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命运岔口
树环内。
女巫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仿佛透着几分无力，轻声道：“我也不一定是猎巫人的对手。”
“他们很熟悉我们。”
“知道我们的一切，知道我们的弱点。”
那森林女妖抬起头来，声音凄切道：“大人如此强大，对付那个猎巫人并不难。”
“你难道真的要坐视我等消亡于此吗？”
女巫面露一丝不忍，轻声叹息道：“就算我杀了那个猎巫人，又能怎么样？”
“还会有新的传教士，更多的猎巫人来到这里。”
说完，女巫凄美的面容望向了教堂的方向，凝视着黑暗中的十字架，幽幽道：“属于我们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这位强大的女巫面对时代的剧变亦有深深的无力感。
那是一座大山。
压得所有超自然力量者都喘不过气来。
听到女巫的话，那森林女妖也面露一丝绝望，她宛如是凋零的花朵般，黯然地起身，行礼，告退，仿佛是准备接受死亡的命运。
“等一等。”
女巫突然叫住正要在橡树阴影下消失的森林女妖，她神色迟疑，思考片刻后道：“我正在追寻一个预言的线索。”
“如果成功了。”
“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前往一个远离大陆的宁静国度定居。”
森林女妖的面容悲戚，幽幽道：“诸神已被抛弃。”
“预言又有何用？”
女巫一时无言，她预言的未来是无尽的大火，无数的同类在火焰中凄厉哀嚎，燃烧的十字架，代表着对她们的无情审判。
异端！
那是长达近千年的悲惨命运，那是名为‘黑暗时代’的中世纪。
黑暗已经到来。
中世纪即将来临！
她必须抓住命运中最后的一缕光，因为那代表着她们仅存的希望。
女巫神情肃穆道：“预言告诉我，教会将会开启对‘异端’长达近千年的审判，黑暗的中世纪马上到来。”
“改变一切的命运之子也已降临。”
“他有可能影响世界的未来，其中一道命运的轨迹，他为我们指引了前进的方向。”
“遥远大海的另一端有片寒冷国度。”
“在那里我们可以远离世俗，躲避纷争，静静等待着千年之后，新时代的启蒙之光。”
森林女妖愕然停驻，表情将信将疑。
女巫平静道：“我可以为你的栖息地施加一道屏障，这也许能瞒过那个猎巫人。”
森林女妖面露一丝欣喜，刚想要感谢，突然间发出一声尖啸。
——“猎巫人！”
黑暗中，月光照耀的树环边缘，一道身着灰色兜帽罩袍的身影缓缓走出，他身上的链甲微微反光，灰色的臂铠，黑色的连指手套，手掌握着背后的剑柄，一双冰冷的双眸好似毫无感情，瞳孔一片琥珀色，呈现出龙一般的竖瞳。
气氛一下子仿佛结冰。
女巫的表情凝重无比，似乎这个猎魔人对她的威胁很大，而森林女妖则面容惊恐，近百年的时间里，不知道有多少同类死在了猎巫人的手下。
森林中略有响动。
还有人？
女巫和猎魔人表情惊疑，黑暗中，月光的照耀下，一张英俊消瘦的侧脸浮现，修长挺拔的身躯走出树林，北地战弓拉如满月，冰冷的箭矢瞄准了前方的猎魔人。
邓肯面无表情地从黑暗中浮现，没有走向不远处的女巫，静立在原地，但背对女巫，神色冷酷地注视着那个猎魔人。
“是你！”女巫面露惊喜，神色稍安。
三道身影对角相持，猎魔人的表情也凝重无比，他以为自己追踪的是女巫，没想到跟了半天是另一个人。
命运之子？
是我吗？
遥远大海的另一端有片寒冷国度？
应该不是大不列颠。
冰岛？
冰岛似乎九世纪才开始有殖民者，如果是大海的那边，应该就是冰岛了。
这个世界的预言法术这么厉害？
那猎魔人看了一眼女巫，又看了一眼邓肯，对阴影角落里的森林女妖完全无视，似乎根本不在意她的实力，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道：“鸦后-特莉丝。”
女巫凝视着对方的竖瞳龙眼，轻声道：“屠龙者-圣乔治。”
等等？！
圣乔治屠龙？
邓肯的表情一下子凝重无比，他没有想到那个猎魔人居然会是传说中的人物。
不对。
现在大概是公元450年前后，很多传说中的人物估计都还没有出生。如果时间再往前那么一些，那就是到处都是神话人物的时代，毕竟那会儿有点人神共居的意思。
时间大概提前五百来年，说不定就能碰上行走世间的耶稣。
阴影下，猎魔人平静道：“我现在叫乔治-保罗。”
“一个流浪的猎魔人。”
女巫，鸦后-特莉丝表情颇为疑惑，她轻声道：“我现在是特莉丝-海瑟薇，一个隐居的森林女巫。”
邓肯这时不合时宜地插嘴道：“邓肯，帝国边境布兰村的农夫。”
“没有姓氏。”
这种说不定会被历史传说铭记的时刻，他怎么样也得打卡强行插嘴一波。
插就完事了。
邓肯的突然插嘴无疑是让两人都不由沉默了片刻。
最后还是猎魔人先放下了握在剑柄上的手，他注视着对面的女巫，平静道：“我现在已经不再为异端审判庭服务。”
“一部分猎巫人脱离了审判庭。”
“我们是自由的侍奉主的猎魔人，为人类清扫魔物的威胁。”
这位猎魔人在教会的地位非常之高，他拥有直接以信仰之名，审判其他大主教（总主教）的权力。
上帝视角下。
那猎魔人的标记重新变回中立的黄色，他的标记一直都不是那种明显的敌对红色。
看他的意思，他自称的猎魔人有别于教会的猎巫人，不属于审判庭，没打算插手异端的纷争，更多是致力于解决威胁到普通人的魔物。应该就是各种稀奇古怪从上古神话时代残存至今的怪物们，毕竟对方有可能是当世唯一的一个屠龙者。
女巫表情将信将疑。
那猎魔人也不在乎，视线扫了一眼树影下瑟瑟发抖的森林女妖，转身离开了这片树林。
他找到鸦后-特莉丝，就是为了表明立场。
从今天开始，他与他的追随者们便跟异端审判庭没有任何瓜葛，他们会独立于教会之外，专注于对付那些真正威胁凡人的邪恶生物。
猎魔人兄弟会。
自从‘米兰敕令’颁布后，教会已经不再是他眼中的那个教会了。
权力。
教会的权力正在急剧膨胀，他们甚至提出了‘教皇国’的设想。
邓肯目送那位猎魔人离去。
旁边的女巫没有任何动作，他也放下了手中的北地战弓，毕竟那道远去的身影可是真正的猎魔人，以圣为名，成名战就是屠龙，说不定未来会是这个世界猎魔人的祖师爷。
一阵微风拂过。
那森林女妖已经悄悄消失，鸦后-特莉丝注视着眼前的邓肯，轻声道：“你早就已经知道了？”
邓肯微微点头道：“嗯。”
鸦后-特莉丝的表情略带疑惑：“什么时候？”
邓肯想了想道：“跟蛮族溃兵交手的时候，我能感觉到有一支箭射向我，但是它却突然偏了。”
“后面再跟游骑兵交手，我就能完全确定了。”
鸦后-特莉丝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她轻声道：“你的灵性很强，有战士的本能。”
邓肯将箭矢插回箭袋，平静道：“你路上突然问我布兰村的事情。”
“我就想到了年幼时，村里长辈跟我讲的故事，传说在群山的另一边，茂密的森林最深处，有一座树屋，里面居住着森林的仙女，她曾经救治过受伤迷路的猎户，还将他送出了那片原始森林。”
那女巫的眸光微微闪烁，她凝视着眼前的邓肯，缓缓道：“你因为这个所以帮我？”
邓肯点头。
两人朝着森林外走去，女巫重新戴上面罩，突然问道：“你听到了多少？”
上帝视角下。
目标还是蓝色标记单位，邓肯平静道：“差不多都听到了。”
女巫沉默不语，片刻后道：“不要告诉其他人。”
邓肯点头。
在走出树林时，鸦后-特莉丝凝视着邓肯的背影，这个男人的五感非常敏锐，远超普通人的范围，而且他的战斗技艺提升迅速，只不过是一场战斗的功夫，就能熟练骑马与骑射，这种天赋就连她都感到惊叹，不由想到了神话时代的人类英雄们。
鸦后-特莉丝似乎有些犹豫，她最终开口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邓肯站在旅店门口想了想道：“不知道。”
“先走一步算一步。”
“这个世道先想办法谋个立足之地吧。”
女巫的表情有所意动，她轻声道：“你要不要先跟我一起前往不列颠尼亚？”
邓肯表情似乎是在思考。
他沉声道：“去不列颠岛做什么？”
鸦后-特莉丝缓缓道：“去拜访另一位巫师。”
嗯？
另一位巫师？不列颠岛？
邓肯好似想到了什么，询问道：“谁？”
鸦后-特莉丝神色颇为尊敬道：“梅林。当今世上最厉害的巫师之一！”
梅林？！
我果然降临的是接近神话末期的时代。
亚瑟王呢？
他好像就是公元五百年前后的人物，在罗马帝国覆灭后，蛮族的危机波及到英格兰地区，期间日耳曼人的分支之一，撒克逊人大举入侵，他们就是现今英国的主要人口构成。
亚瑟王是凯尔特人，其代表民族就是爱尔兰人、苏格兰人和威尔士人，古不列颠神话中，亚瑟王在梅林的帮助下屡次击退了撒克逊人的入侵。
但最终撒克逊人还是征服统治了不列颠岛。
这会儿亚瑟王不知道有没有出生，但是梅林应该已经活跃，并且在超自然力量的世界拥有赫赫威名。
传说中。
梅林是坎比翁（半人半魔)，由梦淫妖（Incubus）与凡间女子结合所生，恶魔血统使梅林继承了超自然的力量和超越凡人的智慧。【注释：魅魔原形，引诱男人并使他们屈从于自己意愿的梦魇女妖，这个广为人知，而男性魅魔则是梦淫妖，喜欢捕食女人的恶魔，并且渴望繁殖出半人半魔的坎比翁。】
看邓肯似有所动，鸦后-特莉丝当即道：“我可以给你一大笔钱。”
邓肯神色迟疑：“我考虑一下。”
鸦后-特莉丝也没有强求，她为了追寻预言中的命运轨迹，决心游历整个大陆寻找命运之子，避免同类未来近千年的悲惨命运。
为了这个伟大的理想，她愿意付出一切，即便是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她需要找到那个未来黑暗时代可以庇护女巫，庇护其他无辜拥有超自然力量者的宁静国度，只有这样她们的传承才能迎来千年之后启蒙时代的微光。
女巫终归也是肉体凡胎。
鸦后-特莉丝虽然非常强大，但是独自一人行走大陆依旧很不便，邓肯的实力有目共睹，很多时候刀剑比巫术更容易解决问题。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邓肯还没想好怎么答复那位女巫，他的房门便被人敲响了。
门外是受伤的护卫首领，另一个人搀扶着他。
这护卫首领名叫卡图斯，其实是帝国贵族豢养的私人武装力量，以商队护卫的形式存在，并且顺带保护自己在商会贸易的利益。
卡图斯的脸色苍白，他在另一人的搀扶下坐好，神色诚恳地望着邓肯道：“邓肯阁下。”
“不知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邓肯表情略微奇怪，轻声道：“暂时没想好。”
卡图斯看了他一眼，趁热打铁道：“帝国这些年越发动荡，蛮族频繁入侵，亚细亚地区也岌岌可危。”
“帝国内部派系纷争不断，蛮人在军中越发势大！”
“邓肯阁下有没有想过趁此乱世建功立业？”
对方一开口，邓肯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就是不知道他是哪一位大贵族手下的人，是帝国老牌贵族还是新晋的蛮族权贵，要知道现在帝国同化的熟蛮，那也是视其他部落民族为蛮夷的，甚至帝国早期征服同化的蛮族还鄙夷君士坦丁一世接纳的那批蛮族。
蛮族的鄙视链层层迭代。
一点不开玩笑。
帝国的正统真的在蛮族身上。
邓肯前世要是一个‘精罗’，说不定他就答应了，但这会儿他确实没考虑过站在帝国这一边，毕竟一路走来没看到帝国干几件人事。
帝国崩塌。
以他的能力强行去力挽狂澜估计也够呛，不过‘奥古斯都’之名，帝国皇帝，确实也有足够的吸引力。
就像东方人很难理解至尊魔戒的吸引力，但你要是在至尊魔戒上铭刻‘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他们瞬间就明白了。
邓肯沉吟道：“我考虑一下。”
跟鸦后-特莉丝同行，无疑接触的是这里的超自然世界，而选择佣兵卡图斯，这是凡人的建功立业之路，未来大部分精力恐怕都得准备迎接接下来的动荡乱世，毕竟帝国崩塌后，标志着中世纪正式开始。
要长生、魔法、美艳女巫？还是要奥古斯都之名？
凡人的时代开启。
最后的神话也即将落幕，超自然力量注定会隐于黑暗中。
邓肯送走了对方。
他陷入了沉思之中，许久没有答案，突然间他灵光一闪，打算进入冥想，准备看看上帝视角的因果律结算。
如今他应该走到了某个命运转折点，维度空间的因果律必定会发生变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