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真话有风险

牛哥上幼儿园特别早，因为没有人帮我带。

天寒地冻，外婆背着他出门，他使劲儿抓住老人家的衣服领子，往上提，小嘴念念有词：“婆婆累，我帮你！”外婆感动得逢人就夸：“这么小就懂事，孝顺得很呢，别看人小，啥都明白！”

从此，懂事的牛哥源源不断地说出好多真话来。

四岁那年，他开始学习画画，老师说他对色彩特别敏感，有悟性得很，我心中暗喜，哎呀，我读初一的时候美术老师也是这么夸赞我的，为此读中文系的我还选修了美术，难道这孩子继承了我的天赋？我迫不及待地把他抱得高高的，四目相对，我问他：“好好看着妈妈，认真地回答我——妈妈漂亮吗？脸上有黑色的斑点吗？”那几天我才祛斑，近视眼的我觉得自己肤白貌美呢。他看着我，像在研究一幅画，用手指头戳了戳我的脸，奶声奶气地回答：“妈妈很漂亮，没有黑色的点子了，但是满脸都是浅咖啡色和褐色的小斑点，妈妈好看！”我绝望地把他放在了地上，仰天大笑，果真是真话。

五岁那年，他的胆子变得小了起来，一睡觉就拉着我的手不肯放松，“妈妈，窗帘后面有妖怪，床底下也有，还有厕所里全部是……”他无比胆怯和悲哀地描述着他看到的妖怪，我忍俊不禁道：“没有的，儿子，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不要看奥特曼打怪兽了，看大头儿子吧，早点睡，睡着了就好了。”他乞求地看了看我，依然没有把手松开的意思，我有点不耐烦了，因为我困倦了，忙了一天，我也想早点休息。看着他眼里流露出的期待又有些于心不忍，我躺在他的身边，安抚了一会儿，我就睡着了。

等我半夜醒来摸回自己的床上，突然听到“哇”一声号哭，“妈妈呀，妈妈你在哪里，你不要我了吗——”我被他的哭声搅得心烦意乱，我返身回去，他光脚站在门口，一脸惊恐地看向我，转身跑回床上，钻进了被窝，被子和他一起瑟瑟发抖，我突然就生出一些愤怒来，“讨厌你！”

我责怪道，“你不睡觉，妈妈要睡，明天我还要上班啊！”我把手伸进他的被子，他捂出一身的汗水来，他猛地抱住我的胳膊哭着，我怜爱地拍着他的后背，他慢慢平静下来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把他喊起来，他说：“妈妈妈妈，我告诉你，昨天晚上我看见魔鬼了，头发这么长，脸这么大，爪子这么吓人！”他边说边比画，“妈妈，他特别像你呢，他让我喊他妈妈，我才不干呢！”

我哭笑不得，晚上的我就是这个鬼样子，下一次一定注意点儿了。

六岁开始，他就经常去帮我买生活用品，比如盐巴酱油味精，还有卫生巾什么的。

有一次我和几个同事在聊天，他插不进话来，突然冒出一句：“我妈妈这么大的人还用尿不湿呢！”全场安静了几秒，然后哄堂大笑，我的脸烫了起来，“你！”我表情严肃道，“小孩子懂什么，讨厌，啥都乱说！”他委屈地说：“本来就是，还是我去帮你买的呢。你才乱说，你还不是说我挖鼻孔的事情，哼！还说我，你们几个有一次还说你们学校的那个老师长得有点丑呢……”我及时制止了他的洋洋洒洒。

哎呀，我的孩子，你真直白。

顿时，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我们做家长的，在孩子们面前不也是这样口无遮拦的吗，提到孩子，不管什么糗事都当作笑话讲给别人听，那个时候你有在意孩子内心的感受吗？迫于你的权势，小小的他们能怎么办呢，不也“忍辱负重”了，不也“任你宰割”了吗？所以呀，孩子就是你的镜子，我们在孩子身上看到了我们自己的各种样子。

我们用手指指责孩子们这不对那不好的时候，很少用手指着自己的心口：我所讨厌的他的样子，是不是就是我们自己的某个样子呢？言传身教就是在这样的点点滴滴中完成了，只是你不觉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