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李仁国的记忆（3）

喜庆锣鼓？

李仁国可能没啥感觉，毕竟他没学过相关的内容，他只是有些好奇，仅此而已。

但是方景不一样啊。

方景他们家可是专门的搞民乐出身的。

不仅仅只是江州那边的音乐，其他地方的音乐他们也会，不过不太精通就是了。

如果这个地方确实是粤州的话，那么方景大概可以确定刚刚那群人打的锣鼓并不是什么喜庆锣鼓，而是一个名为粤州汉乐的大锣鼓，是粤州那边传统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这个汉乐本身是客家族人南迁时所带来的中原古乐，因此曲调本身会偏向于中原本地的那种大气感，甚至有人将其称之为中原遗响。

曲风典雅大气，古朴流畅。

由于其在与打八音，中军班音乐融合的基础上，还吸收了粤州本地的大锣鼓成分，因此成为了粤州这边的三大音乐种类之一。

这也就是为什么能在第一时间吸引李仁国的主要原因。

他本身就是中原那一块的人，在听到这个几千年前的中原音乐，当然会有一些感觉。

不过方景在人李仁国的记忆中，他自然没有办法跟他说这些东西。

李仁国吃过饭后，便有一位老板过来，将他带走带去打工。

一个月的工资30块，然后前三个月学徒工，不给钱。

对于粤州本地人而言，特别是知道粤州平均工资在50左右的人而言，这个价格简直就是离谱，黑心到不能再黑心的价格。

但是对于李仁国而言，这个价格还算不错。

毕竟他如果在本地工作，一个月工资可能也就十来块。

这相当于工资直接翻倍。

不仅如此，这个地方还包吃包住，不用自己负担吃饭的钱。

李仁国这种老实人自然对人老板那叫一个感激涕零，各种各样的活都肯干。

人老板原本只是想稍微剥削一下，等剥削完这人就逼着他自己辞职，一分钱工资都不给。

但是没有想到，李仁国居然这么踏实肯干，是一个纯粹的牛马。

面对这种纯血牛马，人老板的心再铁，也还会软。

他不仅在第三个月就给李仁国发了工资，甚至还偶尔给他加点餐，补充一点蛋白质啥的。

一时间，李仁国对人老板更是感激，甚至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

人老板是真好啊，又给吃又给住的，甚至一个月能给30多的工资，让自己寄回家。

李仁国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努力地干活。

方景略显无聊地在边上看着。

这样重复的日子在方景这边只是如同快进一般略过。

李仁国除了干活外，一旦有休息的时间便是跑人婚礼现场去参观，听人乐队演出。

听人结婚成了李仁国唯一的兴趣爱好。

他也在这些日子里知道了那些喜庆锣鼓的名字。

有的叫做汉乐，有的叫做大锣鼓，还有的叫做八音锣鼓。

这些锣鼓不同的原因则是因为他们归属的地方不同。

比如说大锣鼓在汕城，八音锣鼓在佛城，而汉乐则是在埔县。

这些都看乐师以及那一对新人是哪里人。

而他这些天在分清楚各个锣鼓唢呐的区别后，也大致了解了这些乐师在粤州本地的地位。

这些乐师都是要请的。

越是厉害的乐师，他们的行程安排也就越紧，你也越不好约。

望着那些乐师在人婚礼现场敲锣打鼓吹唢呐的模样，李仁国在心中默默下了一个愿望。

他也想要在这边结婚。

他感觉这里才像是结婚的样子。

他也想要在自己结婚的时候，请一堆名家来给自己吹。

当然，这些都是妄想。

他也清楚请这些师傅需要花的钱不是小数字。

更清楚自己完全没有机会攒到这个数字。

就这么说。

这些师傅因为一个班有十几人，因此一次一天的演出的话便需要将近200，一个人最起码要10块钱。

按照李仁国的计算，自己这边将给父母的钱省下来，攒上一年，应该就够一个班的演出了。

如果需要三个班，那么就是三年的工资。

这个还仅仅只是音乐，还有办酒席的钱。

他算了算，自己最起码需要给人老板干上10年，才有机会办上一个自己还算满意的婚礼。

虽然这个梦想看上去有些遥远，但是对于李仁国而言，似乎还能接受。

毕竟……

他恋爱了。

是的，在有空就跑去听曲子的过程中，他陷入了爱河，喜欢上了一位同样是来粤州这边打工的人。

两人都是被亲戚介绍的，两人的工资还都差不多，甚至还都是包吃包住把钱寄回家里。

因为老板看得严，李仁国不好到处乱跑，更不好光明正大地去谈恋爱，因此两人都只是在出门办事的时候，悄溜溜地见面。

日子里的一切都在变好。

自己找到了对象，有事没事就能去听自己喜欢的音乐，母亲来信说她的病都在好转。

不仅如此。

还因为李仁国多少年如一日的努力干活，让那位老板有点感动，将他的工资从30块，涨到了40（本地平均工资80）。

虽然方景很想吐槽李仁国是不是被PUA惯了，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日子对于李仁国而言，确实算得上是充满希望。

直到……那一天。

李仁国在方景面前快速前进的日子回到了正常的速度。

他就跟往常一样，准备去上班赚钱。

但是没有想到，他刚刚准备上班，就发现他所在的门面被警察查封。

据说老板偷税漏税，生产假冒伪劣产品，投机倒把。

一大堆的问题压在老板头上，他收到消息拿着这些年攒下的家底，坐轮渡被水鬼连夜运到了隔壁的岛上。

而李仁国则是因为被邻居举报，说他是老板的忠心员工，肯定收了老板不少好处，而被一直守在门口的警察抓捕，带到了橘子里审讯，做笔录。

查了整整一天后，警察才无奈地发现，李仁国就是一个单纯被骗过来工作的傻小子，什么东西都是一问三不知，就算知道的消息，也都是早就被他们掌控的。

没办法，他们只能将李仁国放了出去。

当李仁国站在大街上，看着那些自己平时完全没有注意过的招工广告，这才突然发现……

原来自己被黑心老板坑了那么久！

他的内心被愤怒填满，想要找老板理论，可是找不到老板人，只能打算去找自己的小叔讨个说话。

大家都是一个村子的，为什么要背刺他！

然而，他还没找到小叔，他母亲的消息就传了过来。

望着家里的来信，李仁国呆在原地无法动弹。

而方景也在后面望着那封信，不由的叹了一口气。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李仁国给自己小叔的钱，小叔扣了一大堆，只寄了一点给家里。

李仁国他的母亲因救治不及落下残疾，于家中如厕时落入粪池自溺而亡。

李仁国的世界变得黑暗。

远处锣鼓声响起，似乎又有人在今日结婚。

只是……

李仁国却无法再提起半分兴趣，追着那乐队奔跑。

母亲的离去，小叔的背叛，老板的逃离。

让他心中的名为传承的弦。

轻声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