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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迷乱的夜色
丁西住着一个有三四间屋子的独院,院子宽敞干净,白天几乎无人来,只有送饭的小厮,准时准点地将饭菜送到,彼此熟了,两人谈上几句,也只是简简单单,想要了解再多的东西,小厮笑得时候比说话的时候多,他就不再多问,一到晚上,这里安安静静,显得独寂寥落。
一到晚上,他又担心,又有些期待,但是连着十天,什么也没有发生,更没有人来,他便又担心,又失望,心里不是个什么滋味。
更令他烦心的是,一个月将至,前两页功法还是没有练成,难道我太笨了,还是这里面有什么诀窍。本来他想把这一薄薄的一本书全部读完,但是只研究了多半本,后面的文字实在艰深晦涩难以理解,要不要去找黄甫玉铃问个清楚呢?
这一天,近下午时分,天突然变了,阴云密布电闪雷鸣,开始下起漂泼大雨来,一直到晚上仍没有停息,他被困在房中,在房中他来来回回长嘘短叹,焦躁不已。
这时,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紧接着密集地雷声震荡耳膜,突然,他站在当地一动不动,双眼直直地望向窗外,又一道闪电穿透夜幕,照得窗户上摇曳得树影,像鬼卒抽鞭,拍打着窗棂。
咔嚓,咚!他一动不动!
咔嚓,咚!他一动不动!
咔嚓,咚!咚!他向前伸直双臂,五指如钩,好像要抓住惊雷,抓住闪电。
好久……好久……,双臂徒然垂落,他怅然若失,眼神空洞迷茫,好似被鬼勾走了魂魄,留下了一张空空地躯壳。
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
“谁?”他激灵灵一抖,目光从遥远处一撤而回,豁然盯住房门。
梆梆梆,梆梆梆!
“谁?是谁?”
“我呀!”一个低低的声音,在大雨声中摇曳不定。
“你是谁?”他扑到门边。
“难道你听不出我的声音了吗?”
“你?”丁西听出来了,但犹疑不决。
“开门啊!”
“姑娘,这大雨天你还……”
“还不快点开门,你就这样让我在外面淋雨!”
丁西无奈,忐忑不安地打开门。
冷气扑来,来人轻飘飘落入房中,丁西赶忙关上门,把刮进来的雨线挡住。
来人披着一件黑纱,轻轻在屋中转了一圈,才慢慢把黑纱翻起,露出一张惊魂动魄的脸来,一如刚刚出浴的美人。
“怎么了,你看什么,还不请我坐下?”
“请,请坐!”
咯咯咯,她一边笑,一边坐在灯下。
“丁公子还不休息,一个人在屋子琢磨什么呢?”
“没有琢磨什么,外面天降大雨,只是,只是正要准备休息。”丁西心情复杂,一时不知该怎么表达,说的深了,真有点怕她,说的浅了,又好像自己不知好歹。
“看你的样子,好像不欢迎我来么?”
“没有,没有,当然不会。”
她望着丁西又咯咯咯笑起来,她真爱笑啊,丁西心想。
她道:“那就是喜欢我来喽。”
“是,是,姑娘能记挂在下,在下当然高兴。”
“唉,我也不知道你真高兴,还是假高兴,这小院子平时也难得有个人来,清静倒是清静了,难免也使人烦闷,正好今夜无事,便想着你或许也是如此,一同说说话也好,你真的不介意吧。”
丁西住在人家府上,那还敢说介意的话,忙深施一礼道:“在下感谢姑娘的好意。”
“感谢我什么?感谢我深夜过来看你么,用不着行这么大的礼吧?”她美目一转,似深情含笑,似不解其意。
丁西被她看得窘迫,垂眼道:“一则感谢姑娘的记挂,二则感谢上次的辛苦,对在下帮助甚大。”
“你说的是,上回我带来的月宴粥么?”
“正是,那月宴粥一定是珍贵之物,比得上传说中的神丹妙药了,也是在下贪心,冒昧请问姑娘,那月宴粥还有没有?”
“你都讲过了,那么珍贵的东西,也不是想做就能做到的,想有就能有的,必须要采到天冰草、华荷叶、金线芙蓉豆、玉青豆、红芸豆,主作物是象牙米,山泉水浸泡十天,用火慢慢熬,细细炖,火候不可大也不能小,仔细看着,三天三夜的功夫,方能做成。”
丁西全没有听过这些东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这些东西那里可以采到?”
“天极山,万青岛。”
丁西还是没有听过,“天极山,万青岛,离这里远吗,我怎么都没有听过?”
“天极山在大凉国以北万里之外,万青岛在黑育国的西方,被称为海外仙岛。”
大凉国和黑育国他当然知道,不过也仅仅听过而已,那都是海外之国,千万之遥,丁西心就凉了半截,苦笑道:“不知姑娘还有没有这月宴粥?”
“有,还是没有,全看公子你的表现了。”
“看我,看我什么表现?”
她不言语却手托香腮说道:“公子觉得我美吗?”
这一下,丁西有些吃不消,觉得自己脸上发烧,道:“姑娘貌若天仙,在下,在下还从未见过姑娘这样的。”
“是吗,”,她笑着道:“那你说,我和玉铃谁最美?”
丁西心中苦笑,只好说:“都美,二位姑娘都一样美貌无比!”
“哼!亏我这样想着你,下着大雨来找你,本来有些关键的话要讲的,既然你如此应付于我,敷衍于我,那就不谈也罢,小女子告辞”,她的脸色马上沉下来,豁然起身,作势要走。
丁西说的确实是心里话,但不知道怎样得罪了她,甚是不解,听她的意思还有事要说,难道是关于月宴粥的吗?赶忙赔礼道:“在下说话冒失,但是句句都是实言,请姑娘不要生气,你们各有各的美貌,各有各的性情,只是我嘴笨,一时分辩不清楚。”
“看你紧张的样子,我不过逗逗你而已。”黄甫月亭忽然又转怒为喜,笑得花枝乱颤,笑得丁西有些恼怒,但一见她娇柔可爱的样子,又马上化为乌有。
“好了,不笑你了,说正经事,你还想吃那月宴粥么?”
“我知道自己有些得拢望蜀,但是那月宴粥,对我确实大有裨意?”
“月宴粥嘛,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而且你不能再吃了?”
“为什么?”丁西好奇道。
“你都忘了当时什么样子了吗?”她笑着说,那双好像会说话的眼睛,让丁西记起当时的情景,不由得脸上发烧,全身燥热,突突突,烛灯火苗升的好高,丁西忽然觉得虽然两姐妹一样是极美的花,但是她这一朵,开的更鲜艳,更热烈!
未等他说,黄甫月亭又道:“可惜你把我的好心全浪费掉了,否则不是你现在这点成就,你不明白是不是?再往深处说嘛,恐怕你也不甚明了,有朝一日你自会明白的,这也说明,此物多吃无益,现在你还没有这个福份受用。”
丁西被说得干笑了几下,心里想,真的吗,也不尽然吧,要是我自己动手,情况也许会不同,只是暗恨自己怎么一点定力也没有,企盼凭借月宴粥再使自己更进一步,听她如此说,也不好去要了,很是失望。
黄甫月亭似乎看透了他的心事,笑道:“怎么,不高兴了么,如果你表现的好,或许还是有机会的,不必急于一时。”
丁西听不明白她什么意思,只是心中莫名一热,道:“那都是我的造化。”
她咯咯咯地笑起来,道:“月宴粥只是一种辅助之物,并不能帮你练成功法,关键之处,还在于你自己。”
“姑娘的意思是?”
“你现在最烦恼的,是不是那两页功法还没有练成?”
“正是,姑娘何以知道?”
“一看你的样子就明白了,这有何难?今夜我来就是想告诉你,现在就是练功的好机会,难道你还要白白错过吗?”
“你是说……”
“听!”
这时,长长的白光闪过,照亮了整屋子,紧接着,轰隆隆的雷声连绵不绝,震得屋顶好像要炸裂开来。
两人静听半响,等这一阵惊雷过去。
丁西苦笑道:“你是说这雷声吗,我也注意到了,反复试过,只是一无所获。”
她笑了。
“你笑什么?”
“公子果然是聪明人,不过你用的方法不对,当然徒劳无益,我这里有一个办法,或许你可以试试。”
丁西动容道:“什么办法?”
她站起来,走到屋子中间,轻抬双手,掌心向前,停在胸间,双手抬时,绣着红色莲花的袖口滑落,露出一小截洁白的手臂,丁西不敢去看,却也不明白她在做什么,想干什么。
“你愣着做什么?过来啊。”
丁西疑疑惑惑,局促地走到她面前。
“抓住我的手。”
丁西大吃一惊,“这,这,这怎么行?”
黄甫月亭杏眼一瞪,道:“磨蹭什么,难道你不想练成功法么,我可是好心来帮你,你要不想练,那可随你。”那双美目好像嘲笑他胆小如鼠一般。
丁西的心又乱跳起来,转念一想,人家都不怕,我怕个什么,就算考验自己的定力了吧,一定不能像上次一般出丑,遂轻轻抓住那双玉手,只觉得光滑细腻,柔弱如骨,有说不尽地美妙之处,吓得他轻轻攥着,一点也不敢用劲,好似怕捏碎了一般。
她抿嘴一笑,好像奸计得逞似的,却又马上严肃起来,道:“收思凝神,不要胡思乱想,你这样怎么能练成功法呢。”
丁西自觉脸一红,赶紧把绮丽的心思赶出去,凝神搜寻外面的雷声,此时,外面只有哗哗哗地雨声,惊雷迟迟不来,然后又去回想黑皮书上的法决,在心里一字一句地将它读出来,不知怎么搞的,想了上句,忘了下句,也许是离她太近了吧,阵阵幽香扑鼻,止不住想,这是她的体香么,怎么会这样好闻。
丁西正跟自己较劲的时候,忽听她低声道:“凝神,来了”,好像停了很久很久的雷声终于又到了,这一次,炸雷、惊雷、响雷、闷雷连绵不绝,好像从头顶一直响到天外去。
但这些却不是丁西所注意的,令他惊奇的是,从她的手掌中传出一股奇异的力量,像温热又细细长长的泉水流进他的心田,他所练的功法竟不由自主地被引导起来,流转起来,他仿佛又长了眼睛,又长了耳朵,能看见筋脉中泉水一样的东西在自己身体里哗哗哗流动的轨迹,看见它们变作欢快地银色圆球蹦跳着,相互碰撞着,像是一颗颗雷球,刺啦刺啦,闪烁着火花。
泉水流转的速度愈来愈快,迸现的雷球越来越多,每过一个穴位,就像被金针刺了一下,丁西大汗淋漓,身体不停地颤抖,竭力忍受针刺的疼痛,不时地发出闷哼。直到,啪地一声爆响,似乎什么东西被敲碎了,针刺的痛苦突然减弱下来,直到消失,身体变得透明起来,仿佛自己化作一滴雨珠,化作天上的一道闪电,远处的一片树叶,全身异常畅快,忍不住发出舒服的叹息。
“看……我……”一个温柔又饱含无限诱惑的声音蓦然响起,他不由自主地看向一双深情地眼睛,像一阵春风拂过心头,像热烈的夏雨洒向大地,像青草那样绿的纯粹,像花朵一般红的娇艳,紫的奇异,他颤抖着,燃烧着,无法控制,一把抱过面前的身体,情欲的海浪疯狂地拍打,掀起巨浪滔天。
突然,一条巨大的黑影从狂涛巨浪中腾空而起,仰首咆哮,清亮的龙吟响彻天际。顿时,天空碎了,巨浪退了,青草、红花、绿树忽然都化作粉沫,天色昏黄,世界塌了下来。
丁西大叫一声,大汗淋漓地醒来,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躺在床上,但是,刚才那一种难以忘怀,冲动又野蛮的感觉犹未消散。
他一骨碌爬起来,看见,黄甫月亭又包裹在朦胧的黑纱之中,脸色极其难看地盯着墙壁,墙壁上,一把绿鞘宝剑剧烈地颤抖着,一开一合,发出一阵又一阵清鸣,正当他惊疑之际,声音戛然而至,绿鞘宝剑恢复了平静。
“宝剑上有你的精血?”她冷漠地问道。
“是的。”
“什么时候?”
“玉铃赠我宝剑时。”
“哼!”她不再问话,一转身飘然离去。
丁西追到门边时,那里还有她的身影,一阵寒风袭来,他打了个哆嗦,低头一看,大吃一惊,自己全身上下几近赤裸。
他赶忙关上门,披上衣服,心情犹自不能平静,一屁股坐下来,脑袋里昏沉沉乱糟糟,忽然,他想到什么,起身摘下宝剑,它依然还是原样子,绿色剑鞘,上面刻着繁复的画纹,辩不出是什么图案,拨剑出鞘,乌沉沉的剑身,透出一股奇异的亮光,心道,宝剑啊,难道那条巨大的黑龙,就是你所化吗?
他反反复复没有看出什么奇异之处,不禁长叹一声,也不知自己叹息什么,一夜无眠。
第二天,天色仍未转晴,下着淅淅沥沥的细雨,无法出门,他便盘坐在床上一边回忆昨夜的情形,一边练功,渐渐进入到忘我之境。
不知过了多久,他模模糊糊似乎摸到新的边界,他细听淅淅沥沥的雨从九天垂落,洒向广阔地大地,沉入泥土,向深处更深处浸润,树叶伸手捧住了雨滴,一滴两滴三滴,哗啦,一大片雨从叶掌中滑落,然后重新接着,一滴两滴三滴。一颗小小的头从树叶中伸出来,绿绿的圆圆的,一个小小的身体从泥土间钻出来,黄黄的长长的,小小地精灵从水滴中冒出来,闪闪的亮亮的,从花朵中,青草中,空气中,天地万物中,一个又一个精灵一般地东西跳出来,汇成了河,汇成海,它们碰撞在一起,刺啦刺啦作响,跟从丁西的引导,百会、前顶、上星、神庭、上脘、中脘、下脘、水分、神阙(肚脐)、阴交、气海……不停地循环往复。
一声长啸,穿透寰宇。
丁西飘身下床,惊喜地上下打量自己,他的耳朵、眼睛、鼻子仿佛灵敏了百倍,听得见细雨浸入泥土时咯噔咯噔的声音,看得见树枝上绿叶下避雨的黑色甲虫壳上的条纹,辨别出空气中飘荡着那一种花香那一种?木香,他好像进入了一个生机勃勃的新世界。
第二天,黄甫玉铃终于来了,一副冷冰冰地模样。
“黄甫姑娘,我已经……”
她一摆手道:“我知道了,如果你能沉心静气,不受诱惑的干扰,靠自己的体悟修成入门功法,还会比现在强上十倍。”
丁西脸上发烫,心道,难道她知道前几天发生的事么,但转念又一想,若不是发生了这些事,现在的我连边也摸不着呢。
黄甫玉铃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怎么,你不以为然吗,这一点点差别,可能就是你保命的关键。好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请把宝剑取出来吧。”
“在剑身上滴一滴精血。”
丁西依言而行,同上次一样,他的血一入宝剑,迅速溶进去消失不见,好像被一条蛇吞了下去。
但是,他奇怪地感觉到宝剑似乎拥有了生命,他与宝剑之间好像在冥冥之中融为一体,它就是自己,自己也是它,但又说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这是?”他没有意识到,从这一天,未来的生命已经变得完全不同,就像玉铃说得,他走向生命尽头的路开始加速,只是现在他全然不知道这些,正沉浸新奇的世界中。
这时,这个世界突然又有了新的变化,很突兀地,一束刺目的蓝色光华迸射而出,在脑海中铺出一片光亮来,他解释不清为什么会在脑海中看见这些东西,就像黑夜中打起灯笼照看别人的脸。于是,他全神贯注去看,用心去看,很快蓝色光华中跳出一个个小小的字来,形成一片完整的文字,可是每当他刚看完一个字,这个字便不见,最后这个世界恢复了黑暗。
“奇怪,刚才我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些东西。”
“记住了吧?”
“什么,好像,好像,太快了,我一个字也没有记住,那是什么?”
“剑决!”
“什么?剑决?怎么会出现在我的脑子里?可是我完全没有记住啊,这该怎么办?”
“一点也没记住?一个字也没记住?”
丁西想了想,苦笑道:“好像是这个样子,我分明看得真切,可是怎么会一个字也想不起来了呢?”
黄甫玉铃嘲笑道:“练功讲究心无旁鹜,沉心静气,你如此心猿意马,还不以为然,怎么能练得精妙,那能体会深刻,如果你的入门功法再强上十倍,就不会是这个样子。”
“是么”,丁西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
“那本感应决,你可以继续修炼,宝剑也要时刻带在身边,慢慢地增加你与它之间的感情。”说完,便要走出院子。
丁西急忙追在她身后道:“你还没有告诉我,那篇剑决能不能再出现,不然我怎么练剑?”
“你多下点苦功,它自然还会与你相见。”黄甫玉铃似乎还有急事要办,脚步匆匆。
“还有,还有……”
没等他说完,她的声音已远远地传来:“放心,姐姐暂时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唉,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摇摇头,“你若是像你姐姐一样,那该多好,究竟我那里得罪你,总是冷冰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