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事死如事生
汉中郡,西城。
刘怜读着一封信函,语气充满欣喜和期待,如一股清泉。
何东嘴角含笑,仔细聆听。
这是班婕妤给他们的回信,他们来到汉中后,因战事紧张,居无定所,直到进驻西城,方派人送信到延陵。
班婕妤回信说,她与陈汤,对他们取得的成绩,甚为欣慰,只是,陈汤对何东的屯兵西城,颇有微词,认为应一鼓作气,荡平叛军。
读着读着,刘怜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
何东诧异问道。
刘怜眼圈一红:“母亲说,师傅的身子,大不如前,常有小恙,旧治不愈,让我俩汉中事了,速回去探望。”
陈汤照料她长大,十余年来,感情深厚,一听陈汤身体不适,她顿时乱了方寸。
何东抚慰道:“师傅年老体衰,尤其当年身受战伤,稍有不适,亦能理解。我即刻上奏朝廷,请求前往延陵,相信很快会收到复函,师姐,稍安毋躁。”
刘怜随军多日,明白他不能擅离职守,唯有如此。
她也曾想过,自己先回延陵,但又舍不得离开何东,心想稍迟十数日,也不迟。
半月后。
守卫禀告,朝廷诏令抵达。
何东笑道:“师姐,朝廷回复了,我们出去厅堂,迎接诏令。”
一名青年官员,手捧诏令,带着许多随从,步入厅堂。
何东一见,上前几步,轻拍那人肩膀,笑道:“丹兄,你怎跑来汉中?”
此人名叫王丹,乃王莽六叔红阳侯王立的次子,与何东原身关系极好,同为京城的纨绔子弟。
王丹一脸郁闷:“老弟,你我有缘,自幼便玩遍京城,现在朝廷派我前来,接替你的职位。”
说罢,宣读诏令。
朝廷晋封何东为厉信侯、镇西将军,赐封马援、祭遵、耿纯、公孙述为子爵,封赏平叛的有功将士。
任命王丹为汉中大尹。
王丹道:“朝廷本令你速回京城就职,岂料,半路上收到陛下的快马急诏,令你速往延陵。”
何东一惊:“速往延陵,何事?”
王丹摇摇头:“不知,陛下的使者说,让你快速赶往延陵,事情办妥后,再行进京。”
事情办妥?
何东心里升起了不祥的预感,与众人匆匆道别,随即与刘怜策马赶往延陵。
一路上,两人飞马赶路。
他俩知道,延陵那边,肯定出大事了。
刘怜嘴唇紧抿,神色悲戚,何东不时安慰她几句。
十二日后,两人到达延陵,顾不上陵区内禁止纵马的规定,策马直奔北区。
北区围墙门口上,挂着白色的绸带,八名卫兵,身披素服,两边站立。
见状,刘怜苍白的脸庞,刹那间涌上一片血色,她头脑一热,顿失知觉,从马背飞落地上。
“师姐!”
何东大惊失色,慌忙跳下马,抱起她。
她已昏阙过去了。
何东抱着刘怜,冲进殿内。
殿内厅堂,挂满白色绸带,正中摆放一张祭台,放着陈汤的牌位。
在场的卫兵,悄然静立,庄严悲凉。
何东紧紧抱住刘怜,呆立当场,师傅果然已乘鹤而去。
不久,刘怜醒来,挣扎下地,扑向祭台,嚎啕大哭。
何东神情沉痛,一路上,她已经预知此事,心情已极度压抑,只能让她大哭一场,将情绪宣泄出来。
唯有静立于她身旁,默默守候。
很快,班婕妤到来。
她扶起刘怜,到一旁坐下。
“婕妤,什么时候的事?”何东轻声问道。
“两日前三七,二十三天前了。因天气较热,陛下已派官员来主持丧事,安葬在北区。”
刘怜收了泪,站了起来。
班婕妤会意,随即带着他们前往墓地。
一座馒头状的封土堆,出现在北区的松树间,前面,新建有一座祠堂,以及石柱和石碑。
班婕妤道:“老将军身故后,陛下立刻派来官员和大批工匠,仅需十日,便建好墓室、祠堂及碑刻。”
刘怜一言不发,走进祠堂,卫兵呈上祭品,她小心地摆放整齐后,拉上何东,跪地叩拜。
良久,她才步出祠堂,站在外面,出神地凝视墓地。
突然,她指着祠堂,问道:“母亲,为何不建祭殿?”
班婕妤道:“朝廷规定,帝陵内,皇后嫔妃、皇子公主、王爵公爵,方能建祭殿。陛下追赠陈老将军为破胡侯,谥号为壮,按照礼制,只能建造祠堂。”
刘怜黯然地摇摇头:“必须建祭殿!此地是我父亲的陵寝,不用理朝廷的规定,我就要建祭殿。”
礼制越规,是大罪,无论对故去之人,还是安排越规之人,都会遭受朝廷的严惩。
班婕妤刚要劝说,何东摆摆手,制止了她。
“师姐,稍等一会,待我向朝廷上奏,再建也不迟。若我们私下建造祭殿,会遭受朝廷惩罚,只会让师傅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
刘怜点了点头。
回到殿宇,班婕妤道:“东儿,怜儿,陈老将军给你俩留有遗书,在东儿寝室内。”
听罢,刘怜立刻飞奔上楼。
何东与班婕妤走进寝室,见她手里捧着一封信函,泪流满面。
何东凑过去,那信函乃陈汤手书,讲述了与刘怜的一些往事后,再三叮咛,让她以后好好孝敬班婕妤,并守护好何东。
他招呼班婕妤坐下。
班婕妤指着桌上的书稿:“这十卷书稿,是你们师傅呕心沥血之作,你们要好好保存。”
书稿上,上面放着一封信函,写着“东儿亲启”。
何东拆开信函,信里,陈汤的语气严厉多了,指出他在汉中平叛中,犯下的战略及战术失误。
陈汤认为,对于来犯南郑的霍洪部队,避其锋芒的战术没错,但出战前,先采取迂回战术,断了敌军东逃之路,方能全歼叛军。
何东想了一会,觉得陈汤言之有理,但对于自己的做法,依旧认定是当时的最佳选择。
当时,自己的士兵,大多为新兵,若围攻叛军,叛军狗急跳墙,只怕伤亡惨重。
最后,陈汤郑重将十卷《行军记事》托付给何东,说这是他一生的心血,让陈东妥善保管。
送刘怜回寝室后,班婕妤唤何东出来,道:“东儿,怜儿胡闹,你怎么也跟着胡闹?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朝廷的礼制,事关一国的体制,岂容你们胡闹!”
何东道:“婕妤,这个我知道。怜儿视师傅如同父亲,她决定的事情,就算你不允许,她也会做。”
班婕妤叹息一声:“本宫知道,你那是缓兵之计,但也拖不了多久。”
何东道:“不是缓兵之计,我能解决。”
班婕妤惊异道:“怎么可能?涉及朝廷礼制,乃国之大事,岂能轻易更改!”
何东笑道:“当今朝廷当然不许!但另一个朝廷会允许。”
另一个朝廷?
班婕妤满脸惊诧,当今只有一个新朝,何来另一个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