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钰龙龙裔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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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梦成之憾

耳中欢呼声愈来愈清晰,宋呈身在车架中双眼迷蒙。

十多日来这头痛之症,再怎么请郎中医治也是时好时坏,直教其连日难得安生。

面前车帘一摆一晃,他偏头抬手撩起从缝隙中看去,恢弘庞大的天宝南大门即刻就到,宋呈心中怯怯。

自小生长于宋长生左右,他却至今未能摸准宋长生的脾性。

比如当初,宋长生无视所谓身份越高,理应越注重四姓之分,这一天下万千宗族古老相传之规矩,毅然娶了宋呈那位所谓黄姓的姐姐。

额,再比如说今儿的山河宴,打宋呈知事起,大陈至今百余年只举办过两次山河大宴,且都是陈玉靖主持。

为开国在太庶山是一次,以及四位大人从天宝出发,驻守东南西北去为第二次。

再其余哪怕陈元出生,都是较山河宴低一规格的流水宴席。

山河大宴,一来对参与的宗族生灵数和食材酒水品种要求极高。

以大宴举办处为中心划出半径多少多少的区域,此区域内所有平民生灵尽可以入席,席上各级文武官员也以主位为中心依次坐下,席外守卫也可分批防卫,依次轮流入席。

山河大宴会办上数日,就拿陈玉靖送别四兄弟那次来说,一场山河大宴,以天宝塔为中心近百平方千米的区域,足足热闹了四天三夜!

平日里采尚大陆上顶级的无灵之物悉心炼化,每个生灵一日一颗或一口都算奢侈的丹药琼浆,在席上可以放开吃喝。

像魔兽以及无灵植物身上取材的肉、蛋、奶、茎、叶、种子等品种,虽说大多只可用来裹腹,且服用以后需要时间炼化以免成身上累赘,但架不住一位好厨师将其烹饪的鲜美无比啊!

而且,这些魔兽和无灵可食之物对钰龙裔生灵身体的补益,东王郭绍宗东土那边的势力,一直在积极探索,所谓魔兽与无灵之物,对生灵身体修为毫无益处之说,更是早早便被推翻了!

二来,就算拥有相应的号召力和资财,山河大宴也不是谁都可举办的。

同僚兄弟之间大可以用“备好山河大宴等兄驾临”的玩笑话,来插科打诨,相互调笑。

但被有心之徒听去,往上告上一状,算是个僭越之罪,到时候是个大麻烦还是小麻烦,也全凭你上级心情了。

宋呈脸色阴晴不定,可能是脑中苦痛不息,又或是山河大宴虽勾着些心中耿耿往事,但因是宋大人安排,百思无解也只能服从了。

“将军,千步之距了,门下停着宋大人车架。”宋呈车架旁化为巨熊本体的熊安对车内宋呈说道。

宋呈闻言撩开车帘瞅了一眼:“真是我好姐夫哇!车停了吧!”

熊安听后摸向车架右侧,有个精巧机关,使法点开,内里是催动整个车架行进的“动力丹”,熊安熊掌捻诀,轻轻点上,通体红色正在嘤嘤运作的动力丹慢慢沉寂,车架也缓缓停住。

宋呈车内踌躇一阵,深呼一口气,后直接撩起车帘走出。

阳光刺目,宋呈眯着眼抬手挡了挡,一阵晕眩袭来,一旁熊安袁坤慌忙近身抵住,靠稳了他。

“咚咚哐哐哐!”

震耳欲聋的鼓乐声在礼兵中炸开,门下生灵们齐声跳跃欢呼起来:“宋将军!宋将军!”

天宝南门正中前,在宋长生车架旁一脸严肃,左右扫视警戒的半人形巨羊耳朵“忽儿”立了一下,随后快步奔到宋长生车架旁。

因为周围嘈杂,他半曲着身子贴紧车帘,竖直了耳朵耐心听了后回道:“嗯嗯,是!吴峨那边我看过了,那我这就过去。”

巨羊队长离开车架,冲着护卫的巨羊战士们指点了几下,转身向宋呈处奔来。

宋呈有特权,军队大部都解散回天宝城外各部族驻地,他现在在钰家礼法上,是可以带身边亲兵入城的,但眼下宋长生亲自出城门等候自己,他得按规矩来,宋呈和身后一行百十号生灵静静等着巨羊队长过来传话。

“未老帅!”熊安袁坤看着巨羊队长老远就恭敬行礼道。

曾经他们俩和宋呈刁湛等,都是这位未老帅手下淬炼出来的兵,未老帅负责护卫宋长生后,军中无职应当换称呼了,但熊袁几位怎么都改不过来!

“嗯,还真一个都没死啧啧。”未指挥慢慢走近,在距离十步处停了上下打量着面前几位。

未指挥全名未砦,玄姓十二大古老宗系中,他的家世就是这十二宗其中一宗的嫡系传承,什么白羊族玄羊族恶羊族等,皆出自他们羊宗嫡主宗,不用管那些脱了宗族的分支混的好坏,都几千年了见面谁还认得谁啊。

且看未砦当下所掌的羊宗嫡宗,几千年来在历代先辈的打理下一直混的是顺风顺水。

羊宗主宗如今的权势地位,在玄姓十二大古宗中都算罕见的,比如陈玉靖时期的二位老忠臣朱勇为和季永铭,朱勇为属于刺猪族,季永铭属于灵鸡族,都是那十二古老玄姓其中之一二的分支,而不是主宗。

猪与鸡二宗的主宗,已经沉寂好久不闻于世了。

“害,死了怕老帅心疼啊。”刁湛一边用肩膀蹭了蹭宋呈一边回复道,宋呈看着未砦也不禁抿起了嘴角。

“行了行了,宋呈,你点上二十亲兵,参加凯旋仪式,其余的等仪式后入城。”未砦用手点了点宋呈说道。

“未老帅,我军中一褐狼族的伙计,名为何建功,办事漂亮!我得带上一起!只是可惜了没有入城丹啊……”宋呈冲着未砦嘿嘿笑着说。

身后褐狼族一众听得此言欢快的低声呜呜嚎着。

“急这一时半会?”未砦一脸严肃盯着宋呈。

“唉,老帅啊,我这伙计能吃苦打硬仗,我喜欢的不行,其他部族也好,但我就想带这个伙计凯旋仪式上走一遭,我哪怕就我们五个去呢。”

宋呈笑眯眯说着,熊安袁坤刁湛三个也都应声附和着:“老帅给个面子吧!”

“我们这伙计也不稀罕资财丹药啥的封赏。”

“老何他们是真的有钱也不会花!哈哈”

几位你一言我一语,未砦看得头疼:“来来来,这颗入城丹给他。”

未砦扣扣索索从怀里掏出一颗黄色丹药:“你们带他一个可以,他的部曲,留在原地。”

“多给几个啊老帅!”刁湛急了。

“没了!等会凯旋仪式完毕让他们登记领丹入城!”

未砦也火了,入城丹这东西可宝贝着呢,而且自己什么身份!自己带的入城丹可是永久药效的天枢级别丹药!就这么被宋呈几个忽悠去了一颗,晕乎乎之后真是一阵脸疼。

自西泗势力入主天宝城后,宋长生命令麾下蚁一宗举全力,包括火蚁、雷蚁、白蚁等共七千不同族,合计户口数达四十八亿九千万多的巨蚁同裔,尽皆分布城中合力使用其宗族内秘法,唤出了可以影响整个城市的护城大阵,而入城丹就是此护城大阵的识别丹,口服。

若没有此丹功效护体,城外生灵不能入城,城中家宅内生灵也不可随意上街行走,若执意胡乱行动,要么被护城大阵定身,困在原处身心失常、手足疲软昏死过去,要么不出半个时辰被大阵困厄毙命城中。

入城丹城内有五千多个官方售卖点,根据宗族体型,定向特制特售,凭证有序购买,坚决童叟无欺!

目前,天枢级别五十万块钱,不因为天灾地祸的话基本保永久有效。天璇级别二万块钱可保一年。天玑级别三千块可保一月。天权级别八百保一周。玉衡级别两百保一天。

按道理说应该还有开阳摇光两级别,但入城丹这东西不同于别的丹药物品,属于在这城中绝对的刚需,而城市中最多的又往往是搞钱能力不高的生灵,所以最后两级白市卖不过丹品低劣但产量高价格贱的黑市,久而久之半日内功效的入城丹,底层市民都以城内黑市上的流通价格为准,但黑市价格又在吴峨吴司令打击下经常波动,先按下不说。

宋呈不同于下属几位,在未砦刚掏出天枢级入城丹时就认了出来,心里直呼未帅可真够意思!毕竟他未老帅按正常每年俸禄,也就够一颗天枢入城丹的价吧。

不过宋呈也心如明镜,送出区区一颗天枢,也绝不会使面前这位未指挥,沦落到家破族亡走投无路的地步。

“好吧好吧。”宋呈眼见未砦也有些急了,眯起眼斜看向何建功微笑着说:“那没办法了,委屈你族内兄弟了。”

何建功龇着牙花子看了看周身同族弟兄。

“你去你的,我们兄弟等下吃好喝好就行了。”

“那我们就不去了,就看你的了哥!”一众褐狼族兄弟们七嘴八舌开导着何建功。

“唉,这么大场面,你们不在我咋心里怯怯的。”何建功嘿嘿讪讪笑了一下说着。

身旁诸位生灵闻言都笑了起来,未砦也难得脸上浮出莫名笑意。

“行了行了。”未砦蹄子地上划拉两下,正色说道:“随我来吧,宋将军。”未砦转身领头向门下走去。

宋呈闻言收起了表情,点出熊袁刁何四位,及十五军中代表,紧紧跟上。

看到出征归来的将军动了,南门处的欢呼声鼓乐声顺势加大了音量!

礼炮升空在天际炸响,五颜六色的丝带、绸缎、彩纸片等从城楼上撒下,城下生灵们眉开眼笑纷纷伸手撩拨起这些漫天飞舞的讨喜小玩意儿。

经过巨羊们严格的搜身鉴别,侍女们上前,伺候宋呈一众先各饮一杯接风酒。后端上符咒化入的清水,洒在脸上是为祛尘礼仪。侍女们双掌使秘法燃起火焰,在各位衣衫上轻轻燎过是为除噩礼仪……

紫色车架岿然不动,不知其中主人想法,规矩好像是繁琐了点,奈何制定这套礼法的人身死太庶山了,这套礼法好像是绝版了改不了了。

紫色车架内朦朦胧胧,身处昏暗之中的正主想至此处,不禁抬手用大拇指摁了摁太阳穴。

“西境军阁佐阁官,西境湃孝将军,讨逆军中副将宋呈,携军中代表,叩见我王!西泗王永寿安泰!”

宋呈率众,在紫色车架前二十步处驻足,高声问候着,复率众齐刷刷跪拜于地。

佐阁是宋呈在西境官职系统中的位置,会随着能力随时调动。

湃孝是西泗王给他的独一无二的封号,算是永久性的荣誉。

讨逆军中副将是宋呈该次行动中的职位,是临时性的。军事行动完毕,副将一称则收回。

三种称号互不影响,此职中地位高,另外一职中地位低是常事,不过宋呈这三个连在一起,已经是高的快没边了。

紫色车帘从内缓缓撩开,这一撩动车帘的动作,如同施放了消音秘法,整个天宝南门之下,所有吵嚷哄乱之音霎时衰弱直至无声。

百姓生灵们在群体之中,听着各自身旁生灵压着的呼吸,听着空气中流动的微风,偶尔几声轻咳也很快停住,生灵们屏气凝神,他们目不转睛的看着紫色车架。

车架内,一个身着紫衣,形体瘦削的青年男子缓缓走出。

他脸色不太好看似有些疲惫,其眼神中有着一丝丝的关切,他的嘴角从下车站在阳光下那一刻便维持着微微上翘的动作,看着好像是个宽厚温良的角色。

宋长生看着面前长跪、不敢和自己对视的宋呈一众,沉沉开口:“起来吧呈娃子,回来就好。”

宋呈闻言立刻抬头看向宋长生,二位对视,宋呈眼中竟然泛出一丝水光:“姐夫操劳,弟实在心中有愧!弟物色一新部下。”宋呈说着微微偏了下身子,示意说的是身边跪的相当滑稽的何建功,一边继续说道:“弟一路为其时时费心,方感念姐夫在弟年幼时之思虑劳苦,才觉其中关切之情绵绵,无处不在也。”说完又是重重磕了下去。

宋长生未再言语,走至宋呈跟前,扬手缓缓将宋呈拉起,一边目光扫了扫熊安袁坤等几位:“你们也好,都好,起来吧。”

熊安等闻言皆缓缓站起,垂头无言,手足无措立于一旁。

一旁民众百姓群体中,似乎有生灵开了个头,欢呼起来:“哦!哟呼!”所有生灵看着场面温馨,在这声带动下也都欢呼出声,场面再度热闹起来!

宋长生拉着宋呈走向自己的车架,他要他的小舅子与他同乘!

宋长生要去天宝城内,城南那处与南门城墙同高的祭台之上,为归来的宋呈,以及宋呈挑选出的军中代表一众进行封赏!

二宋一前一后,宋长生步伐稳健缓慢,宋呈亦步亦趋乖巧跟随。虽说二位姐夫弟弟互称,但宋呈却比宋长生小了整整五十岁!不过在样貌上,宋长生却比宋呈显得年轻很多。

如此看着,宋长生虽然神态疲惫,但眼见他清秀白嫩面容与健美身姿,很难使各位看官相信,这个青年男子当下,已经两百零七岁了。

这一切是因为钰兴纪后,修炼融汇钰家共情之法,天赋越高修炼越勤快,便越会得到良好反馈。

在婚配生育以后,生灵身体会加速衰老,这时候很多生灵会因为安逸、自满、天赋等多种原因懈怠修炼,逐渐样貌心态变化,不过若是修炼刻苦或另辟蹊径,则会大不相同。

而且,寿命对钰家生灵来说只是个数字,如果有少年童子功傍身,婚配生育等损耗生灵气力之事发生后,就算就此懈怠修炼,一心安乐享福,虽说会慢慢昏聩体衰,但往往活个三四百年不成问题。

更有甚者,比如佛盼巍所在的香果村开创者,那位传说中的杨树精大人,就是勤奋修炼的佼佼者,其在将近五百多岁寿终正寝的前一天,还在挥舞长矛带着族属村民们追杀外族异类!

所以岁数,在尚大陆只是个数字,基本和修炼生灵们的身形面容与心智状态无关。

宋长生就这么拉着宋呈走着,短短二十来步,宋长生走的极为缓慢,道路两旁百姓民众则是看着二位欢呼不断,宋长生露出了些许笑意,宋呈跟随着,在这飘飘然的气氛中一时竟有了些许羞涩之情。

从两旁民众群中突然冲出五个学生打扮的生灵,径直拦在了宋长生面前,五位端正了身姿,抬起右手冲着宋长生直直指来,正欲开口,就被十位不知从何处出现的巨鳄战士封住嘴巴,死死摁住拖走。

宋长生目光未曾流转,他面色未有波动,就盯着前方车架处,就这么不紧不慢的拉着宋呈上了自己车架。

哄乱热闹的气氛下,除了方才突发事件周围的十几位百姓有一点点惊诧外,欢呼声依旧,喜乐场面仍然。

南城区朱圣祭台周围,数千文武官员已经早早按地位身份排列站好,徒茵的父亲徒康与佘珍思站在最前,两位在登台台阶起步处面对而立。

徒康婆娑着眼睛连连打着哈欠,佘珍思默不作声看着脚下,躲闪着徒康偶尔清明起来的眼光。

“佘中堂也没睡好?你看眼睛都睁不开了!哈哈。”徒康打着招呼,一边对着身旁官员分享他的发现。

佘珍思目光一抬,露出满脸笑意:“是啊丞相,只为今日山河大宴,心里激动。”

“哈哈哈,确实该激动啊我的佘中堂。”徒康说着又跟身子右侧官员分享起来:“上次山河大宴佘中堂一篇《真龙游宴赋》文辞精绝,当时家父对该文是赞不绝口!直呼写出了天地英雄浩气。”

徒康聊的眼睛发光,他看向佘珍思又朗声说道:“其中一句:朝风拂山林,真龙下九天,受者皆臣服。为家父最喜,家父说看见这句,就想起他当年在战场上,势不可挡、杀敌无数的日子,哈哈。”

“哈哈丞相,当时年轻,乱写一通罢了,如今看来,只觉通篇全是还可改进之处。”佘珍思揣着双手呵呵笑着回道。

“诶!谦虚了!”徒康眨巴着眼睛又打起哈欠:“啊哇,中堂可知本相看好哪一句么?”

“哦?丞相且说。”佘珍思淡淡回道。

“仁爱种于家宅里巷,邪癖之念消于胸怀。”看得出来,徒康在尽力使自己充满着感情朗诵。

“怎么样!佘中堂,我的朗诵,可符合你当初写作之时的心境?”徒康咧大了嘴笑着问道。

“呵呵呵呵,丞相果然非同一般。”佘珍思伸出大拇指点头称赞道。

“哈哈哈!佘中堂就是有意思!”徒康回了一句便不再言语,满面春风的看向高台之上。

高台上,宋长生正按着礼仪顺序,分别赏赐宋呈一众各种器物文书。

高台下,吴峨悄悄的接近了佘珍思。

“老佘,你那五个门生被未砦带人抢走了,我是真没办法,没机会灭口。”吴峨沉声说道。

“老吴,如果我活不过今日,我家中老小还望你……”佘珍思语气沉稳坚定,他没有哽咽,或许是他及时的停住了。

“佘中堂,我……”吴峨这应该也是及时停住了,这两个从陈玉靖时期起步于微末,做到如今宋长生时期颇有成绩的一对老伙计,两位颤抖的手在底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拜钰龙!”高台之上礼仪官员喊出了接下来的项目,宋长生整理了下衣衫,率先冲着青天作揖下跪,一套动作颇显虔诚,身后宋呈一众,台下千百文武,纷纷跟上。

凯旋仪式完毕,在场所有生灵,都在期待着酉时末入场的山河大宴。

一昏暗的洞穴之内,正中央点着巨大火堆,将一个个朦胧扭曲的影子一个不落的投射在洞内墙壁之上。

一群生灵或躺或卧在洞内各处。最靠里一处高大的凸起平台上,斜倚着一位皮肤惨白,精致面容上有着三只眼睛,像是精类虫一宗,但却不能百分百确定的女性生灵。

该女性气质清冷美艳,身材纤细修长,她安静的慢慢翻动着手中文书,不时停下手里动作,眨巴几下眼睛看向平台下。

平台下,杨化乾派出的叶奇和魏继二位,与身后四位钰龙裔兵士脸挂围巾,都遮住了口鼻,耐心等候着。

“你领军书写我国文字方法,更熟练比前些次。”三眼女性活动了下身子,把文书放在一边,传出一句清灵悦耳,却语法粗放的钰家语言。

“在下会转达大王称赞。”叶奇原地鞠了一礼又道:“那大王意思如何?您与昂卜大王,先占龙道村做为军备据点,再就地驻扎北拒见龙口来犯者,我们在龙陵口固城以做营盘,联通东土,昂卜大王已同意与……”

“心急。”女大王在台座上一动不动,娇小的脑袋贴着拄起的纤细手臂,冷冷看着叶奇几位。

“你领军意思明白错了。我们,只要你国乱,毁,消失。我们,可不做出头炮灰之物。不要蒙我,昂卜他们不会上头答应。”

女大王继续传语:“我也有消息,来自你们称呼的东炽关外,我的母国所在:二十日前郭绍宗临走时,以分发新培育植食种子名义,将几乎所有高级官员、宗族领袖,聚拢到了东炽大城,后将他们软禁至今……”

叶奇魏继对视一眼,沉默未作声。

“我母国培养联通你国愿成事的东土朋友,很大部分,今被控在东炽大城内。郭绍宗治下,扫荡政策外松内紧,如今其虽身往中原,身后布置却是在抑制你国内刀兵生乱,其治下东西运作早有防备。你领军反意毕露凭何号召起事?”

女大王分析的兴起,直接坐起端正身姿又表示到:“至于让我和昂卜他们,出头招惹见龙口的胡贲,哈,我们和你领军不如换下工作如何?”

钊莉一类生物所隐匿的这片地方接近于北地治下,只因北地治下扫荡政策外紧内松,与东土正好相反,其中是有北地见龙口与中原龙陵口两地之间一带,荒山险地居多外族异类便于周转,而不如东土卧龙口与中原龙陵口之间一带,路宽地平不易隐藏之故。

但更多的是北地治下好战嗜杀威震敌胆,向来对治下武力极度自信,前线更是经常出北霜雄关追敌千里剿杀……

所以北地较为松懈的大后方,就在这大陈北地所辖见龙口,与大陈中原所辖龙陵口之间的穷山恶水之中,钊莉、昂卜等众多外族异类隐秘蛰伏。

“诶!对!我们携带队伍入龙陵口,与你家领军平权,等待日后时机大好入局!也是一招妙祺啊!”女大王灵光一闪很是兴奋。

“钊莉大王!”叶奇上前一步高声喊道:“钊莉大王是怕了?我们所约之事,大王竟然率先背信弃义,不怕我们也毁约?后果你们可敢承担?”

钊莉女大王听得此言,微微一愣,方才还飘忽散漫的目光紧紧盯着叶奇几位,周身一众钊莉部下也纷纷坐正,认真观察起叶奇一众来。

叶奇魏继几位,只觉空气中钊莉部队特有的诡异香味越来越浓重。

经验老到的钰龙裔战士都知道,这是他们口中称呼为“钊莉”的外族异类情绪波动,由平常心情转为愤怒的信号。

“钊莉大王!大王且听我一言,咳咳咳。”魏继原地鞠了一礼,浑身不适的沙哑说道:“我可解钊莉大王三点顾忌之处!咳咳咳。”

魏继见钊莉大王等诸位视线皆投向自己,运力挺直了身子高声说道:“大王顾忌母国所说,多年在东土经营之事物短时间竟不可运用,合情合理。但大王,大陈上下不用经营便数不胜数之可成事的事物,大王可知有多少?”

钊莉女大王没有传出言语,不过却轻轻放松了身体,示意魏继接着说下去。

魏继抬起手,一边走步一边看向散落坐着的钊莉部队,甩着小臂往怀里划拉:“这不用经营之事物,就是大陈上下所有愿为太子陈元,喊冤尽忠的人,不管其私下有何等小九九!只要一个跳出来,就会有一群!更多!”魏继说完目光发亮,抬头看向钊莉女大王。

钊莉女大王若有所思,洞内钊莉部属之间响起一片莫名之声,似是在用母语交流。

“其二,正如钊莉大王所说,郭绍宗大人两手安排看似稳妥牢靠,可是细想,到底因何值得他如此大的动作应对?”

察觉空气渐渐变得可以接受,魏继愈发兴致高昂:“至今我们未曾有王郭二位返回各自属地的消息,可见,郭大人此举,是在尽力压制其可以预见的事态升级,乃至失控!然何为失控?”

魏继正身面向钊莉大王大声说道:“只身犯险脱离属地,打破数十年来之默认平衡,只怕郭绍宗为了某件必须亲往之事,已经是做好了一去不回的打算!”

“一去不回?如果是真,一切好办!”钊莉女大王听得很认真,问的也很诚恳。

“是啊,大王!”魏继再一躬身:“正常情况下,二位久久未归,见龙卧龙二城的人不该比谁都着急?为何两地至今沉寂?其实当下,二位回与不回都无关紧要了。”魏继说完这句等着钊莉女大王问他。

“又为何无关紧要了呢?”果然,钊莉女大王迫切想知道理由。

“如果大王与我家领军周密合作!大事必成!”叶奇看局面打开,上前一步朗声说道:“数十年暗流汹涌,王郭今时行动,正是搅起沉寂死水。若钊莉与昂卜二位大王,真如我家领军谋划,以本身特殊身份立我家领军大旗,用为太子陈元尽忠口号,占龙道村以抗见龙口胡贲,势必如惊雷炸起!”

叶奇一边说着一边目光扫视全场:“到时胡贲若按兵不动,北地东土两地万千宗族,势必起兵响应以拥陈为名行动!若胡贲率兵来击,则其北地便是率先不敬太祖陈氏,是时,天下感念太祖陈氏的万千宗族,虽长久以来被四王压制,但眼看二位大王作为又有何面目无动于衷?”

叶奇说完看向钊莉女大王,女大王似乎意犹未尽,叶奇便认认真真躬了一礼又朗声开口到:“之后,二位大王亦可退回我龙陵口城内静观事态,天下各处起事宗族,也绝不乏投机倒把者,到时天下纷扰,二位大王再有何思虑行动,我家领军,绝不过问!”

“哼哼哼哼!”钊莉女大王听得开心,不禁使用其母国的形式表达了出来,高台下,被钰龙裔们统称为“钊莉”的生物也都交头接耳,怪异的哼哼声响成一片。

“此举却是豪赌也。你家领军在赌这先发之箭,到底会落在箭靶哪个部位,却未将此发若不中的情况细细思量。”钊莉女大王抬手示意部下安静,她颇具玩味的晃荡着双腿,一边用脚后跟轻轻磕着石座边沿一边看着叶奇魏继二位。

“是豪赌。”魏继面不改色:“但却是真正的机遇。就此一箭冲天鸣响,而钊莉大王您前后皆有路数,我实在想不到大王您有何理由拒绝!”

“是了。”钊莉女大王轻轻站起身体:“不过我有个更有趣的主意。”钊莉女大王使用母语吩咐起了左右,左右钊莉生物闻言皆迅捷起身。

“你国善谋阴狠,曾不过一两百年将我数百国从四地驱至各关之外,更是称呼我们为外族异类,哈。”

钊莉女大王一边说着,百十手下慢慢的围住了叶奇魏继几位,叶奇魏继只觉杀气弥漫,叶奇警惕,示意族部抬手起势欲战,却只觉浑身乏力,难道是刚才已被那奇异香味困住?

叶奇奋力喊向洞外其余部属:“能走莫留!”

洞外一片吵嚷,十几位冲进来的叶奇部属,也被钊莉生物们趁势控住动弹不得,不多时,洞外逐渐安静。

魏继惊异高叫:“大王杀了我们没有任何好处!”

“不杀,只是我啊,不想拿空头支票。”钊莉女大王淡淡的传出一句。

见龙口城墙之上,一眼神热切的半人形年轻虎妖立定远望,他的身躯健壮结实,只觉其体内有无尽蓬勃活力随时爆发。

一半人形中年狐妖立在其身后,想要开口,却见虎妖闷闷不乐望着眼前一片接着一片的群山,只好作罢。

清风送上城楼,也送来山间林中悠悠原始气息,甚是惬意。

“唉,叔,我不想等了呀。”年轻虎妖左掌握拳,砸在垛口边沿,他猛地转过身来,转身的动势,逼的身后狐妖身子一个轻微的抖动。

“你想你爹把我砍了你就随便。”狐妖一脸嗔怪,翻着眼睛瞪着虎妖。

“唉,王伯伯这一去二十多日没一点消息,若真被困,眼巴巴等着我们支援,而我只能在这看风景,嗯,看风景。”虎妖把右掌呈起对着狐妖微微抖了两下,又转身放上垛口,他又继续远望,满脸怨愤。

“你想你王伯伯回来把你爹砍了你就随便。”狐妖语气平淡。

虎妖恼怒转头看着狐妖,却见狐妖一脸端正,没有半点玩笑的样子,虎妖脸上不禁生了些委屈表情:“叔呀,你把我怼的胃疼。”

“胃疼?掉脑袋可比胃疼疼多了!”狐妖面不改色继续说道:“死军令了,贲娃子,王大人对此中原一行极为看重,我出发来此时关外战事也愈发趋紧,我们不要再生事端。相信王大人吧!”

“诶,黎叔叔,你族探子回来了吗?”胡贲似乎刚刚想到,脱口而出问。

“回来了我不给你说?回来了你部曲不给你报?真的是。”被胡贲叫做黎叔叔的狐妖絮絮叨叨口不能停。

“好,好好好叔,您忙着您先忙着。”胡贲讪讪的低头转向正面。

“咚!咚!咚!呜。”身后见龙口城中报时,申时了。

身后千米左右是龙陵口往见龙口而去的大路,脚下是密林野植遮掩下的一条泥土小径,李军师和梁迪在其中艰难抬脚向深处摸索行进。

就在刚才,在他们几位隐匿之地,远远望见山林深处一丝淡淡烟火,似有避世生灵居住其中。

带的口粮快要见底,佛盼巍令车恒往见龙口方向打探,令冯欣往龙陵口方向打探,并掏出一颗密件锦囊命令堂弟佛盼屹返回香果村后打开按计行事,李军师和梁迪前去探查烟火源头,佛盼巍则在隐匿之处按兵不动。

烹煮魔兽骨头的高汤味道,烧烤魔兽肉筋的肥美脂香,愈发扑面,李军师和梁迪相视一笑,确认前方必有同裔存在。

“怎样老李,去借点?”梁迪搓了搓鼻子问道。

李军师蹲伏下,目光穿过茂密丛林看向明亮来处,只见山谷里一条涓涓细流旁,三十多座低矮简陋屋舍紧贴李梁二位脚下土山底部搭建,六位半狐狸形生灵,正在小溪边上准备饭食。

“狐宗烹兽肉总爱洒奇怪调料!走走走快,趁他们还没弄好去整点。”李军师扒拉开面前枝叶,尽量保持着身体与这土坡平行,侧滑了下去。

“哎哎,老李!等我。”梁迪也跟着出溜了下去。

一巨狐听见哗啦啦滚落之声,顺势瞥来,只见两位全人形同裔从一旁山上滚成一团落在河床边,竟差点滚进水中,二位扒拉了一阵踉跄站起,浑然不顾尴尬模样,冲这边抱拳高声喊道:“狐宗同裔!狐宗同裔!我等有礼了!”

这巨狐往旁边崖上一看,未有动静了,两位手执劈砍处理魔兽食材工具的同族,两脸莫明其妙的表情轻轻凑了过来,三位慢慢接近李梁二位。

“客是干啥的,从何处来?”为首青年男性巨狐回了抱拳礼问道。

“同裔!我兄弟等在中原龙陵口做事,我二人祖地名为香果村,距此处不过千里。”梁迪回道。

“既是返乡,为何绕路至此?”为首巨狐有点疑惑。

“同裔莫怪!我二位却是官家人,路上行走任务在身,此处方圆百里,几日来竟只见同裔一脉,不禁感叹是缘分啊!”李军师微笑回答。

“哦!原是官家人,我狐宗有一无名氏狐族,多年前,因其族头领之女嫁入香果村,后全族定居你村,我们是半亲家!”为首巨狐哈哈一笑:“客既来,且上座!”说罢抬手示意李梁二位往屋舍中去。

“那真是打扰同裔了!”李军师和梁迪双双抱拳抬脚应邀。

“同裔贵姓?贵村名是?”李军师边走边问。

“害!就叫我狐老大,我家脱宗以来,家族至今未出长本事者,带领我们脱离下等,所以一直以来没有自立名姓,更别提村名了。”为首巨狐憨厚一笑回道。

“我们主宗乃是龙道村玄姓白狐族黎家,我爷爷将继承主家位的权利让给了唯一的亲妹妹,后带领我家扎根此地,繁衍至今已有数百人口。百十年来无论饥饱,我家不曾求过本家半指钱粮。”一旁一少年巨狐骄傲的说着。

“小兄弟祖父英雄也!”李军师诚恳的称赞,想当年李军师的祖爷爷,也是携妻子流浪寻觅,不过不同的是,李军师的祖爷爷最后加入了香果村,而面前的狐家,是选择了这片荒地独立发展的。

“那当然!”少年巨狐很是欣喜。

“据我所知,黎家如今已在北地总都督胡翼提拔下全族发迹,同裔为何不去投奔?总好过在此险恶山水中,提心吊胆生活。”梁迪问道。

屋舍低矮,青年巨狐一脸苦笑未做答复,示意李梁二位弯腰进入,房中厅内,土台上蜷着一垂垂老矣的老年全形狐狸,少年巨狐蹦蹦跳跳跑至跟前:“爷爷爷爷!来了两个官家的客人!”

老年狐狸任由少年巨狐轻轻按揉着自己的前爪,一边缓缓抬起头颅,看了面前陌生面孔一眼,老狐狸瞳中一亮。

李军师瞅着面前衰老沧桑老狐妖,只觉一种厚重肃穆情感心底涌上:“狐老叔好!”

老年狐妖沉沉摆了摆头,看了下孙儿又缓缓扭动脑袋,看了下青年巨狐。

青年巨狐呵呵笑着走到座前,紧贴着老狐妖,与他一同看着面前李梁二位,提高了嗓门:“爸!是中原龙陵口来的官家人,有任务!他刚才问你好!”

“嗷!”老狐妖咔咔一乐,干瘪消瘦的头颅轻轻上下点了几下,脸上露出热切表情:“啊…那中原,和东土又恢复商道啦?”

老年狐妖应该不过二百岁,但脱了宗,一无身后大量资源调动补充,二为了生存养活家族,钰家文化功法势必懈怠,如今老迈模样,使见者动容。

宋长生单方面终止中原与北地、东土联通交易的行动,不过四十多年,老狐妖肯定见过陈玉靖在位时,霜炽二关与国都天宝联通络绎,欣欣向荣的样子。

老狐妖此话出,屋中所有生灵,也包括听的此言心中一紧的梁迪,都看向了李军师。

李军师面目含笑,轻轻咽了口唾沫:“老叔叔!我们就是在为此事努力,我们钰龙裔,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

老狐妖听得茫然,青年巨狐靠近老狐妖耳朵高声说道:“他们说快啦!他们说我们都是一家人!”

“哎!对对对!一家人!”老狐妖激动的嘤咛:“分不开!单个不好办事!打不过外头鬼!”

外头鬼,是老一辈钰龙裔百姓民户,对关外异族外类的“爱称”。

“害!我们下力气吃饭的民户,官面上的事咱爸倒给官家人定标准了!”一柔美女性巨狐利索的展开桌椅,笑盈盈的招呼李梁二位坐下。

“肉好啦?”青年巨狐呵呵笑着领着李梁二位上座。

“你们先坐,我和幺儿去端。”女性巨狐麻利的给老狐妖戴上了围兜回道。

青年巨狐招呼李梁二位坐下,掏出自制烟卷分发给二位:“乡野土法制成,劲大,不知二位官家客可否觉得合适。”

“哎!好东西哇。”梁迪起身恭敬接过。李军师使出术法在手指燃出火焰,凑上正摸索着准备掏出火器的青年巨狐面前,青年巨狐一愣。

“哇!”一旁端肉进来的少年巨狐惊喜的叫出了声:“叔叔好本事!叔叔也是太学生?”

青年巨狐眯着眼就着李军师指间火焰点燃口中烟卷,呼出一大口烟气对李军师笑道:“我幺儿无事爱跑去龙道村小学偷听,他说那里面的先生也是太学生。”

是的,佘珍思将教育分为五个阶段:第一阶小学,启蒙共情通读礼法。第二阶中学,通晓古今强健体魄。第三阶大学,学贯内外行兵布阵。第四阶太学,炼气化力飞天遁地。第五阶堂学,夯实基础自由生发。

佘珍思派往大陈各处任教的门生故交,基本都是太学生起步。

“偷听?”李军师不太理解,记忆中,佘中堂可是给宋长生打过好几回密报,处死了不下百位的横行乡野、作威作福,勾联当地豪强坑压普罗大众的门生故交的。

“那先生收取非法费用了?还是不以礼待人?孩子为何不入舍学习?”李军师疑惑的问青年巨狐,青年巨狐一时结舌:“额,这个…。”

“不是,官家叔叔,是我觉得那教书先生虽然武艺高强,但是文化方面的讲解,确使我难以入舍拜为师傅。”少年巨狐放下盛肉盘子,退后一步立在一旁恭敬回道。

“我父百年前脱了宗族,带我家至此地繁衍生息,婚媒嫁娶只在宗内恪守四姓之分,衣食住行全倚国法遵照大陈律令,偏偏我幺儿…全家就数他不让人省心,上了几次学就不去了,唉。”青年巨狐说完长长叹了口气。

“狐老兄,孩子有主见是好事。”梁迪美滋滋的抽着烟卷,听见主家叹气,连忙安慰。

“狐老兄宽心了,孩童的灵性甚好,想来其中缘由颇深呢。”李军师安慰完青年巨狐,看向了少年巨狐,似在用目光询问。

“敢问二位官家叔叔,对杀父杀母之仇!有何见解!?”少年巨狐掬了一礼,站直朗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