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明日又隔天涯
回衙门途中，江枫陪锦川坐船头喝茶醒酒。四遭森然漆黑，圆月升起，一上一下相辉映。船行的慢，慢慢驶向圆月深处。风吹得衣衫飒飒作响。两人陷入沉默，听着桨橹哗哗拨水声。
良久，锦川叹了一口气。
“在想什么……”
“你说，人死后会到哪里安身？”
“再喝点茶，你今儿喝多了酒。我倒要劝你少饮酒。”
“回答我，难道你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么？”
“归于尘归于土，未必不好。”
“或许只有爱才让我们贪恋今生今世吧……我已看不清远方……”
“不要这么说……我们每个人都牵挂你，或者公主放弃从前种种也可去越国隐居……”
“我写信给南国皇帝没有一点回应，我怕他们不会是盟友或有可能成敌人。”
“曾茂拥有朝廷最精悍的军队，他本人又久经沙场且名义上他已是君王……许多人还在观望，他们不会轻易站队。公主有没想过，他负了一个人却不会负天下百姓，有时候背水一战也不过是逞个人恩怨！”
锦川不悦：“你不是我，怎么感受到我的切肤之痛，我的父兄多年基业毁于一旦，江山易姓，曾经的宫阙变作他人的舞台，怎么不恨！这天下有没有公平二字？他骗得我家江山，我活着一天就叫他不得安宁，我不但让天下人知道他忘恩负义也要后人都知道他虚伪的嘴脸，就算螳螂挡车又如何？至少不愧我心！”
“听说公主不但逼那些豪绅拿钱出来还加大商人和百姓的税收，而且不断征用壮丁充军，这样下去会丢失民心。”
“你倒是了解的清楚。”
“我昨天就过来了……一开始我不知道公主在治理这座城池，听了这些措施，我感觉太激进，今日见你的背影，我豁然明白，这位长官不会是别人，正是报仇心切的你……”
锦川苦笑：“孤注一掷总好过窝囊至死。我还活着，只因那口气咽不下。若我不存在了，你会每年给我祭拜吗？”
“我和拂衣真心希望你放下执念，泛舟湖上，与朋友们常常小聚，这样自由自在的生活难道对你一点吸引力没有么？”
锦川定定地瞅着江枫，仿佛对方永远看不够似的。
“是你在劝我那些话，若是别人我真想杀了他！”
江枫明白自己劝说什么都是徒劳，他进船舱拿包袱出来：“这里除了我换洗的衣服，有百两金子，公主先拿去筹备粮草，我知道这无疑是杯水车薪，不过也是我和拂衣的心意。”
锦川转身望着江枫，不去接装着金子的布袋，轻轻摇头：“不用，你的心意我领了，这点钱你和她还要生活，军费的事我会想办法。从扬州运来一批物资即将到达，钱的事不用那么窘。我又派使者出去见南国皇帝，如果他们支援我灭掉曾茂，我愿意把淮南还给他们……难道这样的条件还不够诱惑么？”
“我恐怕南国皇帝只会坐壁上观……公主有没想过，中原百姓其实并不乐意看到这些纷戈，先皇励精图治还不是为了中原百姓过上安宁的生活，如今又要陷入厮杀，或许他根本不愿意看到这一幕……”
“你怎么不去问问庄大哥、崔娘子的安危，他们才是你最需要关心的。”
“我觉得以目前形势和曾茂的为人，他应该不会为难他们。毕竟他们是局外人了。我担心的是你和苏晖。”
锦川内心震动，声音亦低缓很多：“如果你担心我们，那么，你留下来帮帮我们。”
“我来了，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这时船已近埠头，船夫抛锚上岸铺甲板，一行人上岸骑马欲回城，走了会儿，锦川忽然说道：“城门已关，再去行特例开城门，以后怎么行军令呢？还是回商埠附近的客栈等着吧。”
江枫微笑点头。
衡三默默调转马头，提前去找客栈安排住宿事宜。
翌晨，回到官衙，锦川匆匆梳洗过，便去处理堆积在案头的公文，连早餐也在书房简单对付过。未到午时，来至八公山的密函送达，锦川看完密函即可烧了，让外面的护卫去请江枫来。
“苏晖来信说，曾茂派出数万精兵南渡攻打八公山，他急需物资与支援。你速速押送粮草前去探明情况，一切谨慎从事，苏晖年少气盛，你去，凡事有个规劝，他也会听你的……”
说到这儿，锦川将墙上挂着的宝剑解下，慎重托交给江枫：“这是我皇兄临终前赠送我的，宝剑随我难有用武之地，我把转送给你，你带着也算有件称手的兵器，军中将领们见了你也会礼让三分。”
江枫接过剑，虽知此去艰难，为妻弟，为朋友，为知己，为故人，他都无法脱身此局，唯临危受命。两人目光交汇，俱胸怀坦荡。
“你永远有保全自身的权利……回到嫂夫人身边，过安定的生活。”
“那你也要答应我，保全自己……”
锦川微微苦笑，心意已决。转身去写密函托江枫带去八公山。她唤来原先的押运官当他面封江枫为粮草督运，让押运官引领江枫去清点要押送的粮草物资。
待江枫去后，衡三借着送茶点来，对锦川说：“那人不过是个商人，公主怎么就十分信赖他呢？”
“江枫与我是故交，他也曾做过官，治理一州很有政绩，我相信他的能力，你不知道别乱说。”
“眼下正是用人之时，我也想为公主分忧解难，只是我年纪轻没有多磨练，请公主给我个机会。”
“哦？”锦川抬头望向衡三，清秀的面容尚未脱稚气，那份笃定的眼神增添不少稳妥感，她拧眉想了想，“我知你一直上进好学，机会不是没有，你去高将军那里吧，那里正可磨练你。”
锦川说话间已写好密函加盖官印封好，交给衡三，“你现在就去营寨务必将信亲自交到高将军手里。”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