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母亲的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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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道具

起初是震耳欲聋的螺旋桨轰鸣声。

随后,整个屋子开始抖动起来。

木梁支撑起来的屋顶开始往下掉落灰尘和瓦片,墙上挂着的藤制箩筐掉落下来,砸在木桌上,掀翻了原本置于其上的饭菜。

这一刻,他吓得心惊胆战,心里就一个想法,觉得这下恐怕要完蛋。

不过不知为何,他下意识做的第一个动作不是抱头鼠窜,而是将怀里的婴儿抱紧,用手掌罩住宝宝的耳朵,同时,他微微俯身,弓起背,蹲在地上,将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堡垒,守护着这个吓得哭个不停的孩子。

半分钟后,轰鸣声陡然停止了。

四周变得异常安静。

这时,他紧张的情绪这才稍稍舒缓了一些,连忙找了个墙角,侧身靠着五斗柜,一边喘气,一边感受着恐惧如蜘蛛爬满全身。

好险,差点就这么挂了。

他抬起头,看见屋顶已经破了一个直径半米左右的洞,阳光照射了进来,在黑布隆冬的屋内形成一道光柱。

透过洞口,他只看见一小片灰色的天空,那架日军的侦察机已经不知去向。

再看向怀里的婴孩。

刚才还哭腾的宝宝,此刻竟然此刻睡得正香,安之若素,宛如天使,仿佛外面的战争世界与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这一幕让魏宇产生了一种奇妙感觉。要知道,在现实中,他是那种在高铁上曾因为后排的小孩脚踢座椅后背,而冲对方大吼大叫把人吓哭的人。

而在这一刻,望着宝宝肉嘟嘟的脸,他觉得很温暖,很治愈,同时内心涌现出来一个想法: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个孩子给救下来,带到安全地带。

他被自己这一不着边际的想法给惊着了,心想自己这是怎么了,几分钟前不还说要逃走、找个深山老林躲起来吗?

怎么这会儿又变得充满责任感起来了?

接着,他再次想起了自己这次的游戏任务:去拯救的外婆李爱华,并且找到那块关于母亲的灵魂碎片。

等等,他看着怀里的宝宝,想到了一个英文单词。

是不是只要嘴巴念出来,碎片就会出现?

试试吧。

于是,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对着宝宝熟睡的脸,开始说话。

“Baby。”

一切如旧,没有任何东西从任何地方跳出来。

“Baby?”

还是没有。

接着,他又试了好几种语调以及声音大小,但还是什么也没有。

唉。他叹了口气。看来不对。接下来,还是继续去找李爱华吧。毕竟从时间上来讲的话……

我靠!他这才想起,这个游戏是有时间限制的,倒计时一小时,如果在规定的时间内没有完成任务,那也算输。

到时候,游戏主角,也就是程星,会突然定在原地,然后就退出游戏,再也无法进入。

不对,也许根本就不会退出游戏,而是自己跟随程星的身体一起死亡。

就像现实一样,游戏中的人命也是一次性的。

想到这,他开始慌张起来,连忙拨开手腕上的衣袖,看向马排长送给他的那只表。

已经11点12分了。

离12点炸桥行动已经过去将近四分之一的时间。

而他现在却才刚起步,就被困在了这个该死的小破屋里。

无论如何得想办法突围。

也许,侦察机就守在外面。

就像猫咪捉弄老鼠,正等着他钻出洞口,然后一口咬死。

没有时间了。

再耗下去,只能是坐以待毙。

他一边思考着如何出去,一边观察起屋子里的状况来。

这是一户普通的本地居民家,屋内设施简陋,而且相当老旧——以他一个21世纪穿越而来的人的标准来看,没有任何家用电器,就连家具,除了几把椅子,就只是靠墙的那张方桌了,上面还打翻了一些吃剩的饭菜……

饭菜……

桌上有鱼有肉,有瓜果,有馒头,还有喝了一半的黄酒酒瓶……

离开之前房屋主人显然正准备吃饭,就接到了空袭警报,于是都来不及收拾就逃跑了……

等等,他把目光又转回到了餐桌上。

装修如此简陋的家庭,为何吃得如何丰盛?

顺着打翻酒瓶的瓶口看去,棕色的液体从瓶口流出,汇成小型河流,在桌子边缘形成坠落之势,滴落在桌子下方的地板上,却没有汇成一摊。

他在黑暗中悄悄绕过光柱,来到桌前,蹲下,仔细观察。

酒液渗入到地板下面去了。

而地板与地板的缝隙处似乎有光线溢出。

他伸手试了试,感觉可以活动。

接着,他把婴儿的襁褓小心翼翼地放在角落的地上,用椅子挡住;

随后他挪开桌子,扣住地板残缺的一角,使劲掀开,一条地下通道就呈现在了眼前。

小心探步,走下楼梯,魏宇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狭小、低矮的地下室。

昏黄的灯光下,地下室中央放着一张长桌,桌上有些笔和纸;

墙上贴有一张手绘地图;

墙角放着一只嵌有铜把手的樟木箱。

靠进木桌,看了眼纸上画的一些图案和零星文字,魏宇顿时明白了。

这是一间共军地下党的隐藏作战会议室。

显然,因为情况紧急,地下党员提前撤退时没来得及销毁这些东西。

魏宇走向墙角的樟木箱,弯腰打开,惊讶地发现里面摆放着三只木柄手榴弹、一盒火柴以及一把匕首。

这些应该都是有用的游戏道具吧。

事实上,他的剧本还只是一个粗略的大纲,完成度并不高,那个马桶只是提供了他进入游戏世界的一处入口,至于游戏的细节以及情节发展,连他也不是太了解情况,包括这些道具。

先拿着吧,总能用得着。

他将三只手榴弹和匕首插进皮带,然后将桌上的文件全部扫进木箱里,用火柴把文件点燃,重新盖上。

在把墙上地图揭下来的时候,他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

这是一张有关铁道职工生活区的手绘平面图,而李爱华正好就居住在这里。

他将地图小心折叠好,放进口袋。

木箱里的火越烧越旺,地下室很快就烟雾缭绕起来。

魏宇咳嗽了几声,快步踏上了楼梯。

来到厅堂,他走到角落,看了眼仍在熟睡中的小宝宝。

是时候反击了。

宝宝,等我一小会儿。他说道。

随即,他从皮带里抽出一只手榴弹,走到门口,一咬牙,低头冲出了屋子。

侦察机就在屋顶盘旋着,他刚一出门,子弹就扫了过来。

哒哒哒。

只见身旁的土坯墙上石块迸裂,脚下的青石板也是灰尘翻滚,魏宇埋头冲出了小院,冲到了院墙下,借着掩体开始围着屋子跑圈。

直升机飞得很低,螺旋桨发出巨大的噪音,形成飞沙走石之势。

魏宇一边奔跑,一边观察着地上的影子。

此时已是中午十一点多了,太阳当空,侦察机的影子倒映在地上。

这款型号为Ki-15的九七式侦察机,由日本的“三菱重工”生产,盟军代号“巴布斯”,是一款全金属单发双座下单翼固定式起落架远程侦察机。

1937年“七七事变”事变时,它立即被部署到了中国战场,凭借着高速度成为了理想的侦察机,过时的中国战斗机速度太慢根本无法追击到它。

不过,它并非没有缺点。

魏宇知道,当时主管设计师河野文彦为了减少气动阻力,达到了高速性的目标,设计师以牺牲飞机驾驶员的视野和减少自卫机枪为代价。

因此,“巴布斯”虽然最大速度可以达到530千米/小时,但狭窄的机舱里只能乘坐两名飞行员。其中一名负责驾驶,另一名则负责侦察,以及在必要的时候对敌人发射子弹。

这架侦察机总共只有两把九八式7.7mm的机关枪,分别固定在左侧机翼和机背上。

现在他在低处,而对方在高处,如果能利用飞行员的视觉盲区,并躲到机关枪的扫射范围之外,那么就有机会给出反击。

想到这,魏宇开始行动起来了。

他一边仔细地观察地上侦察机的阴影,一边沿着墙根开始绕圈。

在发动机巨大的轰鸣声笼罩下,他悄无声息地绕到了侦察机的右后方,然后用牙齿咬下拉环,背靠着墙,以抛掷的形式,朝自己身后的上空扔去。

与此同时,他立即蹲下身,双手捂住耳朵。

几秒钟后,什么也没发生。

竟然是一个哑弹!

他感到一阵失望。

看来得扔准一点了。

随即,他抽出另一只手榴弹,冲出围墙,转身,正欲拉开拉环,向上投掷。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他呆住了。

侦察机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来了。

在他的视线里,迷彩绿色的“巴布斯”宛如一只巨大的史前翼龙,张牙舞爪,正虎视眈眈地面对着他。

而因为背光的缘故,那“翼龙”肚子里的敌人黑乎乎的,只是一团阴影,根本看不清状况。

于是,他手搭凉棚,遮住顶光。

这下,他终于看清了,但这份清楚却几乎让他魂飞魄散。

他看见,那左翼上的机关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如摄像机镜头般对准了他。

“Shit!”他低声骂了一句,然后脚尖一蹬,朝前扑倒。

扫射同时响起。

子弹打在他之前站着的位置,红土地上顿时满是弹孔和灰尘。

而他因为太过着急,肩膀撞到了土坯墙上,疼得龇牙咧嘴。

幸好没有挨枪子。

但很快,他意识到自己危在旦夕了。

已经发现他位置的“巴布斯”飞了过来,从他的头顶轰隆掠过,然后于二十米开外来了个一百八十度侧身。

枪口再次对准了他。

千钧一发之际,他拔掉了手上那枚手榴弹的拉环,抬手朝直升机扔了过去。

“去你奶奶的!”

木柄手榴弹在空中旋转,形成一个完美而绚丽的抛物线,准确无误地落入了侦察机开着透明机舱盖的机舱里。

他看见那两名日本飞行员嘴巴都张开成了“O”型。

接着,先是一片巨大的闪光。

随后爆炸产生了。

轰!

与此同时,他连忙转过身,面朝墙蹲下,弓起后背,像只蜗牛。

他想象着飞机的残骸朝自己飞了过来。

那些四分五裂的铁皮钢片插进了身旁的土坯墙里,而他就像杂技舞台上被蒙面魔术师用飞刀表演的模特,有惊无险地存活在了乱刃飞舞之中。

同时,爆炸产生的热量与冲击力,几乎把他身上的军服彻底掀掉,灼烧感让他痛疼难忍,幸运的是,最后一枚手榴弹和驳壳枪被他挡在了身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大概等了半分钟后,他确定自己活了下来,于是欣喜若狂地站了起来,转过身。

“巴布斯”确实只剩下了一片残骸。

他想起了自己的任务,于是信口念了一个英文单词:“Boom!”

等了一会儿,什么碎片也没跳出来。

来不及感慨,屋内便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屋子已经熊熊燃烧起来了。

他大叫一声,慌不迭地冲了进去。

屋内浓烟滚滚。

他被呛得直咳嗽,赶紧捂住嘴巴,凭着孩子的哭声寻找方向,朝角落挪去。

终于,他找到了。

黑暗中,孩子正哭得放肆。

他连忙抱起宝宝,挡在怀里,转身死命往屋外逃。

而就在他刚跑出屋子的那一瞬间,房屋便轰然倒塌了。

硝烟四起,火星四溅。

站在残破的屋子外,他终于能安心看一眼怀里的孩子。

孩子已经不哭,而是瞪大着眼睛,注视着他,露出一脸无辜而天真的样子。

他欣慰地笑了起来,顿时从那份无辜和天真中获取了极大的力量。

“走,我们一起去完成任务。”

他充满勇气地对孩子和自己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