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使求生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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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守山粮

后世的一段记忆如巨浪般涌现到张义的脑海中。

那是一个暑假,张义接了个修补野外宋代古城墙的课外实践活动,当时考古队从城墙上扒下来了一批材质特殊的城砖,考古队的老师傅敲着砖对张义说这是‘守山粮’,是古人用糯米混合着盐巴、白土(碳酸钙)蒸熟,又捣碎后填入模具中压制而成的砖坯粮,筑城时将守山粮垒到城墙上,能保存几十年不变质。

若是后面起了兵祸或灾年到来,城中爆发饥荒,便从墙上凿下守山粮应急,一块巴掌大小的守山粮便能熬一大锅粥。

“守山粮、守山粮,守着宝山不愁粮。”老师傅抽着从附近老乡那里换来的旱烟说。

“这玩意历朝历代都有,是咱老祖宗用来保命的宝贝!”

张义当时还调侃守山粮就是古代的压缩饼干。

张义喜出望外,他抱着老马硕大的马头吧唧亲了一口,然后抽出佩剑,小心翼翼的掘出了一块被啃了半拉的城砖。

“郭子,点火!”他抱着一尺长的城砖大喊,“快烧水!”

不一会儿,一大群人围着篝火,看着锅中越搅越粘稠的糊糊口水横流,淡淡的米香刺激着每个人的味蕾。

“此物当真能吃?”李恭擦着口水质疑道。

“闻着像粮。”辎重营屯长用手扇着热气嗅探着。

“咕噜。”郭野咽下一大口口水,“这绝对是粮食!”他拍着胸脯打包票,“我家就是贩粮的!”

张义猜测这可能是范夫人城的建造者留下的守山粮,他舀起半勺热气腾腾的糊糊,还没吹凉便被郭野一口给吞了下去。

“嚯嚯嚯!”郭野烫的龇牙咧嘴,舌头一弹就吞了下去。

“如何?”众人急切地问道,“能饭否?”

郭野满足的舒了口气,“咽太快了,没尝到味!”他很无辜的撇撇嘴,说着抢过张义手中的勺子,饿虎扑食一般,舀起糊糊酷哧酷哧的吃了起来。

“你小子吃独食!”众人后知后觉,一群人一拥而上,也不顾什么上下尊卑,纷纷拿起餐具抢食起来。

不一会儿,一大罐糊糊被吃了个干干净净。

郭野撑得直打嗝,这糊糊不仅有米香,还带着盐味,味道真是胜过山珍海味。

李恭则一头扎进了锅里,很不顾及形象的舔着锅壁上的残留。

辎重营屯长热泪盈眶,抱着张义不撒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将军真神人,给我们变出吃的了!”

张义伸出舌头舔干净嘴边的残渣,“走!”他拉起屯长,“咱们去挖粮食!”

众人一夜未眠,他们在内墙中挖出来了整整一千多块守山粮。

城中六百人,每天敞开肚子也不过吃掉三十块守山粮,省着吃的话,起码两个月不愁断粮。

两个月时间,即使援军没到,逐水草而居的匈奴大军也会撤退,草都吃没了他们还不走?大将军卫青可是拎着刀子满草原找他们拼命呢。

望着堆积如小山的守山粮垛,张义像中了彩票大奖一样兴奋,周围汉军又哭又笑,看向张义的眼神里充满了崇敬。

城中各个灶台一齐开火,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白嫖,不,吃饭的喜悦。

张义端着头盔,头盔里盛着刚出锅的守山粮糊糊,他拿着一个小木板做勺子,舀起一勺吹凉了喂给张大眼。

张大眼一边吃一边流泪,周围的伤员病号也哭的一塌糊涂,他们已经做好了绝食饿死,为袍泽节省口粮的觉悟。

可张义找到了粮食,他们的将军又一次救了自己。

“每个人只能吃一碗!”张义回头朝众人大喊,“吃多了会把肚子胀破!”

“喏!”数百人齐声回应。

只有老马很受伤,它发现自己没有嚼果了,只好拉了坨又臭又稠的粪团以示抗议。

苏建悠悠转醒,他虚弱的睁开眼睛,一位身着戎装的儒雅中年男子正坐在床头。

“醒了?”中年男子关切的问道,嗓音中正淳厚。

苏建不顾中年男子的阻拦,挣扎着爬下床,一头跪倒在男子身前。

“大将军!”

中年男子正是后世称为千古良将的大将军、长平侯,卫青。

“赵信反了!”苏建杵首泣血。

“末将手下三千弟兄,全没了!”

夜空星光灿烂,剽姚校尉霍去病正百无聊赖的躺在拴马桩上,手里挥着马鞭,胡乱抽打着地上的枯草。

这是他第一次随军出征,本想在草原上撒欢的他却被舅舅卫青勒令驻防大营,这让霍去病感到无聊至极。

“咚咚咚!”聚将鼓响了起来。

霍去病敏捷的翻身下桩,吐掉嘴里叼着的草杆,撒开双腿向中军大帐跑去。

火把映照着他的盔甲,像夜空中最亮的流星。

大帐中熙熙攘攘,各营主将、校尉齐聚一堂。霍去病不愿和他们挤在一起,索性倚在了营帐门口的柱子上。

身材肥胖的强弩将军李沮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见帐内人多,便站在了霍去病身旁。

他朝霍去病点头示意,这位英武俊朗的霍家子可是天子门生、皇后外甥,将来贵不可言呐。

霍去病皱了皱眉头,他闻到了李沮身上的酒味,“人家是食言而肥、食肉而肥。”他抱着双臂说,“你倒好,来个食酒而肥!”

李沮尴尬一笑,往旁边靠了靠,给霍去病留出更多的位置。

卫青背对着众人,负着手站在大地图前。

他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我军先锋于夫羊句山以南遭遇单于主力。”

“赵信叛逃匈奴。”

“三千先锋尽没。”

“唯余苏建一人死里逃生。”

消息过于劲爆,大帐中鸦雀无声。

卫青转过身,仓啷拔出宝剑,“陛下英明神武,予我等衣甲粮秣,我辈敢不效死!”

“今大军出塞,扫荡漠南,未建方寸之功,你我何颜回觐陛下!”

“匈奴顽寇,昔杀我百姓、今戮我袍泽,家恨国仇,必雪于此役!”

“李广听令,率本部兵马前出呼什河,截断单于退路!”

“喏!”

“公孙敖听令,统期门骑、屯骑、越骑渡西河、巡狩瀚海以东。”

“喏!”

“其余各营随中军直插夫羊句山!”卫青将剑指向先锋汉军老营位置,“务必于此歼灭单于主力!”

几天后,范夫人城外的匈奴临时营地。

“噼!噼!”右大都尉罗姑比正拿着鞭子抽打着部下,他不明白为何这么多天了,五千多匈奴勇士还是没有拿下面前这座小城。

打,打不下来;困,也不知道那些汉人带了多少粮食,这么多天了还生龙活虎。

“再给你们三天!”他咬着牙怒斥,“还攻不下就带着脑袋去找大单于请罪!”

“呵呵呵~”

一阵尖细的笑声从营帐外传来,“右大都尉何必动怒呢~”

罗姑比极为厌恶的转过头去,来人是当今大单于最看重的谋士中行说。

“没卵子的羯羊!”罗姑比暗骂一声,他抽抽鼻子,不知为何,右大都尉老是觉得中行说身上有一股尿骚味。

穿着华贵羊皮衾的中行说笑意盈盈的走到罗姑比身前,他五十岁不到却已白了头,面相极为阴柔。

他从怀中掏出一皮囊还温热的酒,“这是大单于赏给右大都尉的,请!”

罗姑比粗鲁的夺过酒囊,他很是讨厌这个从汉地叛逃过来的死太监,认为他是一头狡猾的狐狸,只会站在大单于的影子里使着阴招。

“大单于派我来问问,这城中的汉军战力如何?”

“弱的像羔羊!”

“哦?那为何久攻不下呢?听说还打光了两个千骑队?”

“本都尉不过是在戏耍他们!”罗姑比动了怒,气势汹汹的将脸怼到中行说面前,鼻翼一张一合的喘着粗气。

“咯咯咯~”中行说掩面而笑,“大都尉不要动怒,咱家是带着大单于的旨意来的!”

“罗姑比听令!”中行说正起神色,换上了上位者的语气。

“狼不会捕猎护崽的牛羊,鹰不会抓呲着毒牙的蛇!”

“城里的汉人成了困兽,聪明人是不会和困兽搏斗的!”

“你是挛鞮氏(单于家族)的人,你的手下是挛鞮氏的财产。不要再浪费挛鞮氏的财产了。”

“斥候传来消息,汉朝大军已经向这里进发了,我们要带着兵马回漠北。”

“醍醐氏的狐鹿姑,那个抢走了挛鞮氏右谷蠡王爵位的贼娃子,他会接替你和汉人对峙。”

“让狐鹿姑和汉人斗去吧!”

得知卫青挥军北上后,在中行说的建议下,伊稚斜决定来一手接刀杀人,让死对头右谷蠡王狐鹿姑接替罗姑比,以范夫人城中的汉军为饵,将狐鹿姑吸引在范夫人城周围,同时封锁汉军到来的消息,让右谷蠡王的两万多人马和汉军两虎相斗。

而阿古律、罗姑比也证明了范夫人城中的诱饵足够硬,足以将狐鹿姑拖到汉军主力到来。

“阿嚏!”张义打了个大的喷嚏,料峭春风中,他正带着辅兵们收集城里散落的匈奴箭矢,“谁念叨我呢?”

半米长的匈奴箭,从中间截掉尾部,刚好可以代替弩箭使用,就是匈奴人的箭头大多是骨质或石质的,杀伤力差了些。

有了守山粮的支撑,汉军士气大振,不仅没让匈奴人再登上城墙,还主动发动了几次反冲锋,阵斩了亲临前线指挥的千骑长一名。

“将军!”李恭在城上兴奋地挥舞着手大喊。

他指向城外,“匈奴人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