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夜叉版静香
清江师大的秋夜，像一幅被墨色晕染开的画卷。高大的梧桐树影在月色下婆娑摇曳，宽大的叶片筛下细碎清冷的银光，在地面投下深深浅浅、斑驳晃动的暗影。宿舍楼的灯光次第亮起，像一个个漂浮在夜色中的、暖黄的方格子，从里面隐约透出年轻学子的笑闹声、吉他拨弦声、还有广播电台里飘出的、带着电流杂音的晚间音乐。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草木清气、远处锅炉房淡淡煤烟味以及男生宿舍楼特有荷尔蒙气息的味道。
316宿舍的窗户也亮着灯。瘦猴李强四仰八叉地躺在上铺，脚丫子悬在床沿外有节奏地晃荡着，嘴里还跟着楼下飘来的模糊音乐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胖墩赵大鹏占据了书桌前唯一的椅子，庞大的身躯把椅子塞得满满当当，正埋头对付一碗热气腾腾、飘着红油的方便面，吸溜吸溜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格外响亮；老牛王大力，刚刚结束在走廊尽头洗漱间的冷水澡，只穿着条大裤衩，正对着门后那块模糊的穿衣镜，龇牙咧嘴地挤着额头上新冒出来的青春痘，嘴里还嘶嘶地抽着冷气。
周岩靠在自己下铺的床头。枕边摊开的是那本厚重的《红楼梦》。他刚刚洗过澡，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带着清爽的香皂味。目光落在书页上，昏黄的台灯光线柔和地笼罩着他，将他专注的侧影投在有些发黄的墙壁上。
“哎，我说哥几个，”王大力终于战胜了那颗顽固的青春痘，心满意足地转过身，揉着还有些发红的额头，目光在三个舍友身上逡巡，带着点研究的意味，“你们觉不觉得，咱们这宿舍，特别像一部动画片？”
“啥动画片？”赵大鹏从面碗里抬起头，嘴唇上还沾着一圈红油，瓮声瓮气地问。
“《哆啦A梦》啊！”王大力的眼睛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你们看大鹏，”他指着赵大鹏那敦实如小山的身材和圆乎乎、带着憨厚笑意的脸，“往这一坐，这体型，这气场，再配上这吃相，活脱脱就是胖虎嘛！”
赵大鹏愣了一下，小眼睛眨了眨，非但不恼，反而嘿嘿笑起来，似乎默认了。
“那我呢我呢？”李强像只灵猴般从上铺探下大半个身子，猴精的脸上满是期待，细长的脖子伸得老长，“我这么玉树临风、机智过人的，像谁？是不是像帅气的男主角大雄？”
“你？”王大力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戳破他的幻想，“得了吧你！就你这尖嘴猴腮、一肚子坏水、整天上蹿下跳的样儿，我看像小夫还差不多！整天就知道出馊主意。
“放屁！”李强瞬间炸毛，呲溜一下从上铺滑下来，光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瘦长的手臂指着王大力，“我像小夫？你什么眼神！我这么正直善良、乐于助人！那你说，周岩像谁？”他试图拉同盟，把战火引向安静看书的周岩。
王大力、李强、赵大鹏的目光齐刷刷转向周岩。周岩正沉浸在“群芳夜宴”的热闹里，被点名才茫然抬头。
“周岩？那还用说吗！”王大力摸着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煞有介事地上下打量，“看着挺老实，学习不错，还有点小帅，但总有点迷迷糊糊的，还经常被某些人捉弄……嗯，活脱脱大雄嘛！”
周岩张了张嘴，想反驳，但看着王大力那笃定的眼神和赵大鹏乐呵呵的样子，再看看李强那幸灾乐祸的表情，最终只是无奈地、认命地叹了口气。
“那你呢？”李强不服气地追问王大力，“你像谁？”
“我这么机智可爱，小叮当（哆啦A梦另一个叫法，90年代比较常用）啊，啊哈哈！”王大力一脸理所当然的骄傲，还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很可爱很萌的表情（可惜效果相当惊悚），粗着嗓子模仿哆啦A梦的语调：“看我多可爱！我就是咱们316的守护者，小叮当！”
“噗——咳咳咳！”赵大鹏第一个没忍住，刚塞进嘴里的一口面汤全喷了出来，呛得满脸通红，眼泪汪汪，“小…小叮当？大力，你…你看你浑身上下哪根毛像小叮当了？我看你倒像一头牛！”他指着王大力结实的手臂和宽阔的背脊，笑得浑身肥肉像果冻一样乱颤。
李强更是笑得直拍大腿，差点岔气：“哈哈哈！老牛！对！太对了！王大力，你就是头不折不扣的老牛！哞——！耕地拉车你最行！”他捏着嗓子，惟妙惟肖地学了一声悠长的牛叫。
周岩看着王大力那努力卖萌却适得其反的样子，再听着“老牛”这个无比贴切又充满反差萌的称呼，也忍不住低笑出声。
王大力被笑得有点挂不住，黝黑的脸庞微微发红，梗着脖子，瓮声瓮气地反驳：“老牛怎么了？老牛踏实肯干！任劳任怨！比你们这些就知道耍嘴皮子的强！哼！”他试图用重重的哼声找回点气势。
“老牛！老牛！”李强和赵大鹏像找到了新乐子，异口同声地拍着桌子起哄，笑声几乎要掀翻屋顶。周岩也跟着笑得眉眼弯弯。“胖虎”和“老牛”的美称，就在这个梧桐摇曳的秋夜，在316宿舍的哄笑声浪中，正式加冕，并在日后以野火燎原之势传遍了整个化学系。
“哎，对了，”李强笑够了，抹掉眼角的泪花，带着点不怀好意的兴奋看向王大力，“老牛，别光顾着编排我们。说说，咱们班的林雨晴呢？她像谁？像不像静香？”
“静香？”
王大力嘿嘿一笑，小眼睛眯缝起来，闪烁着促狭的光芒，他压低声音：“确实挺像啊，不过嘛……”他故意顿了顿，环视一圈，看着三颗脑袋（尤其是周岩）都不自觉地凑近了些，才慢悠悠地、带着点戏谑地揭晓：“是夜叉版静香！你们看她平时那伶牙俐齿怼人的劲儿？惹急了估计能上手挠人！哈哈哈！外表静香，内核夜叉！”
“噗——哈哈哈！”“夜叉版静香！”“精辟啊！”周岩也忍不住笑出了声，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林雨晴叉着腰、杏眼圆睁、小嘴叭叭叭火力全开的“凶悍”模样，耳边仿佛又响起心理课上那贴着耳朵哼唱的《甜蜜蜜》……嗯…老牛这形容，虽然损了点，但那份生动鲜活，竟让他觉得……该死的贴切！
与此同时，在相隔不远的女生宿舍楼某个房间里。正斜倚在床头看书林雨晴，突然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阿嚏！”
她揉了揉小巧挺翘的鼻子，疑惑地皱了皱眉，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阴影，小声嘀咕了一句：“是不是我妈想我了？”
316宿舍的笑浪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只剩下赵大鹏还在吭哧吭哧地喘着气，显然刚才笑得太猛。王大力清了清嗓子，觉得需要提升一下宿舍的文化氛围：“行了行了，别光傻乐，显得咱316没深度。我给你们出个谜语，考考你们智商！”
王大力清了清嗓子“听好了啊：一个小男孩坐石头上，打一成语！”
宿舍里顿时安静下来。李强皱紧眉头，抓耳挠腮，嘴里念念有词：“小男孩坐石头上？这能是啥成语？稳如泰山？不像……坐享其成？也不对……坐井观天？”
赵大鹏眉头拧成了疙瘩，一张胖脸憋得通红，努力开动他那不太灵光的脑筋，小眼睛瞪得溜圆，手指头无意识地抠着方便面碗的边缘，仿佛那碗里藏着答案：“小男孩…石头…坐…坐…坐吃山空？不对不对……”
周岩也认真思考起来，但一时也毫无灵感
三人绞尽脑汁，把能想到的成语都翻了个遍，也没猜出来。王大力看着他们抓耳挠腮、愁眉苦脸的窘样，得意地晃着脑袋，像个掌控全局的智者。
赶紧说答案吧，三人催促。
“以卵击石！哈哈哈！”
“以卵击石？！”三人秒懂。
李强笑得捂着肚子：“老牛你真是个人才，开车技术一流啊！”
赵大鹏更是笑得惊天动地，庞大的身躯在椅子上剧烈摇晃，像发生了局部地震，眼泪鼻涕齐飞：“哈哈哈…哎哟我的妈…肚子疼…肠子要笑断了…”
周岩也抿着嘴笑。
“别急别急！”王大力一本正经，“再来一个！小女孩坐在石头上，还是打一成语！”
刚刚缓过一口气、脸上还挂着泪花的三人再次陷入苦思。
李强揉着笑疼的腮帮子：“坐怀不乱？”
“不对！”老牛笑嘻嘻。
赵大鹏迷茫地眨巴着眼，周岩也皱紧眉头，感觉自己的知识储备受到了严峻挑战。
“还是公布答案吧，实在想不出。”
当老牛公布答案后，316宿舍爆发出了足以载入史册的、毁天灭地的爆笑声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强彻底笑瘫在床铺上，像只离水的虾米蜷缩着。赵大鹏一边用拳头砸自己大腿一边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哈哈哈！老牛你个王八蛋！哈哈哈…这谜底是人能想出来的？”
整个316宿舍沉浸在一种近乎癫狂的、灵魂出窍般的欢乐中。笑声、拍打声、椅子呻吟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首荒诞的交响曲，穿透单薄的门板，在寂静的楼道里放肆回荡。
梧桐树影在窗外轻轻摇曳，月光依旧清冷。
中秋节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