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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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听事

安车停在柳市闾里的门口,郭解几人下车步行,进入闾门,闾里内的繁华与里墙外的柳市驰道完全不同。

九市开场,货别隧分,人不得顾,车不得旋。

瓠(hu)瓜、徕(lai)麦、铁器、木器、僮奴等货物,分门别类摆放在市肆中买卖,平帻庶民、豪强公卿出入市肆中的屋舍。

廛(chán)。

凡是买卖货物的屋舍皆是称作廛。

沿途遇到的一些市肆舍主,也就是市肆的主人,瞧见铁冠黑衣的义纵。

上一刻正在热络招呼君子、细君的舍主,脸色一变,急忙主动行礼,姿态极为谦卑恭顺。

唯恐义纵进入自家的廛。

舍主未曾触犯汉律,不是畏惧狱吏,而是害怕义纵过来视事。

县官寺的官吏有视事制度。

意思是官吏到职办公的制度。

郭解比起张骞、卫广、义纵等土生土长的人,更能理解视事制度,完全符合他过去的工作内容。

视事制度,相当于官吏到职以后,处理公文、接待来访、巡视下属机构等等工作。

主要针对长安令等长吏。

长安令居住在官寺的令舍,不是每天都去听事,处理案牍公务。

即,县太爷不可能每天上堂办案,需要有人击鼓鸣冤。

大汉相比较后世较为宽松的上堂办案,制定了视事制度,要求长吏每隔几天需要视事。

通常是三日一视事,十日一诣仓。

也有五日一朝。

郭解是都亭长,掌管一亭十余闾里,不要求每日都去视事,藁街都亭内他的秩最高,也没人管着他每日视事。

他和长安令赵禹一样,每隔三天视事,已经是难得的勤勉少吏。

义纵等长吏身边的属吏却不同。

每日都要前往便坐,处理案牍,完成上吏指派的视事。

舍主就怕义纵是长安尉张汤派来视事的狱吏,巡视柳市的市肆。

校检衡器,平抑市价。

若是其他长吏派来的视事狱吏还好说,违背了《二年律令》的市律,塞给他一串三铢钱,就能打发走,不再追究舍主。

张汤的属吏是个例外。

不收钱。

舍主一个个大气不敢喘,目送义纵离开,心中直呼万幸,没有走进自家的廛。

直到郭解、义纵几人走进隧。

舍主长出一口气,伸出襦袴袖子,擦了擦脑门的细汗。

着实让人心惊肉跳。

市内有隧,指的是市肆中间的通道。

隧两侧的廛。

一起统称为市列。

亭佐的家住在中间一条隧的东侧市列。

屋舍的位置比较靠后,挨着闾里的里墙,渐渐往深处走,隧内逐渐安静下来。

隧外面吵闹熙攘的商货交易声,影响不到深处的屋舍,使得闹市中出现一处难得僻静地方。

“滚开!”

亭佐路过一户屋舍,几名垂鬟孩童倒腾着小腿跑出来,得到大父给的几枚三铢钱,准备跑到市肆买一碗浆,几人分食,不小心撞到路过门口的亭佐身上。

亭佐的心情烦躁,大骂一声,一脚踹翻一名垂鬟孩童。

不过四五岁大的孩童被亭佐踹的翻了几个跟头,垂鬟脑袋磕在门口梓树上,磕破头皮,流出不少的鲜血。

孩童吓蒙了,瞧见是柳市的亭佐,抿着小嘴,哭都不敢哭出来。

“真是个畜生!”

郭解咬牙骂道:“心中愤懑却拿着孩子撒气,亭佐不当人子,看来,平日里没少欺行霸市,仗着手里一点小权,欺压柳市的平帻庶民。”

“竖子!”

义纵大怒,等不了走到亭佐家门口,手中的衡器,直接朝着亭佐脑袋上砸去。

“砰!”

一道沉闷的响声过后。

“啊!”

亭佐的皂色帻渗出鲜血,痛呼一声,倒在地面不停的哀嚎,脑袋被衡器砸的不停流血。

郭解拿出十枚三铢钱,交给垂鬟孩童去找疡医医治,瞧见遭到衡器砸脑袋的亭佐,自己的脑袋忍不住有种痛感。

衡器是铁累。

也就是铁制的秤砣。

义纵直接用铁秤砣砸中亭佐的皂色帻脑袋。

太狠了!

“抬走。”

郭解回头看一眼,瞧见隧的深处,没有人看见亭佐被砸,低声道:“把亭佐抬回家,别让柳市的亭卒看见,或是舍主看见跑去禀报旗亭的少吏。”

张骞上前一步,手中的环首刀挎在腰间,红漆双弧盾交给一旁的义纵,拖着亭佐皂衣的领口,朝着卫广停留的方向追过去。

义纵拿着红漆双弧盾,背在身后,没有跟着一起走进隧的尽头。

他转过身来,背对着郭解等人,站在隧路的中间。

义纵一身铁冠、黑衣的打扮,手里拿着一个衡器铁累,用来校检市肆的秤是否准确。

隧的外侧,一些舍主听见隧内有动静,刚刚伸出平帻脑袋,左右乱看,就看见手持铁累的义纵站在隧路的中间。

舍主们心中一惊。

一个个像是鹑鸟一样,急忙缩回去脑袋,不敢再看一眼。

隧的入口,几名行商运送商货进来,瞧见隧内一身法冠、铁衣的义纵。

几名行商浑身一哆嗦,急忙停在隧的入口,随便找个市肆去食碗热汤。

死活不敢进入隧。

“你......你.......”

亭佐的皂衣拖在夯土地面,沾满了泥土,肮脏不堪,混杂着皂色帻渗出的鲜血,样子很是凄惨,努力睁开凝结血水糊住的眼睛。

当他看见后面的郭解。

心里一颤。

亭佐当场吓醒:“郭......郭亭长这是作甚,为何要袭击本吏,触犯汉律,郭亭长身为亭长,怎能知法犯法,还不赶快放了本吏。”

郭解懒得与他啰嗦,迈着布履,走到卫广停下赤柱的隧尽头。

一户筒瓦挑檐的屋舍,出现在隧的东侧,比起周围柳枝、芦苇夹土的土屋,气派很多,全是搜刮民脂民膏所建。

亭佐不过是斗食小吏,没有钱帛修筑筒瓦挑檐的屋舍。

郭解低声道:“带着亭佐进去,卫广的赤柱也牵进去,赤柱过于神骏,留在外面很显眼,一起进入亭佐家的院子内。”

隧内只留下义纵一人,避免平帻庶民或是商贾过来,听到亭佐家院子内有动静,趴过去偷看,打扰到郭解等人寻找亭佐和淮南国属吏来往的尺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