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楼下(一)
——呓语——
年轻女性是人类社会中最受欢迎的群体,用资本主义的话来说,她们是高价值人群,除了自身的消费之外还能带动其他人群的消费;用共产主义的话来说,她们是高贡献人群,将来不仅要顶起祖国未来的半边天,还肩负着重振国家生育率的任务。
年轻女性最多的地方,是女生宿舍。大学的女生宿舍楼下对王闫来说是个特殊的地方,他的梦境有很多都是从女生宿舍楼下开始的。梦的主题总是等待,如同《等待戈多》,是一种没有尽头的等待,等一个现实世界里根本不存在的女生,从宿舍楼里走出来,坐上他的小摩托。
二十岁的王闫喜欢骑车去女生寝室楼下,并非是他色胆包天,那时的他还很纯洁,认为孔夫子所说的“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是君子之道。他只是喜欢在女生楼下骑着车等人的感觉,幻想中自己是一个江湖中的侠客,骑着高头大马来到青楼门前驻足,身旁走过无数妙龄女子,红粉佳人络绎不绝,他全都视而不见,只为等待人群中出现那个傻姑娘,等她火急火燎得跑到他面前,抓住他的手纵身一跃,翻身上马,大喊一声:出发!我们浪迹天涯!
三十岁的王闫终于知道,二十岁的幻想是少年中二的英雄主义在作祟,况且电动车不等于高头大马,《水浒传》第三十八回中,西门庆骑的一匹高头点子青马,夏提刑估计价值八十两银子。《宋史职官志》中记载:每斗(米)折钱三十文,意思就是当时每斗大米需要30文钱。当时的一两银子为2000文,一两银子可购买大米66.67斗大米,约合6.67石大米,宋代一石为120斤,一两银子大约可购买800斤大米。如果按现在散装大米的价格2.5元一斤计算,宋代一两银子大约相当于现在2000元RMB。八十两就是十六万,够买三十二辆5000块的电动车。
实际上,就算是在古代,在闹市区也是禁止骑马的,达官贵人们都是坐轿子,而一台轿子要配八个轿夫,养一年则需要一千两,折合人民币为两百万。韩梓商说,他们2015级级花余晓凤找的老公,开的车至少要两百万,王闫后来专门上网查了一下,迈巴赫梅赛德斯的官方指导价为146.80-682.80万,也就是说余晓凤的老公放在宋朝也是达官贵人。
后来,每当王闫在朋友圈刷到余晓凤时,还是会好奇,如今生儿育女、家庭美满的贵妇人,在四处旅游时还是否会想起,那个曾经说要带她看遍世界的男生,那个从老校区骑车二十公里将她送回新校区宿舍楼下的泷哥,以及那个坐在电车后座上紧紧抱着男朋友的女孩。
——正文——
2021年6月11号的晚上,王闫陪张淇曼走到她寝室楼下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正是女大学生晚归的高峰期,楼前人来人往,有不少的情侣在告别。
“闫哥,你等我下,我上去十分钟就下来。”
“嗯嗯,你尽量快点,姚冠豪回去拿充电器,应该也很快。”
“哈哈哈,豪哥刚给我发消息,说你的行李箱太沉了,他要在宿舍躺着歇一会儿,让我收拾好下楼的时候再给他说。”
“嗯嗯,他是真的好虚,你慢慢收拾,我楼下等你”
“那,我上去了哈。”
“去吧去吧,我在车棚那里等你。”
张淇曼的宿舍在Y大老校区的五号楼,楼前有一大块空地和一排车棚,车棚后面还有一小块草坪,很多自行车和电动车都停在空地上,车棚里的电动车大多是为了充电,个别车为了离充电桩更近一些,干脆直接横放在草坪边上,图个充电方便,王闫以前就总这么干。他挑了一辆白色的战神,一屁股坐下去,警报果然没响,跟他以前的车一样。
王闫在大学一共买过两辆电动车,第一辆车就是白色的战神,60V,两千八百块钱,是他大二的时候从一个干二手车的大叔手里买来的,原价三千五,说是九成新,后来修理铺的老板告诉他,车没装报警器而且电池还不是原装的,最多就值两千五。王闫骑着战神去国贸的蛋糕店做兼职,一个小时八块钱,周一到周五去三天,每次去干四小时,周末去一天,干八小时,干了不到仨月一共挣了不到四千块钱。大三时,他把车借给一个济源老乡陈茹,老乡也骑车去做兼职,结果干了没有俩月,他的战神就被偷了。王闫说让她看着赔,她说让王闫看着要,毕竟是老乡,于是王闫说按一半吧,一千四,她说手头紧一千二行不行,等兼职工资发了就给他。
王闫一直不明白陈茹为什么不问他隔壁宿舍的贾凡章借车,他也是济源人,也买了一辆白色电动车,更重要的是贾凡章明显喜欢她。大二那年的学校运动会,陈茹跑五千米岔气倒在地上的时候,王闫作为她一对一的运动员志愿者就在操场内,都没能第一个赶到她身边。第一个赶到的是贾凡章。他健步如飞,从操场的西门口一个跳跃就跨过了围栏,百米冲刺的速度把跑道上的运动员都吓了一跳,等王闫跑到跟前的时候,贾凡章已经把她抱在怀里准备带出操场了。用不上别人搀扶,贾凡章抱起来女生依旧健步如飞,王闫觉得以他的实力,应该响应团委老师号召踊跃参赛,为学院多拿一个奖牌。团委的老师们确定陈茹没事以后,让人送她回宿舍休息,贾凡章自告奋勇继续抱着陈茹,王闫这个志愿者只好一路跟着,干一些帮忙递纸巾或拿水瓶之类的杂活。
那次王闫是光明正大得走进了女生宿舍,楼门口的宿管阿姨除了看他一眼之外也没多问,不像他们班男生以前来帮女生们搬东西的时候,总会被来回盘查问个半天。王闫说他搞不明白,阿姨不应该更关注那些单独潜入的人么?一群男生组团来女生宿舍,除了出苦力之外,就只剩下帮兄弟壮胆表白了。
六月是毕业季,女生楼下比往常更热闹,王闫坐下也就一会儿的功夫,楼前已经陆陆续续换过好几拨人了。其中有一行男生勾肩搭背,走在路中间像一堵墙,最后停在五号楼的门口,嘴里嚷着什么不要怂了,毕业了、敢不敢、没机会之类的话,明显是喝了酒。王闫离得远,听不清他们具体在说什么,只是看见他们一会儿手指楼上,一会儿互相推搡,最后骂骂咧咧得掉头走了。酒壮怂人胆,王闫猜测那群男生里应该有个怂人,有喜欢的女生没表白,要毕业了,哥们几个喝了酒带着他过来喊楼,但男主角犹犹豫豫最后还是怂了,其他人只能恨铁不成钢,一边骂他,一边被他拉着打道回府。
生活又不是拍电影,没那么多精彩的情节。如果在电影里,贾凡章毕业离校前一定会来到女生楼下,然后跳上他的白色电动车放声高呼,拼足了力气大喊一声:我爱你,可是明天我就要走了。可现实世界中,贾凡章平时就是个木讷老实的人,即使那天在女生床前,也只会抢过王闫手中的矿泉水递给她,说上一句:你好好休息,我们先走了,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学校里有太多这样的故事,仅仅一个开头,就已经用光了主角所有的力气。刚刚在回五号宿舍楼的路上,张淇曼告诉王闫,她班长昨天在微信上跟她告白了。那男生发了挺长一段话,说什么这几年一直都很喜欢她,但苦于没有机会,这下马上毕业了,他还是想讲出来。
张淇曼说其实那天班上同学一起吃散伙饭的时候,她就感觉班长不对劲了,平时喝不了多少的人,那晚非要打圈喝,而且刻意绕开她,要把她留到最后一个,结果等他站到她面前的时候,连酒杯都端不稳了,支支吾吾半天没说明白,就被其他男生给扶走了。
王闫:“我猜,那天肯定有不少男生找你碰杯吧。”
张淇曼:“你怎么知道,我到后面都不敢喝酒了,一直在喝饮料。”
王闫:“肯定啊,漂亮姑娘嘛,人气高,男生们都喜欢。”
张淇曼:“也没有啦,就他一个。”
王闫:“其他人不说而已,喜欢都在酒里啦,所以不愿意看班长跟你墨迹,耽误时间,就赶紧把他拽走了。”
张淇曼:“哈哈哈,其实我们班上的人都挺好的,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也有同学聚会。”
王闫:“有想见的人,就会有吧。”
张淇曼:“闫哥,那你这次组织你们班聚会,是有想见的人么?”
王闫:“有啊,我每个人都想见,哈哈哈。”
王闫笑完想起来,在2018年夏天,自己班的那顿散伙饭上也有好多故事,当时大家举杯共饮,一起约定好了,将来必须三年一小聚五年一大聚。他记得那天晚上,有二十多个男女青年,在Y大后面的丰收路上结伴而行,在常去的那家饭店二楼欢聚一堂,将八个正方形的餐桌拼成一条长桌……洗盏更酌,肴核既尽,杯盘狼籍……李诺洁趴在他的肩头哭泣,梨花带雨,涕泗横流,分外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