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哪里不对
下了班,王体乾回到了崇文门之东的后井胡同私宅内。
这宅子是五年前买的,期间又强行将毗邻人家尽数买下,大兴土木扩建,如今宏敞华丽。
雕梁画栋,参差楼阁,置身其中,真有天上人间之感。
吃过晚饭,他在后花厅饮完一壶碧螺春,管家张至发推门进来。
“老爷,从洛阳来的钱庸求见。”
“钱庸是哪个阿猫阿狗?”
张至发小心翼翼的将一个精美的盒子放到桌上。
“这是钱庸送给老爷的。”
王体乾将盒子打开,抽出一张银票,仔细的看看了,都是京城头号钱庄丰隆号见票即兑的一等一银票。
等看清上面的数字,顿时心中一阵狂喜。
但他还是不露声色的将银票放回。
“古训曰: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人来路不明,钱咱也是不敢收。”
“老爷钱庸说他来自洛阳。”
“洛阳?”
王体乾精神一震:“可是福王所在的洛阳?”
张至发苦笑:“老爷哎,天底下就一个洛阳。”
王体乾手指敲打着桌面。
此时他感觉好像左眼皮又跳了起来。
嘿,今天这事,怎么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还有意外的惊喜。
“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钱庸跟着张至发进来,离王体乾还有段距离,小跑的上前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小的钱庸叩见老公公。”
钱庸虽然不知道具体的规矩,但是见到太监一般的人物,磕头总是没有错的。
王体乾接受了对方的叩头大礼。
白皙的脸上浮出了一丝笑意。
“起来吧。赐座。”
别看王体乾在朱由校面前卑躬屈膝,在其他的人面前可是威风八面。
“你找咱有什么事?”
钱庸双手按住膝头,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老公公,小的主要是想来晋见老公公的。”
“咱一个糟老头子,有什么好晋见的。”
“小的知道老公公为国分忧,殚精竭虑。小的极其敬佩,既然来京了,怎能不来瞻仰一番。”
王体乾很是受用。
“你倒是个机灵人。说吧,找咱到底什么事。”
“小的在福王府挂了几亩的薄田。”
王体乾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可知福王所犯罪行。”
“小的略知一二。”
“混账,来人那,给咱打将出去。”
钱庸慌了神,连连磕头:“老公公这是做甚。小的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望老公公海涵。”
“既然你知道福王是谋逆,你还敢找咱说情。你是巴不得咱去死啊。”
“小的没有,小的怎敢啊,老公公,您请明察啊。”
钱庸吓得舌头也不那么灵便。
“好好好,到底是乡下上来的,没那么灵光。咱就跟你说清楚,福王伏法,福王府所有的东西都是皇爷的,你说这天底下还有比皇爷更大的人吗?”
“老公公,不妨听小的说完。”
“你讲!”
“老公公,在洛阳,不止是小的庄田挂在福王府,还有很多的乡绅庄田同样如此。
另外,福王强抢了不少百姓的庄田,咱洛阳知府肯定是要给皇上写折子,请求庄田还民的。
咱虽与父母官相交不好,但父母官总是不会不管的。”
王体乾蹙着眉头说:“既然你父母官出面,又跑来找咱作甚。”
“老公公,咱知府说了,非要咱补齐近几年的田赋。”
看着钱庸苦涩的笑容,王体乾也是猜出了一二。
突然他瞥见那个小盒子,顿感里面的钱不香了。
这么大的事,你只给咱区区三千两,真是当咱没见过钱吗。
钱庸看出王体乾的不屑,急忙从袖口拿出一张银票。
张至发接了过去,他故意惊叫:“是一万两!”
王体乾听了,淡淡问一句:“你们合计挂了多少庄田。”
“好叫老公公知晓,共有二十万亩。”
王体乾阴阴一笑,二十万亩,不小得数额。
钱庸当然明白,急忙补充道:“老公公,这些薄议确实少了些,待事成之后,小的愿送老公公五万亩仪表心意。”
王体乾没想到还有这么大的惊喜等着自己。
“什么薄议不薄议的,你能看看咱就是情意。下不为例。”
钱庸知道这事成了,也不再发怵。
“老公公是前辈,小的前来叩见岂能无礼。”
“哈哈哈,你这个人,有趣。不过你们知府说的对,该补税一定要补的。”
钱庸心有不愿,那表情张至发都能看的出来。
他抿嘴一笑:“钱员外,你们知府不递折子,咱老爷说不上话的。”
钱庸恍然大悟,赶忙认错:“小的不懂事了。老公公说的对,小的乡下来的见识浅薄。”
王体乾伸了懒腰,打了个哈欠。
张至发赶忙说道:“你的事老爷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钱庸磕头告辞。
...........
躺在床上的朱由校,回想今天的事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实在睡不着他翻身坐了起来。
这个时候小火者推门进来。
“皇爷,可有吩咐。”
“哦,无事。”
小火者转身要走。
“哎,等等。”
“皇爷。”
朱由校仔细打量他,发现他长的眉清目秀,唇红齿白。
“叫什么名字?”
“回皇爷,小的王德化。”
“多大了。”
“小的18。”
“哪的人?”
“真定府武强县人。”
“为什么进宫啊?”
“小的家里穷,宫里头能吃饱饭。”
朱由校点点头,是啊,宫里这么多太监,大部分人的想法就是能混口饭。
并非是希图富贵上进。
之所以希图上进,那是因为他们进来之后,体会到了权利的滋味。
“家里做什么营生?”
“小的家里是种田的。”
“有多少田地。”
王德化摇了摇头。
朱由校皱了皱眉。
他忙回道:“小的家里没有田,都是租的皇庄。”
“租的皇庄,那生活应该可以吧,也不至于把你送宫里来啊。”
王德化低着头不语。
“抬起头来,朕能吃了你吗?”
“小的不敢。”
朱由校摇头苦笑,两人年龄相仿,境遇却天差地别。
他暗自庆幸,这要是穿到一个小火的身份,指不定活成什么样。
“怎么不说了。”
“小的不敢。”
“朕恕你无罪。”
王德化缓缓的抬起头,他咬着嘴唇,一番话在心里反复的挣扎。
半响他才鼓起勇气。
“回皇爷,家里一年下来勉强落个温饱。”
朱由校不免奇怪,怎么回事。
他回想起下午王体乾的汇报。
两百亩的庄田,才收上来五万两银子。
按理说三十税一,也不至于这么点啊。
他还以为皇庄收子粒银子会更少呢。
现在是听出来不同的味道。
“王德化,你详细的跟朕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王德化见朱由校刨根问底,也就豁出去了。
“皇爷,下面的皇庄都是桩头伴当在管着,一年要交五成的租子,年头好的时候,勉强够一家人吃喝,年头不好,还要借债。
下面哪些桩头伴当都是当地的流氓、无赖,他们无恶不作,不少的佃户让他们打死打残。
他们不但玷污女人,还强抢财物,要是稍有不安,就要被狠狠的揍上一顿。
小的家里还好,他们知道小的在宫里当差,不敢做的他过分。
其他的相亲恐怕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朱由校脸色铁青。
还以为皇庄是一片净土,现如今才清楚,普天之下,恐怕没有一块干净之地。
“王体乾,真是好样的!”
他压制心中的怒火:“去,传魏朝来见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