕到一名抗联游击队队员的消息传开,而且还是一名读过书的年轻人,这让东河子煤矿被一股乌云笼罩。

被踹下卡车的陆北艰难爬起身,看着赤裸上身,如同行尸走肉般被煤炭染成黑色的矿工,几乎每一个人都骨瘦如柴,艰难地、费力地、挑着、抬着、抱着······

“国殇,原来是这样······”

未等陆北的感慨结束,随后便又是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从小到大从未受到过这样的待遇,陆北怒目横视。

不仅仅为自己遭受的虐待而生气,而是来自血脉深处的怒火,确切地说是敌视和仇恨。

踹倒陆北的那名日本兵瞧见那样的眼神,脸上露出一丝不解,而后像是被极端侮辱一般,歇斯底里的用枪托砸向陆北。

“别打,别打~~~”

“别打我了~~~”

而陆北被殴打着,身体的本能驱使他手脚并用想要逃窜,滑稽地像一只野狗,而日本兵们饶有兴致跟他玩起游戏,引起一阵哄笑。

日军守备队和伪军矿警发现矿工们停下手头的工作,挥舞着木棍、抬起刺刀,大声叱责着逼迫矿工们继续劳作。

百余人的矿工像是温顺的绵羊,在‘牧羊人’的驱赶下行走,他们已经在数年的驯化中彻底死心,即使心有不满,也只能低下头颅,不然只能坠下头颅。

张贤跳下卡车走到陆北身旁,拦住那名日本兵,将陆北扶起身,语气依旧和善,替他擦拭着眼角的血痂。

“小兄弟,何必如此,你低个头咋那么难,干嘛非得跟他们对着干。”

陆北小声辩解着:“我不是抗联的人,你们弄错了。”

“嘿!你小子嘴巴倒是挺硬,人证物证俱在你说自己不是抗日分子,这说破大天都过不去。”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猛地,张贤扯住陆北的头发,一改刚才的和善面容,眼神中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恶狠狠的将他的头摁下地面,用力砸了几下。

“你这小王八犊子,老子给你脸了,都这时候了还死鸭子嘴硬。你小子不说没事,有你好受的。”

随即,张贤大手一挥,直接将陆北绑在广场上。

······

黄昏时分。

日籍矿场主将矿工集合起来,不仅仅有矿工,还有矿工们的家人,这里更像是一个小型村镇。

被集合起来的人群沉默着打量陆北,似乎陆北不是第一位被绑在这里示众的人,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位。

张贤扬武耀威般充当起翻译,向矿工们开始介绍起陆北,称他为抗联游击队的宣传员,这年头有文化的人不多,而且莫名其妙出现在原野中,要怎么可疑便怎么可疑。

又称他们已经剿灭抗联的一支游击队,让矿工们安生些,检举揭发矿工内部的抗联分子,揭发者将获得奖赏。

被示众之后,陆北被如同死狗一样被拖拽进矿场警务所内拘禁起来,他像一只动物园中的猴子,被人观赏戏弄。而拘禁室内还有一位狱友,蓬头垢面躲在角落里,眼神冷漠淡然注视着,一言不发。

几乎矿场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观赏,也几乎都不约而同地说几句体己话,让陆北认清大局,趁早回头是岸,说出所知道的一切。

张贤是陪伴东河子矿场的矿场主,还有日军守备队队长来的,几人交谈片刻,对着陆北指指点点。

‘当当当~~~’

敲打着铁牢,张贤为陆北庆幸着,也不知为陆北庆幸,还是为自己抓捕到一个奇怪的抗联分子而庆幸。

“你小子走运了,一身洋玩意儿,过几天带你去县里。

你好好想想,何必跟自己的命过不去,抗日抗日,几十万东北军屁都没放一个跑了,你一个学生大老远从南边跑来,图个什么?”

靠着墙壁,陆北自嘲一笑,感慨着天意弄人。老天爷好歹您让抗联的人遇见自己,何必让日伪汉奸抓住自己,这不是戏弄人嘛!

没有得到回复,张贤冷哼一声,招呼着一群日本人离开,留下陆北一个人趴在冰凉的地面上,等待着命运继续捉弄他。

直至夜幕降临,陆北趴在地上喘气,

“喂,你是抗联哪支部队的?”黑暗中传来一句话,那是他的狱友。

陆北扭了个头,没管那人,因为陆北压根儿不是抗联的,说错了只能引起误会,现在他不想搭理,而且他连说话都费劲。

拘禁室肮脏恶臭,角落里放着两个陶罐,一个陶罐被放置在角落,而另一个陶罐则放置在那人身旁。

黑暗中,耳边传来窸窸窣窣声。

那人挪动到陆北身旁,摇了摇他,用脏兮兮的布条从瓦罐中沾了些清水,轻轻的打湿陆北的嘴唇,帮他擦拭脸上干枯的血痂。

那人动作很轻,轻到像是在爱抚一般,见陆北不说话,对方也不问太多。帮忙擦拭陆北脸上的血痂后,他从怀中取出半个杂粮饼,轻轻碰了碰陆北的胳膊,掰开一点送到他的嘴唇。

“吃点吧,同志。”

那人嗓音有些嘶哑,带着遗憾和伤心:“我叫吕三思,是抗联第六军三团副连长,辽宁朝阳人。如果你被带走遇见生人的时候,麻烦多告诉几个人,或许有人能活下来。”

“哎,你叫什么,我也会告诉其他人。”

“咱们有名有姓来到世上,爹妈都给名字了,不能没名没姓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