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分道扬镳
秋风芦苇荡,天色近黄昏,哀离别,谓之秋芦,李飘恰逢其会。
天微亮,李飘寻至刘嘉卉处,刘嘉卉看着这位在陈平安一行人中,虽成日睡觉,但俊美飘逸的独目修士,轻柔笑问道:“客官有何吩咐?奴家定不负所托。”
微亮的烛火映照在李飘的脸上,光暗飘忽不定,他沉吟道:“劳烦跟平安说一声,便说我走了。”
刘嘉卉调笑道:“就只说这?难不成去找情人私奔?”
李飘微笑道:“这个理由不错,就这么告诉平安吧”
刘嘉卉微笑点点头,道:“我会一字不差地告知陈公子。”
“谢谢。”
刘嘉卉看着缓缓消失于暮色中的李飘的背影,眉头微簇,道:“国师大人,他为何离去?”
崔东山隐于柱子昏暗处,看不清面庞,唯有眉中红痣显出,冷声道:“莫管他,将死之人罢了,爱去哪儿去哪儿。”
刘嘉卉识趣地没追问下去,崔东山突然发笑:“看来时机差不多了,以后陈平安就是我老师了。”
刘嘉卉行一礼道:“恭喜国师大人。”
崔东山呼出一口气,轻飘飘地道:“应该是恭喜崔东山才是。”
李飘出郡城后,进入山林,于山道踱步前行,一抹金光蓦然出现在李飘身边,来人正是观真。
李飘看着这个修为莫测的和尚,便将观魂镜取出递给他,观真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轻推了回去,问道:“两日来,无梦而醒,感觉如何?”
李飘答道:“自是不错,可大师为何不露面,只与我一人心神传音?”
观真和煦笑道:“有人托我把这东西给你,况且我也不好进去,这才用了些手段。”
李飘心中疑惑大盛,问道:“可以告诉我是哪位前辈所托吗?”
观真摇了摇头。
李飘接着问道:“与陈平安有关?”
观真略做思考问道:“也许有关,在你眼中,陈平安是怎样一个人?”
李飘想了想道:“以前我总觉得他将自己扮做一个极善的人,因为他的眼中偶有一丝得之不能的痛苦。如今再观他,心魂眼神愈发透彻,越来越……非人哉?”
观真笑问道:“你有犯过错吗?”
李飘回忆道:“在饿得快死时,偷鸡摸狗这些事都干过的,后来长大了些,觉着对不住那些人家,就送了些猎物。所以当我第一次见平安时,只觉自惭形秽。”
观真摇了摇头,道:“心中明善恶,能划出可人们可容忍的底线即可,生死称量之下,后果自负。但世上因果何其复杂,要为至善,实非人哉。”
李飘问道:“难道大师不是纯善?”
观真微笑道:“修行越往后,便越是善恶互相砥砺罢了。斩却心魔后虽恶念陡减,但也称不上纯善,对贫僧而言,能有大善便是尽善了。”
李飘问道:“那平安……”
观真大师眼带笑意,左手伸出食指,放于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其身体崩散为金光消逝。与此同时,李飘心神传来一句话,“此物名为万因法果琉璃观魂镜,一可助你寻至神魂,二可化为天眼补你残缺。”
蓦地,李飘手中铜镜化为流光进入他空荡左眼,化为眼眸。李飘哪曾想到此人虽说话温醇,但做事却如此强势,自己并没信他,就行此强买强卖之举。但左目重拾光明加之可助己身寻找神魂,使他忍住了挖去那左眼的冲动。
秋芦客栈。
陈平安对着琉璃镜整好衣衫,便听见门外李槐大声呼喊道:“陈平安,不好了,李飘把行李扔下,自己跑了。”
陈平安打开门,看着李槐那张满是忧虑的脸,面无表情道:“走就走了,喊什么?”
李槐见陈平安一脸平静,挠了挠头,问道:“李大王去做什么了?什么时候回来?”
陈平安也说不出什么,便带着李槐往门外走,等走至李飘房间门前,门口伫立着崔东山,他见看陈平安过来笑道:“老板娘托我告诉你一声,李飘说他走了,找情人私奔去了。”
李槐来了兴头,便问是真是假。陈平安不愿理他,径直走入房间,只见众人的行李整整齐齐的码放于床。陈平安立刻翻出两枚印章,看向崔东山,那眼神便是你居然没碰。
崔东山一脸浩然正气,道:“君子德行,臻于至善,作为你的弟子,必以你为楷模,即便大道崩塌在即,也不会行如此不耻之事。”
李槐听到他嘴里吐出这种厚颜无耻的话,在一旁不屑道:“你是怕我小师叔不仅不会收下你,还去找老先生告状吧。”
崔东山看着李槐,欣慰道:“不愧是骊珠洞天出来的孩子,不曾想连你都看得出来,老师刚才那眼神可是伤透了我的心。”
李槐撇撇嘴,陈平安仔细查看了半天,看向崔东山,问道:“知道李飘去哪儿了吗?”
崔东山摇头笑道:“问问春风吧。”
陈平安叹了口气,收好印章,看着崔东山,道:“你没用什么手段?”
崔东山怔了一下,而后大声辩白道:“我与李飘可是一见如故,他可是最早就明白我心意的人,我虽对其在一旁隔岸观火而害我沦落至此一事心中有些芥蒂,可那晚把酒言欢,已是挚友了。”
陈平安嘴角微露出些笑意,听他挚友二字口气放得那么重,便叹息一声,道:“走吧,去大隋,也不知他这次又要去多久。等我送完你们返回后,便将落魄山打理好,等他回来。这人,净吃现成的。”
龙泉县。
阮邛看完了李飘托目盲老道带的信,阮秀趴在她爹肩膀上,瞅了一眼那飘逸的行文,问道:“师弟写了些什么?”
阮邛叹了口气道:“李飘修行不慎,没了一只眼睛,他开辟了一条大道,武道和练气可并行,但阻障有二,其一为气运不加身,武道无法往前走。其二为练气开辟窍穴洞府,需大量灵气转化为灵元,如今灵气稀薄,修为未能寸进,他准备一边寻他爹下落,一边另寻办法修行。”
说罢,阮秀拿起信纸,细细又看了一遍,而后手中信纸随即灰飞烟灭,笑道:“我师弟可真厉害,爹,这徒弟收的,以后咱们龙泉剑宗就扬名了。”
阮邛想到李飘的性子,摇了摇头:“扬的是什么名另说,只说他能不能活到那一步还两说。”
阮秀在阮邛身后用胳膊环住他的脖子,笑道:“那等他回来后,就不让他出山门了。”
阮邛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怕他不能活着回来,而且……”阮邛抬头看了看天穹,接着道:“天道如此恶他,若每次升境都如此难捱,怎么走的长啊。”
“爹,雷劫的话,咱们找些术法,尽量削减不就行了。”
阮邛哼了一声,道:“你爹我会不知道?但就如下棋一般,那盘外招才是阴损的,你是李飘你怎么防?”
阮秀扬了扬手笑道:“用棋盘砸死那帮虫豺。”
阮邛冷哼一声道:“先不说他能不能举得起棋盘,要是对面坐着白帝城主那般人物,如何?”
阮秀笑眯眯道:“不是还有我帮他吗。”
阮邛啧了一声,“那还是让他去死好了。”
言语至此,只有默然。阮秀不自觉地看向远天,偌大碧落只点缀着一片云,孤零零的飘在那儿,没什么形状也散得很,好似风一吹就消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