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芬奇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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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尔人”之城

15世纪末,法国外交官菲利普·德·科米纳对伦巴第地区赞叹不已,认为它是世界上最美丽富饶,人口最密集的地区之一。那里虽然地势平坦,但骑马穿过还是有点困难,因为伦巴第和弗拉芒地区一样,甚至比弗拉芒地区有更多的水沟。“但那里要好得多,也肥沃得多,那里既有好的粮食,也有上好的酒和果子,而且那里的田地似乎永远生生不息。”15世纪末,米兰大都市约有12.5万人,是佛罗伦萨人口的3倍。在游人眼里,这座城市仿佛没有城墙,周边的郊区紧密围绕着城市分布开来。

米兰的繁荣——尽管只有少数上层人士才能享有——不仅得益于贸易,更重要的是来自丝绸生产、军火工艺和为宫廷供应的奢侈品的收益。统治这座城市的斯福尔扎家族是权力的新贵。这个王朝的建立者弗朗切斯科·斯福尔扎(1401—1466)是一个农民出身的雇佣兵头目和一个乡下姑娘的私生子,作为雇佣兵队长,维斯孔蒂家族最后一位正统继承人菲利波·马里亚·维斯孔蒂(1392—1447)的女婿,他开创了自己辉煌的崛起之路,最终一跃成为米兰公爵。在菲利波·马里亚·维斯孔蒂死后,弗朗切斯科凭借个人超群的政治智慧掌控了国家。他在权力斗争中最亲密的盟友就是科西莫·德·美第奇,包括他的金钱。从这位佛罗伦萨人的角度来看,威尼斯人的威胁似乎远大于老对手米兰的威胁,而在更早之前的1402年,米兰公爵吉安·加莱亚佐·维斯孔蒂几乎夺取了佛罗伦萨这座城市。伦巴第地区的动荡成为当时“最尊贵的”威尼斯扩张意大利北部领地的动因。这遭到了美第奇政权与其新盟友的反对。

当列奥纳多到达米兰时,米兰的强势掌权者是卢多维科·斯福尔扎(1452—1508),他也是弗朗切斯科之子,因为肤色黝黑,被称为“摩尔人”。他的哥哥加莱亚佐·马里亚于1476年被刺死,卢多维科是不是谋杀的教唆者不得而知。两年后的帕齐阴谋似乎是这起发生在圣斯特凡大教堂的暗杀事件的再现。卢多维科还成功架空了合法继承人吉安·加莱亚佐·斯福尔扎(1469—1494)。之前权倾朝野的宰相奇科·西莫内塔于1480年被“摩尔人”下令斩首。

如果说这时的佛罗伦萨很像古典时期的雅典,米兰就是意大利的斯巴达。阴森的斯福尔扎城堡建在破旧建筑的残迹上,与其说是一座城堡,不如说更像是一座堡垒。相较于防御外敌侵扰的目的,四方城墙似乎更多地是在防御内部的敌人。这里的宫廷气氛不像佛罗伦萨那样受柏拉图学派作家和信徒的影响,更多时候的主角是实践家、工程师、数学家、建筑师,其中多纳托·布拉曼特(1444—1514)[1]影响力最大,除此之外还有占星家。历史学家或多或少总喜欢改写历史。他们为斯福尔扎家族设定了基调。人文学家乔治·梅鲁拉受命撰写了一部关于维斯孔蒂家族的历史,也就是卢多维科母系祖先的历史,从而令这一家族的后代更添荣耀。在文士的帮助下,卢多维科成功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叫安古斯的伦巴第人的后裔,神话中罗马城的创始人埃涅阿斯的孙子。弗朗切斯科·斯福尔扎采用了维斯孔蒂家族的蛇形卷冠纹章,这样也就建立起了与维斯孔蒂家族的联系。他最引以为傲的头衔是继承自一位巴里公爵的爵位。1464年,那不勒斯的费兰特,也就是斐迪南一世,将这一称号赐予弗朗切斯科·斯福尔扎的一个儿子。

早在弗朗切斯科·斯福尔扎的时代,佛罗伦萨和米兰之间的文化交流就已经相当频繁。米兰在文艺复兴时期留下的最重要的财产就是为穷人建立的一所医院,当地人称之为“大房子”,由佛罗伦萨的“美德之友”菲拉雷特所建造,而这要感谢中间人科西莫·德·美第奇。菲拉雷特还设计了斯福尔扎城堡的优雅塔楼,这座塔楼在1521年的一次火药爆炸中被毁,现在我们看到的是重建后的形制。

米兰也留下了美第奇家族的光辉足迹。科西莫建造了一座宫殿,被威尼斯人马尔坎托尼奥·米希尔称为全城最美的宫殿。这座建筑的主人是美第奇家族驻米兰财政代表皮杰罗·波尔蒂纳里,建筑师很有可能也是菲拉雷特,建筑物的长宽都足足有50米。里面有一个大院子,由拱廊包围起来,另外还有一个较小的院子,中央有一个喷泉。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提供茶点的花园,展示出托斯卡纳和伦巴第元素的奇妙融合。佛罗伦萨的文艺复兴艺术还出现在圣欧斯托焦圣殿中的一个小祈祷室中,它的湿壁画是由文森佐·福帕(约1427—约1515)绘制的,也由波尔蒂纳里委托制作。不言而喻,佛罗伦萨人的支配地位并没有让米兰人感觉到竞争的意味。当暴雨冲刷了菲拉雷特的建筑和圣贝内代托修道院的四壁后,弗朗切斯科·斯福尔扎的宫廷建筑师巴尔托洛梅奥·加迪奥抱怨道:“这些佛罗伦萨人什么都想自行其是,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现在保留下来的只有18世纪末未被拆除的美第奇家族银行遗迹。斯福尔扎城堡的博物馆则还保留着雕刻有皇帝半身像的圆形浮雕和一个类似凯旋门的入口。

文艺复兴时期所有的画家、雕塑家、学者和诗人都渴望跻身宫廷,因为这样就能摆脱行会的影响。为王侯们服务赚钱最多,俸禄和特权都十分吸引人,同时还有免于惩罚和赋税的权利。他们甚至还能获得贵族特权。宫廷艺术家可以生活在一种智识上让人兴奋的氛围中,对庆祝活动,可以同时作为组织者和参与者体验这一切。当时的宫廷演奏的都是真正的音乐。对大多数艺术家来说,这都是幻想中的职业,但对像列奥纳多这样的一流艺术家来说可不是。他从佛罗伦萨来到米兰靠的是两个王朝之间良好的政治关系。他衣冠楚楚的外表,幽默的个性和魅力或许也为他进入卢多维科·斯福尔扎的圈子提供了帮助,而他最终也站稳了脚跟。米兰成为他近20年的家乡。

人们经常引用的一封列奥纳多写给“摩尔人”的类似于求职简历的信,时间大约可以追溯到他在米兰的早期岁月。然而,这封信并没有标注日期,笔迹似乎也非出自他之手。也许这封信从来都没有被寄出去。在这封信中,列奥纳多强调了自己作为武器发明家的能力。他提出让斯福尔扎看一看自己的“秘密”。在下方的一份长长的清单里,列奥纳多说明了自己的创造能力。其中有轻巧、便于运输但又稳定的桥梁,攻城武器以及经得住最大威力的射石炮袭击的船舶。他善于从包围圈中挖出水来。他知道如何能够无声无息地开辟出隐蔽的隧道,即使是在沟渠和河道下面他也能做到。他还写到了可以突破任何防御圈的装甲车。如果有必要,他还可以制造大型火炮、迫击炮和轻步枪,以及弹射器、攻城槌和其他“效果极佳”的武器。

此外,他还知道公共和私人建筑的奥秘,并且完全不害怕与专业建筑师进行比较,他还能把水流从一个地方引到另一个地方去。直到信的最后,执笔人才开始夸耀自己的艺术才能。“我能够用大理石、青铜或黏土来雕刻;在绘画方面,我可以让所有的想象成为现实,而且和其他任何人做得一样好。”信的最后,列奥纳多讲到了斯福尔扎宫廷十年来一直苦心经营的艺术项目,也就是青铜骑马雕像。“这将是对王侯,对你们的父亲,还有斯福尔扎这一光辉家族不朽荣耀的永恒纪念。”关于这一点,后面还会有更详细的论述。

在米兰的初期,列奥纳多手头的工作是一件祭坛作品,也就是那幅《岩间圣母》。这一次,列奥纳多终于完成了这项任务。我们看到这幅画有两个版本:一件在卢浮宫,另一件藏于伦敦国家美术馆(彩图12、13)。关于这两个版本作品的文字记录比列奥纳多其他任何作品的都要丰富。但是这些记录彼此之间相互矛盾,而且关于两幅画的创作缘由以及后续的辗转命运也有多个不同版本的说法。

注释

[1]多纳托·布拉曼特是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极为重要的建筑师,对世界建筑的发展也有深远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