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直系军阀冯国璋——『虎狗之争』和平统一梦难圆
“北洋三杰”之“冯狗”,曾为袁世凯之左膀右臂,既忠诚于袁世凯,又取悦于清廷;既反对袁氏称帝,又能一定程度妥协,且与南方示好;而袁氏陷入困境时,则操纵北洋将领公开对抗,以坐收渔翁之利;与段祺瑞争当北洋老大,则政治手腕略逊一筹;其敛财手腕出众,以致餐馆竞卖“总统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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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字号:冯国璋字华甫
籍贯:直隶(今河北)河间县西诗经村
生卒年月:1859.1.7—1919.12.28 卒年60岁
毕业院校:北洋武备学堂
军衔:陆军上将
最高官职:中华民国代理大总统
军阀派系:直系
生辰八字:戊午乙丑丙午戊子
属相:马
命相:富贵荣华实可当,光明荣达好儿郎。家门隆昌福万千,世代子孙个个贤。云开见月,虽有劳碌,光明坦途,指日可期。
家世:
远祖——毕公,周文王第十五子,因封于冯地,所以姓冯。
远祖——冯异,东汉中兴名将,“云台二十八将”之一,被汉光武帝刘秀封为大树将军。
远祖——冯胜,明代开国元勋,被朱元璋称为“天子骨肉”,尊为宋国公。
一世始祖——冯禄,始迁入诗经村。
高祖父——冯克任,系太学生。其长兄冯大任,曾任武德骑尉;次兄冯清任,为廪贡生。
曾祖父——冯敬修,是贡修生。
祖父——冯丕振,是太学生。此时的冯家已是诗经村首富,形成东西南北四院,正西院冯从善,正北院冯响平,正南院冯丕振,正东院冯志桥。
父亲——冯春棠,字雨轩,因科举落榜,精神失常,又因遭天灾,家道逐渐中落。妻子孙钗,河间十里铺孙申如之女,善良贤惠。
兄长——大哥冯佩璋,常年经营戏班;二哥冯蕴璋,考取拔贡后,候选为州判;三哥冯琥璋,以教书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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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妾子女:
元配夫人吴凤,生长子冯家遂、次子冯家迪、三子冯家遇、长女冯家逊。
继室周砥,无子女。
继室彭氏(大姨太),生四子冯家迈、二女冯家祯、三女冯家贤。
二姨太韩氏,无子女。
三姨太何氏,生四女冯家蝶。
四姨太程氏,生五子冯家周。
五姨太胡氏,无子女。
简历
1859年——1月7日出生于直隶河间县西诗经村。
1866年——入私塾读书。
1871年——入三十里铺毛公书院读书。
1875年——娶毛公书院先生吴震之妹吴凤为妻。
1878年——长子冯家遂出生。
1881年——入保定莲池书院。
1884年——投奔叔祖,入淮军当兵。
1885年——入北洋武备学堂学习步兵。
1888年——应河间岁试,取为案首(即秀才第一名)。
1889年——留武备学堂任教。
1893年——入聂士成部任幕僚。
1894年——随聂士成部开赴朝鲜,参加中日甲午战争。
1895年——随聂士成移驻山海关,任军械局督办。
同年——授知县衔,加五品顶戴。
1896年——被袁世凯委任为新建陆军督操营务处帮办兼步兵学堂督办。不久升为督操营务处总办。
1898年——授知州,加四品衔。
1899年——随袁世凯进驻济南。
1900年——因镇压义和团有“功”,升为补用知府。
1902年——任北洋军政司教练处总办兼练官营总办。升补用道员。
1903年——任清政府练兵处军令司副使。
同年——赴日本考察军事,回国后任练兵处军学司正使。
1904年——督理北洋陆军各学堂。
1906年——任陆军贵胄学堂总办,授正黄旗蒙古副都统。
同年——清政府在河南彰德举行南北两军第二次秋操,任南军审判长。
1907年——清政府陆军部附设军谘处,任军谘处正使。
同年——因办北洋陆军各学堂成绩卓著,赏三代正一品封典。
1908年——任清西陵梁格庄值班大臣。
1909年——军谘处改为军谘府,任军谘使。
同年——任陆军留学毕业生考试主考大臣。
1910年——清廷赏赐一品顶戴。
简历
同年——夫人吴氏病死。
同年——母亲孙氏逝世。
1911年——在第四次秋操中任东路总统官。
同年——武昌起义爆发,任第二军军统,后改任第一军军统。
同年——被清廷封为二等男爵。
同年——调任禁卫军总统官。
1912年——袁世凯就任临时大总统后,冯国璋兼任总统府军事处长。
同年——任直隶都督兼民政长,兼禁卫军总统官。
同年——被袁世凯授勋一位。
同年——被袁世凯授陆军上将衔。
1913年——“二次革命”爆发,任江淮宣抚使。
同年——任江苏都督。
1914年——创办陆军警察学校。
1915年——被袁世凯封为一等公爵。袁世凯称帝后,被任命为征滇军总司令。
1916年——被黎元洪授一等大绶宝光嘉禾章,不久,当选中华民国副总统。
1917年——代理大总统。
1919年——12月28日病逝,享年60岁。
吃粮当兵,不小心竖子成名
常言说,有意栽花花不活,无心插柳柳成荫。代理大总统冯国璋的人生之路,便昭示着这样的“阴差阳错”;他的家人也不得不相信: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这一切,都是从冯国璋弃文经武开始的——
1884年春天,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也是一个值得记住却被遗忘了具体时间的日子。这天早上,在直隶省河间县西诗经村村头,一场母送子、兄送弟、妻送夫的送别场面感动着左邻右舍与过往的乡亲们。
25岁的冯国璋背着简单的行李向送别的亲人挥手告别。亲人们恋恋不舍,反复叮咛:
“既然你非要去当兵,摔打摔打也好,只是别忘了回来参加科考。”
母亲孙氏抹着眼泪说。三个哥哥佩璋、蕴璋、琥璋也都重复着同样的话:
“读了十多年的书,为什么非要去当兵呢?”
“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混不下去的时候就回来啊!”
只有一个人没说话,她就是冯国璋的妻子吴凤。吴凤是第一个反对冯国璋投身行伍的人,当初她的哥哥吴震将她许配给冯国璋的时候,就是看中了冯国璋读书的天赋与勤奋刻苦。吴震是毛公书院的教书先生、冯国璋的老师,对冯国璋走科举之路求取功名一直充满信心。如今冯国璋弃文经武,吴凤虽深怀惋惜,但更多的是担心丈夫的安危,毕竟村里几个出去当兵的,不是死了就是残了。然而吴凤知道,冯国璋认准了的事,别人都无法改变,也只好默默为丈夫送行。
事实上,冯国璋从未放弃过走科举之路。他5岁随父母识字,7岁入私塾,12岁入三十里铺毛公书院,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岂料“文童屡试不得志”。究其原因,并非他学习不好,而是受乡里书院教授内容所限。第二次参加岁考,题目为《魏征和俾斯麦论》,他从未接触过外国历史,更对俾斯麦闻所未闻,又如何能做出文章?为此,冯国璋于1881年进入省级高等学府保定莲池书院,但因家庭贫困,经济上缺少援助,不得不中断学业,于1883年返回家乡务农。
冯国璋出身没落地主家庭,虽然家贫,但对参加科考求取功名矢志不渝,尤其他的三个哥哥都取得了功名,这对他是一种鞭策。如今放弃读书投军,实在是万般无奈。
岂料这一走,冯氏家族少了一个迂腐书生,出了一个民国大总统!
冯国璋来到天津大沽口,通过在淮军的族叔介绍,在淮军统领刘祺手下当了勤务兵。1885年李鸿章创办北洋武备学堂,在淮军各营中挑选有培养前途的兵弁入学。冯国璋在刘祺的推荐下,经考试合格,成为北洋武备学堂第一期学员。
但直到这时,冯国璋仍然没有放弃走科举入仕的道路。1888年2月适逢河间大考,冯国璋回乡参加考试,一举考中秀才第一名,但年底应顺天乡试,却又名落孙山。这一年冯国璋29岁,从此放弃科举之想,返回武备学堂埋头于军事学习。1890年,冯国璋以优异成绩毕业留任教官,1893年投入淮军将领聂士成幕府当差。
入聂士成部第二年,冯国璋随部转战朝鲜、东北,参加中日甲午战争。其间,冯国璋已看出中国旧式军队的弊端,意识到改练新军迫在眉睫。
战后,在聂士成的举荐下,冯国璋担任了中国驻日本公使、其武备学堂老师裕庚的军事随员,出使日本。为此,冯国璋猛攻日语,克服语言障碍,留心考察日本的军事科学,学到许多日本军队的新式训练方式、战略战术以及武器装备知识,阅读了大量日本军事著作,更加感到中国旧式军队的落后以及中日甲午战争中国失败的原因。他根据考察观感,用一年时间编写成兵书数册,后来在天津小站练兵时,又将这些兵书编辑成一部《新建陆军操典》,该书成为中国近代陆军史上第一部军事理论著作。
1896年初冯国璋回国后,听说袁世凯已在小站编练新军,不由得热血沸腾。编练新军正是他的志趣所在,恨不能马上加入其中。但想到三年来跟随聂士成出生入死,聂士成处处提携,恩重如山,如今聂军因甲午战争元气大伤,正是急需人才的时候,自己怎能在这个时候离聂军而去?于是,他打消了投奔袁世凯的念头。
此时冯国璋已升任军械局督办,他那套兵书也在回国之初交到聂士成手中。有一天冯国璋去司令部公干,被聂士成留住,要他去办公处谈话。当时见聂士成一脸的严肃,冯国璋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心里直敲小鼓。走进聂士成的办公处,聂士成说:
“华甫,你写的兵书我看过了,的确不错,难怪袁项城那么赏识你,三番五次给我写信,让我放你去小站。”
冯国璋一听,大吃一惊,顿时紧张得头上直冒冷汗,赶紧解释:
“我没有联系过袁大人,我与他素昧平生……”
“是你们武备学堂总办荫午楼向袁项城推荐了你。我也觉得你更适合到小站,你对编练新军有独到的见解,在老式军队得不到发挥。”
“大人,我不会去的。”冯国璋很干脆地说。
“华甫啊,我知道你是讲义气的人。”聂士成叹了口气,拍了拍冯国璋的肩膀,说,“你一直提倡改练新兵,可惜聂军无你用武之地。如今正值国难,为了国家,你去吧!”
应该说,冯国璋自投身行伍到后来出任临时大总统,第一个对他有知遇之恩的是武备学堂总办荫昌,荫昌不仅留任他在武备学堂当教官,还知人善任地将他推荐给编练新军的袁世凯。第二个对他有知遇之恩的便是聂士成,聂士成的提携和重用,为他日后的升迁埋下了伏笔。小站练兵是冯国璋一生命运的转折,这个转折得益于第三个对他有知遇之恩的人物——袁世凯。
袁世凯为人圆滑,奸诈,素有当代曹操之称。但他与荫昌、聂士成一样爱才、惜才,求贤若渴。尤其在他网罗人才为其崛起奠定基础的时候,更是知人善用,礼贤下士。而冯国璋既是武备学堂的佼佼者,又参加过中日甲午战争,立过战功,且去日本考察过军事,是袁世凯求之不得的军事人才,因此第一次见面,双方便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那是1896年春天冯国璋第一次到小站,当时还没有开往小站的客运火车,他搭乘一列运送军械的火车,到小站时已是暮色苍茫,然后又乘坐前来接站的马车赶到小站驻地,此时早已过了晚饭时分。出乎意料的是,一帮小站将领早已在驻地恭候大驾,仔细一看,个个都是熟人,王士珍、陆建章、段祺瑞、段芝贵、曹锟、王占元等等,都是北洋武备学堂的老同学。大家久别重逢,相互问候,笑语飞扬。
寒暄过后,一个矮胖军官从人群外走过来,王士珍赶紧介绍,原来他就是新建陆军督办、赫赫有名的袁世凯。冯国璋完全没有想到,袁世凯一直饿着肚子和他的老同学们等候在此。
当晚举行接风宴,气氛十分活跃、热烈。袁世凯和冯国璋谈起那部兵书,称赞说:“据我观察,当今军界学子,无出华甫之右者。”
随后,袁世凯任命冯国璋为督操营务处帮办兼步兵学堂监督。冯国璋尽职尽责,老成干练,深得袁世凯器重。不久,督操营务处总办梁华殿在夜间演习中失足坠河身亡,冯国璋升任总办,负责兵法、操典编写等工作,成为袁世凯得力的左膀右臂,北洋新军的兵法操典均由冯国璋一手编订。
随着北洋势力的迅速扩大,袁世凯的地位不断升迁,冯国璋与王士珍、段祺瑞作为“北洋三杰”脱颖而出,职务也跟着步步高升,冯国璋先后升任北洋军阀军政司教练处总办、练兵处军令司正使、北洋行营将弁学堂督办、保定北洋陆军学堂和陆军师范学堂督办等。在北洋军阀的创建时期,他不仅为袁世凯培养了大批军事骨干,也同时培植了自己的势力,为他后来充当直系首领打下了基础。
然而,1905年袁世凯的北洋六镇编练成军后,很快遭到满清亲贵的猜忌。清廷一方面用明升暗降的办法解除其手中兵权,一方面对北洋势力进行分化与瓦解,北洋将领的升迁几乎全部叫停。但唯有冯国璋例外。
满族权贵看中冯国璋,原因是多方面的。1906年清廷建立陆军贵胄学堂,培养满蒙高级军事人才,在物色学堂总办人选时,清廷权贵们主张由满人来担任这一职务,无奈满人中实在找不出一位合适人选,从汉人里挑,却意见分歧很大,直到有人提名冯国璋,权贵们顿觉眼前一亮,很快达成一致。
这首先因为冯国璋是难得的军事理论人才,他对军事理论的精通,在当时堪称权威。同时,冯国璋督办北洋军事学堂等成绩卓然,又带过兵,上过战场,治军有方,可谓有理论有实践。而更重要的一点,是冯国璋对满人历来亲近友好,恭谨有加。
冯国璋处事圆滑,不仅对袁世凯表现得忠心耿耿,对清廷也是巧妙周旋,想方设法讨满人欢心,不仅荫昌对他赞不绝口,就连当时的排汉代表人物满清少壮派军官良弼,说起他也是极尽推崇。
良弼是多尔衮之后,自日本士官学校毕业后,就决心效仿日本明治维新,重振清廷。清廷成立练兵处后,良弼调集各地士官生,以此对抗北洋派,致使士官派和北洋派大小摩擦不断。一次,良弼同军令司的一名军官发生争吵,闹到军令司正史段祺瑞那里。段祺瑞早就看良弼不顺眼,脾气上来,竟当众指责良弼:
“良大人,我看你的手伸得也太长了,军令司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良弼一时僵在那里,难堪之余,只得硬着头皮与段祺瑞理论。岂料良弼一还嘴,段祺瑞气得拍了桌子,指着良弼的鼻子怒斥道:
“你少在这里吵吵闹闹,这里是我的地盘,你给我滚出去!”
良弼顿时满脸通红,浑身发抖。他何曾受过如此羞辱,这个台阶他实在无法下,这个场也实在无法收。就在这时,身为军令司副使的冯国璋闻讯赶到。他赶紧赔上笑脸,拉起良弼的手说:
“赉臣啊,别生芝泉的气,他就这么个脾气,也不是冲你一个人来的,他也经常和我吵嘛……走走走,喝酒去,我请客。”三言两语给良弼撑足了面子,将良弼哄消了气,使得一场风波得以平息。
就任陆军贵胄学堂总办后,冯国璋有了更多接近满族亲贵的时机。这个学堂还附设一个王公讲习所,听课的都是王公懿亲,亲王们也时常去听冯国璋讲课。冯国璋军学渊博,教学深入浅出,听课者无不为之折服,冯国璋也因此赢得清王朝文武官员的信任,声誉随之日高。1907年清政府陆军部附设军谘处,冯国璋任军谘处正使。1908年,冯国璋当上清西陵梁格庄值班大臣。在北洋将领普遍受排挤的时候,冯国璋一枝独秀,步步高升。
1908年11月,光绪皇帝与慈禧太后先后晏驾,立醇亲王载沣之子溥仪为嗣君,由载沣监国摄政。这一消息令冯国璋惊愕万分。因为戊戌变法失败,光绪帝被囚于瀛台,一直被认为是袁世凯出卖维新派所致。如今载沣摄政,势必为其兄报仇。果然不久,清廷以袁世凯患足疾为由,将其开缺回籍。
袁世凯举家离京之日,冯国璋前往车站送行。往日前呼后拥的袁大人,如今变成了光杆司令,除了家人之外,几乎没有几人前来送行。当时风声甚紧,人们怕受牵连,避之唯恐不及,哪里还敢主动招惹是非呢?冯国璋自然也怕受牵连,但袁世凯于他有知遇之恩、袍泽之谊,他不能不送。
见到冯国璋,袁世凯既感动,又担心,随即嗔怪道:“华甫,在这个时候,你不该来。”
“大人请放心,不会有事的。”
“华甫,大意不得,说不定他们还会有什么动作。你打开这个局面不容易,不要引起他们猜疑。”袁世凯叹口气说,“复兴北洋就靠你和芝泉了,可芝泉性子太直,凡事都挂在脸上,很容易得罪人,你以后要多提醒他。”
袁世凯“开缺回籍”后,清廷重新改编全国武装,建立新军三十六镇,各镇高级将领均由满族人担任。袁世凯的亲信纷纷遭到贬黜,段祺瑞也被明升暗降夺去兵权,惟有冯国璋安然无恙。
1909年,军谘处改为军谘府,冯国璋升为军谘使,恰逢宣统登基,加封一级。此前冯国璋就任清西陵梁格庄值班大臣时恩诏加一级,同年底因效忠清廷,恭逢恩诏又加一级,如此连加三级,这在北洋派里绝无仅有,可见载沣对冯国璋之器重,大有以冯代袁之势。
受到载沣如此重视,冯国璋也曾想为清廷效犬马之劳。但由于受良弼等人挟持,他手中实际并无多少实权。他先后条陈国防军事等数万言,都石沉大海。壮志难酬,冯国璋渐感心灰意冷,越发怀念跟随袁世凯的日子。
建功清廷,巧妙周旋袁世凯
1911年10月10日,武昌首义爆发,紧接着,汉阳、汉口相继光复。清廷举朝哗然,载沣急任陆军大臣荫昌为第一军军统,率部分北洋军南下讨伐,同时任命冯国璋为第二军军统,前往湖北增援。
冯国璋接到命令后,马不停蹄地赶到河南彰德。三年前,袁世凯被罢官后,便来到此地过起“隐居”生活。他建造了“洹上村”巨型豪宅,表面看来寄情山水,不问外间事,实际时刻关注政局变化,伺机东山再起。
冯国璋到达“洹上村”,被袁世凯亲切地迎进宅中正厅“养寿堂”。袁世凯设家宴款待冯国璋,关怀备至,极尽热情。看得出,袁世凯此时心情激动,武昌起义的爆发,使他看到了三年隐居生活的尽头。他知道清廷约有兵力20余万,但南方几省的新军是由留学生带出的,大多倾向革命,倘若派他们去武汉镇压革命,恐怕适得其反。因此清廷只能依赖北洋军,而北洋军又唯袁世凯马首是瞻,只要袁世凯一句话,荫昌对北洋军的指挥就会失灵。到时,离了请袁世凯出山,清廷别无选择。
冯国璋向袁世凯请示机宜,袁世凯胸有成竹,面授冯国璋“六字真经”:“慢慢走,等等看。”
“大人的意思是……”冯国璋一时不解其意。
“华甫啊,不要急着进攻。如今是朝廷用着我们汉人的时候了,我们要让他们知道,排汉是要付出代价的。”
冯国璋连连点头,心领神会。离开“洹上村”,冯国璋督师缓行,令先头部队在到湖北前线后先安营扎寨,修筑工事;后续部队断断续续,走走停停。对于荫昌“火速进军”的命令,冯国璋以“坠马受伤,力不从心”为借口,软磨硬抗。
果然不出袁世凯所料,荫昌指挥不动北洋军,清廷不得已,只好请袁世凯出山。10月14日,载沣下令,任命袁世凯为湖广总督。接到任命,袁世凯一阵冷笑:隐忍三年,岂能为一个小小的湖广总督出山!他以“足疾未愈”为借口拒绝出山,以此要挟清廷,逼迫清廷做出让步。
在袁世凯与清廷的“讨价还价”中,冯国璋仍遵袁世凯之嘱,在湖北战地“暂作守势”。随着战事日益紧急,10月27日,清廷连发四道上谕,授予袁世凯钦差大臣,交给他前线的全权指挥权。拿到前线指挥权,袁世凯立刻指挥前线反攻,他要向清廷显示自己的能力,更要打击一下革命军的气焰。
而冯国璋终于等来了袁世凯“进攻”的命令,在此前的25日,冯国璋已奉命改任第一军统,此刻即率第一军进攻汉口,11月2日占领汉口,11月27日攻陷汉阳,随后又炮击武昌,使革命军受到更为严重的威胁。而对于朝廷来说,前线捷报频传,内外一片欢腾,清廷下诏赏赐冯国璋“二等男爵”。冯国璋受宠若惊,情绪高涨,一再表示“愿为朝廷效死”。他对情绪同样激昂的官兵们大声疾呼:“让我们一鼓作气,攻下武昌!”
然而,就在冯国璋准备渡江攻取武昌的时候,袁世凯突然下达了停战的命令。
此时,袁世凯已于11月2日被清廷任命为内阁总理大臣,16日在北京正式组阁。在冯国璋看来,袁世凯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而此时武昌又是唾手可得,为什么要停战呢?他完全没有想到,袁世凯另有个人的“深谋远虑”。
就在冯国璋焦急和疑惑之际,他的前哨来报,说发现一名可疑的渡江者。
“这个时候渡江过来的,很有可能就是间谍,对他严加审问!”冯国璋断然下令。
时隔不久,这名前哨再次来报,呈上了在“间谍”身上发现的“钦差大臣袁”的护照。冯国璋接过“护照”看了一下,更是疑窦丛生:袁世凯可以公开与他联络,完全没必要派“间谍”偷偷摸摸行事!
“把他带过来,我要亲自审讯!”
岂料,这名“间谍”见到冯国璋,不仅大大地松了口气,而且语气中带着指责与不满:
“冯大人,我是袁公子派来与湖北都督黎元洪接洽和谈的,你的人却把我当成间谍抓起来,真是岂有此理!”
“这里是前线,一切形迹可疑的人都要抓起来盘查,这有什么错?”冯国璋很生气,回敬道,“如果真如你所说,袁大人为什么不通知我?”
“我叫朱芾煌,你可以向袁公子求证。”
袁公子就是袁世凯的长子袁克定,若果真如来人所言,袁克定此举必是受袁世凯指使。于是,冯国璋直接与袁世凯联系,袁世凯在电话里说:“这个事情我不是很清楚,云台这会儿不在,等他回来后再说吧。”
隔天,冯国璋就收到袁克定的回电:“朱即是我,我即是朱,若对朱加以危害,愿来汉与之拼命。”口气之狂妄,不可一世,令冯国璋火冒三丈。
“老子在前方洒血玩命,却成了他们父子要挟朝廷的一颗棋子,真是岂有此理!”冯国璋气得破口大骂。他其实并不在乎被当成一颗棋子,他在乎的是被人当傻瓜耍弄!他已明白袁世凯停战的目的,那便是借革命军逼迫清廷退位,当共和总统。
对袁世凯取清廷而代之的目的,冯国璋说不清是反对还是拥护,但对袁氏父子的做法产生了强烈不满,尤其老子装傻,儿子目中无人,使他对袁氏父子的看法有了很大改变。加上他对清廷原本是有些感情的,脑子里依旧存在对皇帝的愚忠,眼下又身处前线手握重兵,只需一鼓作气,拿下武昌便指日可待,那时将成为朝廷的大功臣,威名盖世,功成名就!
于是,冯国璋向隆裕太后秘密启奏,表示自己能够独自承担讨伐革命军这一任务,无须依靠袁世凯,但需要朝廷拨付饷银四百万两。隆裕太后看过冯国璋的奏折后表示,短时间内难以筹齐这么多饷银,但可以立刻拨给三个月的饷银。三个月的饷银也足够了,冯国璋闻讯欣喜若狂,立刻摩拳擦掌,准备进攻武昌。
然而,冯国璋背后的小动作岂能逃得过袁世凯的耳目!袁世凯立刻面见隆裕太后。隆裕太后本无主见,被袁世凯一要挟,便又收回了成命。三个月饷银泡汤了,冯国璋气急败坏,但仍不肯放弃攻打武昌的计划。
此时袁世凯最担心的便是握有重兵的冯国璋发难,在连发七道急令后,又接二连三地派出心腹“使者”,赴前线探摸冯国璋的底细。
冯国璋经历了这一系列变故,本来心中十分恼火,袁世凯又派“使者”来探底,心里更加窝火,第一次来的“使者”问:“革命党一旦反攻过来,你打算怎么办?”冯国璋说:“我只有尽忠报国,绝不轻言退却。”
第二次来的“使者”好言相劝:“天下纷扰,世事多变,你不要固执己见,如时机到来,最好酌情行事。”冯国璋说:“我自有主张。”
冯国璋的表示令袁世凯极为不满,他第三次派出“使者”,直接命令冯国璋“立即班师回京”!“使者”趾高气扬,口气狂傲,令冯国璋怒不可遏,与“使者”针锋相对:
“既如此,请呈交上谕!”
“没上谕!”来人也不甘示弱,理直气壮地说,“这是袁大人的口谕!”
“啪!”冯国璋拍案而起,怒斥道:“袁大人口谕,何以证明?其中恐怕有诈!来人,将此人抓起来,押回朝廷审问!”
然而,在押送北京途中,路过彰德时,袁克定派人将“使者”大摇大摆地接走了。
袁世凯三次摸底试探,发现冯国璋尚有对清廷的愚忠,留在前线唯恐对自己不利,于是,一道命令,将冯国璋调回北京,由第二军军统段祺瑞接替冯国璋第一军军统之职。
冯国璋到底圆滑世故,一到北京便率先拜见袁世凯,装作对袁世凯的野心一无所知的样子,诚惶诚恐地解释:“华甫太愚钝,竟没能明白袁大人的意思,差点坏了大事,真是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袁世凯也装作毫无嫌隙的样子,对冯国璋说:“华甫啊,调你回来,是因为禁卫军军统出缺,除了你,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禁卫军是摄政王载沣开始监国时编练的一支皇室亲军,是一支捍卫宫廷的重要武装力量,担任训练大臣的载沣、铁良等均是皇室贵胄。其中除第三标是汉人外,其余全是满人,共一镇一协,计一万二千人。袁世凯掌握军政大权后,禁卫军仍掌握在满族少壮派亲贵载涛手中,让袁世凯不无忌惮。于是袁世凯向清廷建议:“应使皇族大臣出征南方,以表率各军。”吓得载涛慌忙辞掉禁卫军军统一职。
于是,袁世凯内阁提议由冯国璋出掌禁卫军。冯国璋毕竟是袁世凯一手栽培的北洋将领,由他担任禁卫军军统,总比由满人担任放心得多。如果他继续为自己效命,以后再委以重任;倘若不是如此,把他调到眼皮底下,谅他也闹不出什么乱子。所以对他仍表现得像从前一样信任与重用。
当时,清廷很清楚袁世凯“养兵自重”的企图,而冯国璋以行动证明了他反对袁世凯与革命军和谈。冯国璋从前线撤下来,清廷以为他已与袁世凯决裂,摄政王载沣非常高兴,特地设宴为冯国璋接风洗尘,同意冯国璋出掌禁卫军,统筹京畿防务。
冯国璋上任后,采取两面讨好的办法。作为以满族人势力为主的禁卫军统帅,冯国璋处处表现出对朝廷的忠诚,表面上与袁世凯保持着距离,背后依然听命于袁世凯的指挥。当袁世凯加紧逼宫的时候,冯国璋一面为协助袁世凯卖力,一面为优待清室奔走。当时很多人主张彻底废除帝制,冯国璋却主张优待清室,最后达成《优待清室条例》,规定民国政府每年为清室提供400万岁银,保留清室帝号,允许皇室暂居紫禁城,以后迁至颐和园。
1912年2月3日,隆裕太后在被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宣布,“全权授予袁世凯同南京方面磋商退位条件”,消息一经传出,西苑禁卫军群情激怒,他们以为皇室覆没的同时,整个满族也将跟着同归于尽,一个个急红了眼,一边叫喊着将汉族军官全部看管起来,一边摩拳擦掌,准备杀进京城,与袁世凯同归于尽。
如何消弭这场一触即发的战火,对冯国璋是一个严峻的考验,毕竟他是汉人,但他已别无选择,只有冒着生命危险背水一战,协助袁世凯稳定局势。他带着一名随员,亲赴禁卫军聚集的司令部广场,面对一万多名荷枪实弹、怒不可遏的官兵,冯国璋凭借在满清官员中的威信和二等男爵的身份,沉着冷静,登上广场的高台。他首先沉痛地宣布了隆裕太后的决定,然后大声公布皇室、满蒙将得到的优厚待遇,尤其强调禁卫军的一切待遇不变。他慷慨陈词:
“今后,无论本人调任何职,必以禁卫军相随;本人绝不与革命军为伍,若有与今日之言相背离者,准许本军之人随时枪杀,本人家属绝不报复。”他甚至当场请全军选举出两人,委派为副官,跟随自己左右,以便监视。
冯国璋的讲话,字字句句解释着禁卫军官兵心中的疑团,官兵们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继而纷纷归队持枪肃立。一场偌大的风波瞬间被平息。以后冯国璋果然履行诺言,就任直隶总督时仍兼任禁卫军军统,改任江苏督军后将禁卫军改编为第十六师。当选临时大总统后,由十六师与十五师负责公府警卫,后来卸任回到直隶河间,仍抽调十六师的两个连负责护卫。再度返回北京后,听说十五师、十六师拟将划归陆军部管辖,考虑到当初对禁卫军的承诺,即与徐世昌、段祺瑞商议,将两师重归冯国璋节制。直至冯国璋逝世,十六师与他的关系才彻底结束。
在冯国璋及时平息禁卫军风波后,2月10日,清廷正式宣布退位,3月10日,袁世凯宣誓就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由于冯国璋为袁世凯逼宫立下了汗马功劳,袁世凯对其信任如初。1912年9月,冯国璋被委以直隶总督兼民政长的重任,同时兼任禁卫军总统官。
攻打南京,稳坐江苏督军
袁世凯就任共和制总统后,仍实行专制独裁统治,极力排挤逼迫国民党人退出内阁。国民党领袖宋教仁在上海遇刺后,舆论矛头纷纷指向袁世凯。1913年7月上旬,国民党发动“二次革命”,兴师讨袁。
7月22日,袁世凯发布“讨伐令”,对革命军进行全面进攻。主战场在江西和江苏,而江苏至关重要,因为辛亥革命后,江苏一直是南方革命党人政治军事的大本营。为了加强对江苏战场的指挥,袁世凯再次起用镇压武昌起义的得力战将冯国璋。7月23日,冯国璋被任命为第二军军长、江淮宣抚使,率部南下,与“辫子军”大帅张勋会攻南京。
出发前,冯国璋来到总统府向袁世凯辞行。袁世凯意味深长地对冯国璋说:
“华甫啊,江苏是连接南北、控制东南的战略要地,其地位不可低估!按照以往惯例,先入城者为王,你要好好把握。”
这等于告诉冯国璋,已内定他出任江苏都督,但需他在攻打南京时率先入城。冯国璋心领神会,领命而去。只是与直隶督军相比,江苏督军对冯国璋来说并无太大吸引力,何况“辫帅”张勋也非等闲之辈,早就对江宁霸主的地位垂涎欲滴,并发誓要拼命争取,也好让北洋军瞧瞧“辫子军”的厉害。
8月14日,“辫子军”率先攻打天堡城。讨袁军士气旺盛,双方形成拉锯战。虽然天堡城最后被攻破,但五易其手,血流成河,张勋的“辫子军”为此付出惨重代价。22日,冯国璋下令攻打神策门、太平门、仪凤门、狮子山一带。26日,张勋的“辫子军”攻入朝阳门,被讨袁军所布地雷炸得血肉横飞。看到“辫子军”损失惨重,张勋心痛不已。而冯国璋所部在下关同样遇到讨袁军的强烈阻击,死伤甚多。
8月29日,在海军的配合下,北洋军从四面完成了对南京城的包围。31日,冯国璋下令发起总攻。张勋用挖地道埋地雷炸城墙的办法,炸毁太平门的一段城墙,于9月1日清晨攻入太平门,率先进入南京城。中午,冯国璋所部亦攻入南京城。
“辫子军”入城后,烧杀掠抢,无恶不作,城中商户、民户深受其害。冯国璋进城后,即严令约束部队,并规劝张勋制止所部恶行,张勋不以为然,冯国璋下令抓捕张军数百人之多,以致双方冲突骤起,后经袁世凯派出海军首领刘冠雄从中调停才得以平息。
由于张勋是第一个攻入南京城的,按照之前袁世凯所说“先入城者为王”,冯国璋保举张勋为江苏都督。9月10日,冯国璋离开南京,率部渡江北上,返回直隶。
然而,对袁世凯来说,江苏为东南重心,若没有一名心腹大将坐镇,实在放心不下。张勋是清室旧臣,对清室感情深厚,时刻以复辟清室为己任,并于就任江苏都督后,很快恢复满清旧制,耀武扬威地做起了“江宁霸主”。袁世凯岂能将江苏长期交给这样一位非亲信人物!
也怪张勋治军无方,对其“辫子军”烧杀掠抢恶行不加管束,以致南京市民纷纷以罢市抗议,日、英、美等国公使也纷纷向袁世凯提出抗议,认为他们的侨民在张勋的治理下,生命财产安全均无法得到保证,要求罢免张勋。而张勋依然稳坐钓鱼台,对各方面的反抗置若罔闻。既如此,也就怨不得袁世凯了。12月16日,袁世凯下令任命冯国璋为江苏都督,并于第二年授予宣武上将军;改任张勋为长江巡阅使,令其率“辫子军”驻防徐州。
南京乃六朝古都,虎踞龙盘之地,江苏也是富甲一方的鱼米之乡,自然比直隶省条件优越很多,尤其远离了袁世凯,更有了诸多自由,冯国璋走马上任后,可谓志得意满。虽说比不上段祺瑞出任陆军总长更风光,但手握重兵,雄踞一方,尤其占据战略要地,自有待在北京的段祺瑞不可比肩之处。
冯国璋将原天王府装饰一新,作为都督府,很是奢华气派。每日出入都督府的,也都是有身份的达官显要。然而,令冯国璋感到遗憾的是,他的正房夫人吴凤于1910年7月病逝,眼下的四房姨太都没有什么文化,既担不起都督府理家的重担,又不能陪他到公共场合应酬公事,让冯国璋颇感身边缺少一个贤内助。
不久,冯国璋派长子冯家遂去北京,代表他本人向大总统袁世凯“谢委”。冯家遂临行之前,冯国璋又交给他一个颇为棘手的任务:
“此次进京,顺便帮我物色一位姨太太,要温柔贤惠,知书达理,擅长理家,登得大雅之堂才好。”
冯家遂领命而去,在总统府拜谢了袁世凯,料理完公事后,又去见袁世凯的大公子袁克定。冯家遂与袁克定同龄,两人说起话来随意了许多,于是便谈到了给父亲物色姨太太一事。
正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袁克定立刻就把这件事与政治挂起钩来。早在1900年段祺瑞的原配夫人去世后,袁世凯为了笼络段祺瑞,使其为之效力,将干女儿张佩蘅嫁给段祺瑞为继室。作为“北洋三杰”中的“虎”与“狗”,段祺瑞与冯国璋是袁世凯最得力的左膀右臂,“北洋之龙”王士珍因留恋清廷,在民国初年便退隐还乡,因此袁世凯一直找机会笼络冯国璋。如今冯国璋物色如夫人,岂不正是机会!
袁克定脑瓜活泛,眼睛一转便想到一个合适人选——袁府的家庭女教师周砥。
周砥出身名门,原籍安徽合肥,是明朝大学士周延儒的后裔,也是淮军名将周盛传的孙女。周砥早年随父迁往天津,自幼饱读诗书,后来受欧美之风影响,进入北洋女子师范学校读书,成绩名列前茅。毕业后做过小学教师,后来在女师校长的推荐下,当了袁世凯的家庭教师,负责教导袁家的两位小姐。此时周砥30多岁,仍独身一人。
袁克定把周砥的情况对冯家遂一说,冯家遂觉得与父亲要求的条件很合适。
“不过……”袁克定又说,“周女士学识渊博,气质优雅,谈吐大方,又是名门之后,正是冯大人继室之最佳人选。若是如夫人的话,怕是不会屈就的。”
“这个,我想……应该不成问题。”
话虽这么说,冯家遂心里却没有把握。尽管他的母亲吴凤已去世三年,但他知道,父母之间的感情非同一般。在冯国璋外出求学、当兵、上军校、打天下的漫长岁月中,吴凤一人在家抚养幼子,孝敬老人,含辛茹苦。吴凤陪冯国璋度过了一生中最贫穷最艰难的时期,还没来得及享受荣华富贵,便撒手人寰。因此,在吴凤病逝后,冯国璋一直没有续弦,也没有续弦的打算。
尽管如此,袁克定自有办法。送走冯家遂,他立刻找到袁世凯报告此事,袁世凯早就有为冯国璋续弦之意,听袁克定一说,当即表示要促成这桩好事,作为娘家人将周砥嫁给冯国璋。第二天由正室于夫人出面,与周砥谈这桩婚事。因为此前周砥曾表示今生不嫁,于夫人是做好了思想准备打持久战的。不料,一提到冯国璋的名字,周砥忽然红着脸低下了头。
原来,周砥在袁府早已见过冯国璋,对冯国璋的军人气质,挺拔的身姿印象深刻,几乎没费什么周折便点头同意了。
几天后,冯家遂带着袁世凯的书信返回南京。看过袁世凯的信函,冯国璋半晌沉默不语,冯家遂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这位周女士我见过,人是不错,有文化,出身高贵,见过世面。只是有一样……”冯国璋强调说,“我没打算续弦啊!”
话虽如此,冯国璋经过权衡利弊之后,还是做出续弦的决定。于是,给袁世凯复信之后,开始着手筹备婚礼。当时,由于西学东渐,欧风美雨,新式婚礼开始在中国流行,一些先进人士,采纳西式婚礼隆重、简便的优点,又抛弃它在教堂举行等的宗教习俗,创造了一套中国式的“文明婚礼”。南京是一座开放城市,冯国璋将迎娶的新娘又是一位新女性,所以冯国璋的手下建议冯国璋举办文明婚礼,冯国璋当即应允。
为了安抚这位镇守东南的心腹大将,袁世凯作为女方娘家人,亲自为周砥置办嫁妆,仅陪嫁的金银首饰珠宝玉器便有120担,并从袁府中挑选一名精明能干的佣人做陪嫁保姆。由大公子袁克定与三姨太金氏作为送亲人,与周家亲属带领袁府男女佣人,在袁府卫队的保卫下,护送周砥出嫁。
1914年1月17日下午,庞大的送亲队伍抵达下关车站。炮兵、军舰以迎接大总统的礼遇均鸣炮21响致敬。冯国璋亲自率督府人员过江到下关迎接。下关、江口一带更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轮渡码头上树立着一座松柏牌楼,上面悬挂的匾额上书写着“大家风范”四个大字,两旁分列楹联,左首为:“天上神仙,金相玉质”,右首为:“女中豪杰,说礼明诗”。
第二天举行的文明婚礼,场面更为宏大。南北军政要员、各国使节,江苏、上海以及北京远道而来的各界头面人物数不胜数,一时轰动大江南北。婚后结算,仅招待费一项的开支就达白银数万两。
娶得名门之后的新女性果然风光无限,冯国璋检阅军队、出席各种宴会等公共场合,总是把周砥带在身边。周砥良好的气质和学识得到众人赞赏,给冯国璋争了不少面子。周砥由于做过教员,又是大总统的家庭教师,如今做了江宁霸主的上将夫人,自然对教育界多了一些关心。新婚不久,即赴南京各女校参观视察,并在都督府宴请各女校校长,共同研究探讨女子教育问题,为向全省推广女校做准备。同时建议冯国璋,饬令军警不得侵扰学校及擅行搜查情事。周砥对教育事业的大力扶持,给冯国璋这位江苏督军树立了一个开明形象。
在都督府,周砥也是一把理家好手,她待人宽容,不拘小节,受到冯家上下的喜爱和尊敬。冯国璋对周砥非常满意,宠爱有加。
对于这桩带有政治色彩的婚姻,外界众说纷纭,有的说袁世凯此举是为了笼络冯国璋,有的说是为了防范冯国璋。说袁世凯生性多疑,对手握重兵的冯国璋不放心,特地派周砥为间谍安插在冯国璋身边,以便随时掌握冯国璋的动向。
无论何种说法,冯国璋都一笑置之,娶了如此满意的续弦夫人,他高兴都来不及呢,哪有闲心在意他人的猜测。对于间谍说,他曾对左右笑言:“我一个年过半百之人,娶到一个如此有教养的大姑娘,是我三世修来的福气。就算她是总统的‘间谍’又何妨,都是一家人,什么间谍不间谍的!”
事实上,冯国璋对周砥从未有过怀疑。可惜好景不长,由于周砥患有肺结核,在随冯国璋入主新华宫,当上民国第一夫人刚刚两个月时,突然病情恶化,于1917年9月10日病故。
冯国璋对袁世凯则是知恩图报,镇压“二次革命”后,袁世凯用武力逼迫国会选举他为正式大总统,紧接着过河拆桥,解散国民党、解散国会,废除《临时约法》,颁布《中华民国约法》,又废除内阁制,实行总统终身制。在整个过程中,冯国璋都表示了最有力的支持与声援。尤其在废除内阁制,制定总统制的过程中,冯国璋的通电在舆论上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他在1914年元月的通电中强调说:“中国应于世界上总统之外,另创一格。总统有权则取美国,解散国会则取法国,使大总统以无限权能展其抱负。”
冯国璋的投桃报李,使疑心甚重的袁世凯暂时对他放松了警惕。
帝制兴起,总统拿我当外人
冯国璋出任苏督之初,正是北洋派一统天下之时,在长江中下游,暂时没有其他政治力量可向他“江宁霸主”的地位提出挑战。而江苏老百姓在历经了“辫子军”的残暴统治之后,对有“儒将”之称的冯国璋督理江苏,也都抱有很大希望。冯国璋趁此机会开始营造根据地,大力培植自己的势力。此间,对治理江苏颇有政绩,使江苏经济文化方面都有一定发展,个人的政治军事势力逐渐形成。尤其与他的老部下江西都督李纯、湖北都督王占元形成了以冯国璋为首的“长江三督”,其势力已为袁世凯手下的北洋将领之最,这是袁世凯始料不及的。加上冯国璋以往已有过与袁世凯不合拍之举,这便加深了袁世凯对羽翼已丰的冯国璋的猜忌与防范。
袁世凯在当了终身制总统后犹嫌不足,还要过把皇帝瘾。而冯国璋对袁世凯的拥戴与效忠也是有限度的,变更国体,且不说倒行逆施将引起社会动乱,单就帝位世袭一事冯国璋便不能接受。1914年下半年,复辟帝制的舆论开始沸沸扬扬,冯国璋将信将疑,后来听说总统府已恢复了清廷的跪拜大礼,冯国璋决定一探虚实。
1915年春节,冯国璋特地从南京赶到北京,给袁世凯拜年。此时他已探明总统府恢复跪拜大礼属实,此次拜年将与以往不同,要给袁世凯下跪,心里非常反感,但无论如何表面文章还是要做的,这个年也还是要拜的。去总统府之前,他先到府学胡同段祺瑞的私宅,想拉上段祺瑞一起去拜年。不料,段祺瑞压根儿就没想去拜年。
“我不去了,若总统问起,就说我病了。”段祺瑞一脸的不悦。
“怎么?你这不好好吗?又和总统闹意见啦?”冯国璋故作糊涂。
“啪!”段祺瑞突然一拍桌子,朝着冯国璋发泄起心中不满,“我平生最恨跪拜这个长人变矮子的礼节,想当年慈禧太后和光绪帝西安避难归来,我都不曾跪,而慈禧太后也没怪罪我,如今让我跪袁项城,门儿都没有!”
段祺瑞性子直,喜怒哀乐全挂在脸上,不像冯国璋那样处事圆滑。冯国璋见段祺瑞动了怒,赶紧笑着打哈哈,耐心劝说:“跪拜之礼只是个形式,实在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何必因此引来误会,招惹些不必要的麻烦?”
最终,段祺瑞抵不住冯国璋的劝说,被冯国璋拉着一起去了总统府。见到袁世凯,冯国璋赶紧下跪,嘴里还念着溢美之词,见段祺瑞还直挺挺地站在身边,他连忙拽了拽段祺瑞的袖口,段祺瑞这才不情愿地跟着跪下。冯国璋抬眼看向袁世凯,生怕刚才的举动被袁世凯看到,却见袁世凯满面红光,情不自禁地笑着。
冯国璋膝盖还没碰到地,就被袁世凯一把扶住,连称“不敢当、不敢当”。袁世凯同时将就要跪下的段祺瑞拉起。袁世凯此举,让冯国璋内心的不满稍稍有些平息。
然而,让冯国璋大出意料且无法忍受的是,当他又拉着段祺瑞去给袁克定拜年时,这位大公子的架子远比他老子的架子大得多,二人行跪拜之礼时,袁克定竟然端坐不动,二人礼毕,袁克定稍稍抬了一下手,那意思就像皇上叫臣子平身的一样,冯国璋心里非常气愤,心想袁项城要当了皇帝,这位皇太子就伺候不起!
段祺瑞更是怒不可遏,一出总统府便对冯国璋说:“老头子还客气两句,你瞧那位大爷,哪里把我们当人看!这要真当上皇太子,还有我们的活路么?”
“自家关起门来行个什么礼,这很简单;真要复辟,没那么容易!”
冯国璋的言外之意,是指南方的进步势力不会容许袁世凯倒行逆施,袁世凯不至于如此糊涂,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话虽如此,回到南京后,冯国璋还是提高了警觉,时时关注着北京的动向。
6月15日这天,进步党领袖、参政院参议梁启超突然来访,令冯国璋深感意外。梁启超南下省亲北归,特意到南京拜访冯国璋,为的就是想弄清袁世凯复辟帝制是否属实。在他看来,冯国璋是袁世凯的心腹大将,复辟帝制这等大事袁世凯应该不会隐瞒冯国璋。
早在年初的时候,袁克定宴请梁启超,作陪的只有杨度一人。席间,袁克定与杨度一唱一和,大力诋毁共和制,一再向梁启超探询“变更国体”的意见,令梁启超深感吃惊。复辟帝制,必先舆论造势,让人以为复辟帝制是受万民拥戴而为之。梁启超是“舆论界之骄子”,自然明白袁大公子此次宴请之目的。他深知历史潮流不可抗拒,参与复辟只会成为众矢之的,遂以只研究政体不研究国体相搪塞。为远离是非之地,梁启超随后迁居天津。
“不知华甫兄是否听总统说起过复辟帝制之事?”梁启超在讲了自己的疑虑后问。
“从未听总统说起。”
“如今共和刚刚四载,局势稍稍平定。若行帝制,必将酿成大乱。这祸国殃民、害人害己之事,希望华甫兄能站出来阻止!”
当天,冯国璋在都督府设家宴款待梁启超,两人长时间会谈,探讨应对措施。并决定一同赴京,探询复辟内幕。6月22日,冯国璋与梁启超一道动身北上。
冯国璋一到北京,便率先去总统府谒见袁世凯。冯国璋先是向袁世凯报告了江苏的军政情况,没有直接询问复辟帝制之事。袁世凯似乎明白冯国璋所来为何,为避免尴尬,简明扼要地回答了几句,便面露疲惫之色,想就此结束谈话。冯国璋忍不住了,只好公开提问,“投石问路”:
“最近南方传说总统欲改变国体,不知可有此事,请总统秘示,以便在地方上及早准备。”
袁世凯闻言,猛地抬起眼皮,定定地看着冯国璋,矢口否认:
“华甫,没想到你也会相信这些传言,连你也不明白我的心思。哎,实跟你说了吧,这些传言早就有人对我说过,无外乎捕风捉影,许多人都说我国实行共和制,国人程度不够,要我多负点责任,于是有人就往复辟上想;另外,新约法规定大总统有颁赏爵位的权力,于是又有人觉得这是改变国体的先兆。其实不然,满蒙回族都可以授爵,汉人为什么不能授爵?我不过是为了使汉人获得这种权利,结果就有人无事生非!”
袁世凯生怕不能说服冯国璋,顿了一下,用极亲切的口吻说:
“你我都是自家人,我不妨坦白对你讲,我现在的地位和皇帝有什么差别,我何必费尽周折去搞复辟?如果说是为了子孙,可你看看我的儿子们:大儿子身有残疾,二儿子想要做名士,三儿子不识时务,其余的则都年幼,哪个可以托付国事?何况帝王家多无好结果,我岂能贻害他们!你再看看我现在的身体,唉,真是一日不如一日,我哪里还会有称帝的心思?”
袁世凯的一番“肺腑之言”,句句说得恳切,按说冯国璋不能不信,但袁世凯的狡诈他早已深有领教,实在不敢轻信。为了探得实底,就又侧面试探。
“是啊,南方人言啧啧,都是不明了总统的心思,不过将来中国转弱为强,到了天与人归之时,总统虽谦让为怀,恐怕推也推不掉吧。”
“什么话!”袁世凯怫然作色,“我有一个孩子在伦敦求学,我已经让他在那里购置薄产,倘若有人再逼我,我就到那里做我的菟裘,从此不问国事。”
见袁世凯动了怒,冯国璋不得不相信,袁世凯所言都是真的。像改换国体这样的大事,既捂不住又盖不住,迟早会大白天下,袁世凯有什么必要瞒着他的心腹大将呢?就这样,冯国璋完全相信了袁世凯的说法。
随后,冯国璋将与袁世凯的对话如实告诉了梁启超,梁启超据此推测,帝制近期内不会发生。理由与冯国璋的看法相同,如此大事袁世凯完全没有必要隐瞒他的心腹大将,尤其如此推心置腹,信誓旦旦。否则只能将手握重兵的心腹大将推向对立面。
7月6日,冯国璋通过梁启超向报界发表了与袁世凯的谈话内容,驳斥了各方谣言,10日,他一身轻松地离开了北京,返回南京。
然而,让冯国璋没有想到的是,仅仅一个月,一切便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8月10日,袁世凯的机关报《亚细亚日报》刊登了一篇《共和与君主论》,作者是袁世凯的美国顾问古德诺,他在文中公然鼓吹君主制,说中国“民智低下”,照搬西方的民主共和,只会导致国家大乱,公然鼓吹君主制。
8月14日,杨度、严复、刘师培等六人联名通电,发表组织“筹安会”宣告,敲响了袁世凯登基称帝的紧锣密鼓。
复辟帝制的行动已然公开,冯国璋感到一切来得太突然,太不可思议,他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联系了总统府机要局局长张一麟,想问明白事情真相,可得到的答复只有四个字“事出有因”。直到这时,冯国璋才如梦初醒,知道自己又一次被袁世凯愚弄了!他气愤地对左右亲信说:
“袁项城真是越来越会做戏了,原来不明白总统心思的只有我这个傻瓜!他还口口声声说把我当做自家人,自家人就是用来如此愚弄和戏耍的吗?”
冯国璋气得一夜未眠,不停地大骂袁世凯没有良心,不仅欺骗清廷的孤儿寡母,连忠诚的部下、多年的老友也拿来当猴耍!尽管他从心里反对帝制,但如果袁世凯明明白白告诉他想要复辟帝制的意图,念及袁世凯多年来对自己的恩情,他断不会公开反对,顶多私下里劝阻一下。但如今不同了,他一次次被袁世凯欺骗,已经伤透了心。从此,他对袁世凯态度骤变,毅然站到了袁世凯的对立面。
筹安会成立后,袁世凯的干儿子段芝贵即向各省将军(镇压二次革命后,袁世凯改各省都督为将军)、巡按使发密电,要求他们对袁世凯称帝表态。许多将军迫于袁世凯的威力,回电表示赞成。在表示赞同的19位将军中,唯独没有江苏的冯国璋、徐州的张勋、广西的陆荣廷与直隶的朱家宝。
冯国璋非但没有回电表示拥护帝制,而且联合张勋等人,发表通电,这个通电并未对复辟帝制表示态度,而是对筹安会的形式、段芝贵等人的活动提出质疑,主张此等大事应当“由国务卿定稿领衔,联合文武长官列名陈请,提交参议院代行立法公议,以昭公证,而免参差”。而国务卿徐世昌是反对帝制的,冯国璋等人的态度便有了明确答案。冯、张的通电立即得到云南唐继尧、广西陆荣廷的公开支持。
11月20日,冯国璋又秘密致电陆荣廷,介绍梁启超到广西与之晤谈。而梁启超此行,为后来广西宣布独立打下了基础。
冯国璋此举给了段芝贵等人当头一棒,他们原以为即使有封疆大吏反对,也无外乎西南方面的唐继尧与陆荣廷,没想到冯国璋、张勋这样的北洋元老会出问题。而袁世凯在整个复辟帝制活动中,用隐瞒欺骗的手段,将冯国璋、段祺瑞等心腹大员排除在外,其目的便是为了遏制他们的势力。眼见这些人羽翼丰满,身居高位,若再让他们参加复辟帝制活动,难免会使他们身价加码,对将来继位的儿子造成功高震主之局,成为袁氏江山之后患。对于这些人的反对,他完全没有当一回事,因为最终只需他们表示赞同即可,即使不赞同,只要不公开反对,就不会对帝制构成威胁。
于是,袁世凯派出心腹阮忠枢南下游说冯国璋,劝说冯国璋,对帝制“虽不必明白赞成,亦不必正面反对”。冯国璋也不想与袁世凯撕破脸,而且帝制已经搞得差不多了,只好密电袁世凯:“俯同民好,早定大计,而奠久安长治之基”。
1915年12月12日,袁世凯正式宣布接受帝制;18日,即调任冯国璋为陆军参谋总长。表面上看起来,是对冯国璋的提升重用,但对此调虎离山,明升暗降,将其调到身边监视控制的把戏,冯国璋心知肚明,于是软磨硬抗,以“害病”为由拒不进京就职,袁世凯鞭长莫及,只好任其在南京“遥领”。随后进行大封爵,冯国璋被封为一等公爵。
总统梦碎,都是河间捣的鬼
对于袁世凯的封爵,冯国璋不以为意,他对袁世凯已经彻底不抱希望,断不会因为这点小恩小惠动摇反袁决心。而袁世凯在表面上对冯国璋大加安抚的同时,暗地里加强了对他的监视与控制,以“调查防务”为名,派阮忠枢、蒋雁行等人到南京摸底,同时以“探病”为名,派出心腹“医官”到南京为其治病,以便对其进行监视。
冯国璋一方面与袁世凯的心腹大打太极拳,一方面加紧与反袁势力的联系。12月8日,梁启超到达上海,冯国璋即秘密派出亲信赴上海与梁启超相见,表示希望并支持云南起事,并表达了迫使袁世凯退位的决心。
12月25日,爱国将领蔡锷、云南将军唐继尧通电宣布云南独立,并组成“护国军”,发兵讨袁,护国战争爆发。
云南独立后,唐继尧的代表李宗黄在上海活动倒袁,袁世凯秘令冯国璋,捉拿李宗黄严加究办。冯国璋非但不予捉拿,反而秘密邀请李宗黄,先后两次到南京见面。在会晤中,冯国璋明确表示:“我会站在护国军一边,支持共和,反对帝制。”
在谈到具体措施时,冯国璋表示:“我毕竟多年在袁项城手下做事,我能有今日,也少不了项城的一番提拔,他虽一次次欺瞒于我,我却仍不忍心明着反对他……但你可以转告唐将军,最低限度,我会保持长江中下游北洋军的绝对中立,拒绝增援川、湘的命令,断不会对护国军开炮,请唐将军务必放心。”
冯国璋果然言而有信,云南独立后,袁世凯任命段祺瑞出任征滇军总司令被拒绝后,又屡次要冯国璋出任该职,冯国璋屡次以身体欠佳为由予以拒绝。
随着1916年3月中旬广西陆荣廷宣布独立,护国运动风起云涌,北洋各将领开始感到不安。冯国璋在当时北洋各镇中兵力最强,又地处南北要冲,占据最佳战略要点,他若南下反击护国军,想必护国军不是对手;他若北上抗击北洋军,想必袁世凯也吃不消。所以冯国璋此时一下成为炙手可热的人物,无论护国军还是北洋军都纷纷对他进行试探和拉拢。
被袁世凯视为“西南柱石”的四川将军陈宧,是当初极力促成袁世凯称帝之人,广西独立后,陈宧顿时陷入困境,赶紧见风使舵为自己寻找出路。他派秘书长胡鄂公到南京打探冯国璋的态度,以便寻求支持与依靠。胡鄂公知道,陈宧是袁世凯的心腹,冯国璋受袁世凯排挤打压,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他,所以到达南京后,他没有直接去拜见冯国璋,而是先与冯国璋的侄子冯家祜、女婿陈之骥套近乎,取得他们的信任后,才与他们一起登门拜访冯国璋。
冯国璋设宴热情招待胡鄂公,宴席上两人相谈甚欢,胡鄂公趁着酒兴向冯国璋表白道:“二先生(陈宦)一再让在下转告您,他将唯您马首是瞻。”
虽然有冯家祜、陈之骥的保证,冯国璋还是不敢轻易相信胡鄂公,毕竟陈宧是袁世凯的心腹,又是复辟帝制的急先锋,所以在这次的交谈中,他没给胡鄂公任何正面答复。
但接下来,胡鄂公先后几次拜访冯国璋并通风报信,渐渐取得冯国璋的信任。于是,在一次酒宴上,冯国璋讲述了袁世凯称帝前的一件传闻。当时,说是书童给袁世凯敬茶时,袁世凯躺在床上睡着了,书童把茶端进袁世凯的睡房,发现床上的袁世凯变成了一只巨型癞蛤蟆。
“这是一个预兆,癞蛤蟆难过端午节的。袁氏家族的男丁没有活过60岁的,这是老头子自己说的,我看这次老头子是要完了。他不把我当自家人也就算了,你看他手下那帮狐群狗党,要说是天意,还不如说是他自找的。”
当时袁世凯虽陷入困境,但身体尚没有什么大病,冯国璋断定袁世凯活不过端午节,不知是他真的能掐会算,还是后人附会,结果袁世凯在当年端午节的第二天逝世,终年57岁。
见冯国璋如是说,胡鄂公知道他终于不把自己当外人了,赶紧表示:“二先生请我转告您,说如果您同意四川宣布独立,让我在这里发一份密电,他立刻照办。”
“好,电报你尽管发。”
冯国璋这一表态,使胡鄂公和陈宧顿时有了底气。随后,他们将冯国璋这一态度秘密告知湖南将军汤芗铭,汤芗铭也很“明智”地做出选择。冯国璋此举,为不久后四川、湖南相继宣布独立奠定了基础。
与此同时,冯国璋还与广西将军陆荣廷、山东将军靳云鹏、浙江将军朱瑞、长江巡阅使张勋,以及汤芗铭等人建立了秘密联系,而表面效忠袁世凯的江西将军李纯和湖北将军王占元,更是在暗中听命于冯国璋。
经过一段时间的秘密活动与策动,冯国璋渐感时机成熟,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进一步壮大声势。1916年3月20日,冯国璋领衔,联合靳云鹏、朱瑞、张勋、李纯,就结束战局,五人联名向各省将军发出密电,以征求各省同意。其内容为:
“其属于南方者:一、取消独立;二、退出战区;三、保护战地人民。其属于北方者:一、取消帝制;二、惩办罪魁;三、请元首自行辞职以觇全国人民之意思。”
这就是轰动一时的“五将军密电”,其核心便是要求袁世凯“取消帝制,惩办罪魁”。此时冯国璋还不想让袁世凯知道自己的图谋,这封密电也没有发给袁世凯。没想到,直隶将军兼巡按使朱家宝将此电报交给了袁克定,袁克定与梁士诒等人看过后,吓得面如土色。若说“惩办罪魁”,这二人自是首当其冲。由于袁克定等人不敢将此电文交给袁世凯,最后还是由朱家宝转呈的。
袁世凯看到电文,如遭晴天霹雳,惊得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他一手培育的北洋势力已经站到了他的对立面。而没有了北洋军人做后盾,他的统治将无法维持。为了摆脱四面楚歌的局面,他不得不采取“五将军通电”中所说的措施:宣布取消帝制。3月22日,袁世凯正式宣布废除洪宪年号,恢复“中华民国”年号,结束了83天的皇帝梦。
袁世凯取消帝制后,还想继续当总统,他请徐世昌出任国务卿,段祺瑞担任参谋总长,还拉出原来的副总统黎元洪,希望利用这三人与护国军议和,保留自己总统的职位。同时派出心腹阮忠枢,到南京游说冯国璋,请他联络未独立各省军政大员,拥护自己做大总统。
此时冯国璋正想在西南护国军与袁世凯对峙的局势下,形成第三种势力,奠定其盟主地位,借南方反袁势力逼迫袁世凯下台,然后以第三方势力或与护国军议和,或以武力消灭护国军,从而荣登大总统的宝座。阮忠枢到南京后,即要求冯国璋联合未独立各省,联名通电拥护袁世凯留任大总统。这对冯国璋来说,纯属天方夜谭。
“目前正与护国军谈判,此时通电会引起南方独立各省的反感,等于制造紧张空气,不利于和平解决。”冯国璋不露声色,婉言拒绝,为达到形成第三种势力,奠定其盟主地位的目的,遂向阮忠枢建议:“眼下最要紧的是,召集一次未独立各省军政大员会议,以协调北洋内部,团结一致,形成力量,然后对护国军谈判才会有优势。”
在冯国璋冠冕堂皇的建议面前,袁世凯无可奈何,只好同意召开南京会议。4月11日,冯国璋同江苏巡按使齐耀琳拟定“总统留任”、“大赦党人”、“惩办奸党”等“和平解决”时局的八条措施。而其中的总统留任,不过是冯国璋策略上的考虑而已。对此,冯国璋对左右解释说:
“民国四年以后,大总统因已失去地位,副总统名义亦当同归消灭”,因此应“根据清室交付原案,承认袁大总统对于民国应暂负维持责任”,“待国会开幕,重新选举未来的大总统”。
在冯国璋看来,不仅袁世凯失去了大总统的地位,黎元洪副总统的地位也已随着袁世凯称帝不复存在了。袁世凯的“总统留任”,不过是回到清室退位时的状态,暂负维持责任而已。如此一来,冯国璋便有了当总统的机会。
但当他将八条主张拿给张勋征求意见时,张勋对袁世凯留任总统也表示了赞同。只是张勋的赞同与冯国璋不同,张勋反袁目的是为了复辟清廷,他认为在复辟条件成熟之前,由袁世凯做总统过渡一下,反而对复辟清廷有利。但他反对国会,不允许国会选举总统。他在八条的基础上,围绕复辟清廷,做了反反复复的修改,改得不伦不类。
冯国璋为了拉住张勋,只好将这“四不像”的八条意见发布出去。结果,这八条意见不仅与护国军的意愿相去甚远,即使北洋派内部,也是反对声一片。
为了挽回影响,冯国璋又将八条意见反复推敲修改,于5月1日以个人名义通电各方。其中第一条为:暂时承认袁世凯为大总统,待新国会组成后,由袁世凯提出辞职,重新选举大总统。
此电一发,舆论大哗。冯国璋公开反对黎元洪以副总统资格继任大总统,坚持由袁世凯任过渡时期总统,等于将自己要当大总统的野心昭示天下,与护国军方面的意愿完全相对。一时间,反对声、谴责声、咒骂声铺天盖地而来,冯国璋的声望数日内一落千丈。
冯国璋突生寡不敌众的危机感。5月5日,他急急忙忙赶到蚌埠,找到安徽将军倪嗣冲,又拉着倪嗣冲到徐州见张勋,商议发起南京会议,约请各未独立省代表到南京参加会议,以定国是。为了获得两人的支持,冯国璋提议三人义结金兰。他燃烛焚香,拉着倪嗣冲和张勋并排跪在香案前盟誓,以张勋为老大,冯国璋为老二,倪嗣冲为老三,三人从此以义兄义弟相称。
然而,冯国璋的算盘还是打错了。三兄弟虽信誓旦旦,共谋大业,表面上看起来意见一致,但实际却各有所谋。冯国璋错就错在知己而不能知彼,张勋满脑子复辟清廷意图自不必说,倪嗣冲是否拥护他做各未独立省的盟主,最终以第三方势力荣登大总统宝座,他却知之甚少。
事实上,袁世凯对于冯国璋的动机早已了然于胸,冯国璋提议召开南京会议后,袁世凯先是派蒋雁行、阮忠枢等人赴南京、徐州各地活动,进行分化瓦解,破坏南京会议按冯国璋的意图顺利召开;然后指示倪嗣冲,一旦南京会议召开,如果对袁世凯有利,则促使它顺利进行;如若对袁世凯不利,就设法进行破坏。
三位发起人的不同背景、不同目的、不同任务,决定了南京会议不可能达成一致。原定于5月15日召开南京会议,在袁世凯的幕后操纵下,直到18日才正式召开。
会议一开始,山东将军靳云鹏的代表丁世峄就对保留袁世凯总统之位提出反对,各省代表纷纷附和,主张袁世凯退位的占了上风。
但第二天,情况急转直下。倪嗣冲先发制人,会议一开始就拍着桌子抢先发言,主张维持袁世凯的总统之位,并主张会议讨论对护国军用兵。而丁世峄等反对者也不甘示弱,双方针锋相对,互不相让,越吵越激烈。到会议第三天,作为大会主席的冯国璋终于主动站出来,缓缓说道:“袁项城是应该退位,但退位也应该向国会请辞,在这里争吵无益。”对于冯国璋这个建议,大部分人都能够接受,可是这些人又无法提出召集国会的具体办法。
为了扭转局面,丁世峄提出请南方各独立省派代表参加会议,发表意见。护国军是坚决反对袁世凯留任总统的,冯国璋自然乐于接受南方代表来为他们壮大力量。但由于南方各独立省不同意冯国璋承认袁世凯过渡地位的主张,拒绝参加南京会议。此时张勋又受倪嗣冲驱使,跳出来发表通电力主维持袁世凯总统之职位,并宣称:“和议不成,不惜一战。”而此前护国军也通电声明:“袁世凯一日不退,则政治一日无解决之望,南京会议实不合法理,所以各端人民誓不承认。”冯国璋已深感无法控制会议,便于6月1日宣布保境安民,南京会议草草闭幕。
南京会议的失败使冯国璋非常沮丧,自提出“和平解决”时局的八条办法受挫,到南京会议被迫闭幕,冯国璋感到自己当大总统的希望落空,前景黯淡。他曾对女婿陈之骥说:“如果局势继续恶化,我只有出国暂避风头了。”
入主中枢,辫帅成了冤大头
就在冯国璋情绪万分低落之时,6月6日,也就是南京会议被迫闭幕5天后,袁世凯在总统府“驾崩”了!
噩耗传来,冯国璋惊异万分。袁世凯最近身体欠佳他是知道的,他也曾根据书童看到癞蛤蟆的传闻断言袁世凯活不过端午节,不过那是气话,他自己对此也并不敢确信。如今袁项城真的在端午节的第二天去世了,他反倒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了。
“人,真是太脆弱了!”从惊异中清醒过来,冯国璋喟然长叹,“就在不久前还通过倪嗣冲操纵南京会议,怎么突然就阴阳相隔了呢?”
“听说是被二陈一汤气死的。”冯国璋的夫人周砥说。
“二陈一汤?”冯国璋蓦然一惊。
“二陈”指的是陕西镇守使陈树藩、四川将军陈宧,“一汤”是湖南将军汤芗铭。
5月9日陈树藩在陕西宣布独立,袁世凯深受打击,已意识到自己视为家奴的北洋将领也有公开倒戈的可能,但不曾料到打击会接踵而至,而且一个比一个沉重,一个比一个致命!
5月22日,陈宧通电宣布四川独立,并致电袁世凯,称“与袁个人断绝关系”。陈宧是袁克定的拜把兄弟,是从“四川军务会办”区区芝麻官提升为四川巡按使,然后又任四川将军,督理四川军务,因此对袁世凯感恩戴德。袁世凯做梦都不会想到,这样一个自称“受恩深重,难以回报”的心腹将领竟然会公然背叛自己!读着这份来电,他的手不停地颤抖,电文尚未读完,便一头栽倒人事不省了。
5月29日,汤芗铭通电宣布湖南独立,消息传来,袁世凯再度惊厥。受此打击,几乎濒临崩溃的边缘。袁世凯自护国战争爆发后便心力交瘁,在各方面压力下精神高度紧张,健康状况急转直下,又受此接二连三的打击,从此卧床不起,很快撒手人寰。
有人说袁世凯“病起六君子,命送二陈汤”。而这“二陈汤”的“药方”,准确说是冯国璋为袁世凯开出的。若没有冯国璋的策动,这几人,尤其是陈宧及汤芗铭,断不会如此决绝地站出来与袁世凯作对。
袁世凯的逝世,使全国纠缠了两个多月的退位问题迎刃而解,但大总统的位子也与冯国璋无缘了。
常言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不久前被袁世凯重新起用任命为国务总理的段祺瑞控制了中央政权。袁世凯生前提名的总统候选人依次是:黎元洪、徐世昌、段祺瑞,由于黎元洪在候选人中名列第一,加上他是副总统,所以成为最名正言顺的总统继承人。段祺瑞何尝不想当总统,但因为他本身是国务总理,按南方承认的“旧约法”,做总统可谓名不正言不顺。尤其形势紧急,为避免南方出难题,段祺瑞采取徐世昌的建议,于袁世凯去世的当天下午,国务院发表公报,宣告黎元洪继任总统。
黎元洪当了总统,令冯国璋心里很不是滋味,尤其他在一个月前刚刚通电发布的“和平解决”时局八条中,否认黎元洪为副总统,从而否定了黎元洪的总统继承权,这让他心里难免尴尬。但既然自己与总统的位子无缘,何不表现得大度些,随即给黎元洪发去了贺电。
但冯国璋心里清楚,把黎元洪推上总统的位子,不过是段祺瑞的权宜之计。以段祺瑞刚愎自用的个性,黎元洪这个总统定然不好做,而黎元洪也不会心甘情愿做傀儡,接下来肯定会有好戏看,甚至这种政治格局很快会改变。
既如此,何不退而求其次?冯国璋想到了黎元洪继任总统的晋身之阶——副总统。冯国璋原本与南方进步势力素有往来,只要改变一下前段给南方留下的不理想的政治形象,当选副总统便绝非不可能。
改变政治形象的机会很快来了。黎元洪出任总统后,南北阵营中许多问题亟待解决,首先发生的便是新旧约法之争。黎元洪一上任,南方就提出恢复旧约法、召集国会和惩办帝制祸首等一系列要求,以段祺瑞为首的北洋系要人却对此迟迟不肯接受。冯国璋抓住时机,一面私下与梁启超、陆荣廷、唐继尧、孙洪伊等人加紧联系磋商,一面致电北京政府,于6月15日、19日、20日到22日,数次请求、敦促恢复旧约法与国会,令段祺瑞十分反感。但段祺瑞不想事情闹大,索性答应了南方的要求。冯国璋因此得到黎元洪和南方的好感与青睐。
与此同时,冯国璋释放江苏辖区内在押革命党人,加强与进步人士的往来,8月末派代表赴上海慰问蔡锷,9月末欢迎梁启超莅宁。黄兴逝世后,一方面派代表赴上海吊祭,一方面致电中央报请为黄兴铸造铜像以示中央走民主共和之路的决心。同时积极联络会见进步人士,商谈国是,发表政见,为他当选副总统打下了良好基础。
冯国璋与国会中“韬园派”首领孙洪伊素有交情,二人不断有书信往来。孙是段内阁内务总长,因政见不同,与段祺瑞时有摩擦,尤其受不了段的心腹、秘书长徐树铮的挤压,为了与之抗衡,提出补选冯国璋为中华民国副总统的议案,以期“以冯制段”。
当时各派议员在很多问题上争吵不休,各方面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但在选举冯国璋为副总统一事上,却出乎意料的意见统一。原进步党首领梁启超等人早与冯国璋建立起良好关系;当时孙洪伊是支持孙中山的,因此孙中山亦无异议;黎元洪当选总统以来,一直与冯国璋互为尊重,由于府、院矛盾日趋尖锐,黎元洪也想以冯国璋为军事奥援,共同对付段祺瑞。
而段祺瑞本人对副总统毫无兴趣,虽总理位在总统、副总统之下,但总统尚被视为荣誉职衔,副总统便更是徒有虚名了。虽开始时曾认为没有必要补选副总统,但转念一想,若能以此虚职将冯国璋从江苏调到北京,岂不是件好事。一旦冯国璋离开江苏,到北京就职,就等于失去了军事后盾,被段祺瑞控制起来。能够减少一个对手,何乐而不为呢?
10月30日,冯国璋顺利当选副总统。但冯国璋还没有傻到为了一个虚名放弃地盘、放弃军队的地步。正是由于有实力雄厚的军队做后盾,段祺瑞再也不能像几年前“劫持”副总统黎元洪那样,将冯国璋“劫持”到北京,只好任其留任江苏,兼任江苏督军。11月8日,冯国璋在南京举行副总统就职仪式。
冯国璋此举可谓歪打正着,也是“机会只光顾有准备的头脑”,或者说冯国璋还是有些远见的,总之这个有名无实的副总统,仅仅在半年之后便给他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实惠——晋升民国代理大总统。而给他制造这个机会的,则是他的“盟友”——长江巡阅使张勋。
早在袁世凯逝世之初,张勋便想趁北京政局未稳之机实现他的复辟大业。在袁世凯逝世第三天,即6月8日,张勋便派其参谋长恽毓昌到南京拜见冯国璋,想要争取冯国璋的支持。
明白了张勋的意图,冯国璋心里一声冷笑:“真是自不量力!”想到南京会议时张勋的“捣乱”,冯国璋憋在心里的一口恶气至今未出,便想戏弄一番这个头脑发昏的糊涂虫,于是随口对恽毓昌说:“那就让少轩(张勋字)带万名官兵先行,我派兵5000随后就到。”
恽毓昌没有想到冯国璋竟会如此爽快,想到回去报喜空口无凭,便请求冯国璋写一封信函为证,冯国璋当即答应写好后派人送到驿馆。第二天,冯国璋让文书代写了一封致张勋的私函,大致内容为:
“值此中原无主之际,兄若举义旗发兵北上,弟当部署所部以继其后……”
张勋见到冯国璋的信函后万分高兴。岂料,张勋尚未来得及进一步与冯国璋磋商复辟大计,冯国璋突然变卦了。
恽毓昌走后,冯国璋接见了日本驻南京领事船津辰次郎,船津辰次郎意味深长地对冯国璋说:“我们对张勋的活动和图谋了如指掌,已经派兵入京保护侨民,如果需要,我们还会增派军队。”船津辰次郎的话让冯国璋警铃大作,想到张勋若真把事情闹大了,自己也难脱干系,冯国璋觉得这个玩笑就开得太大了,为撇清与张勋的关系,他立刻给张勋发去急电:
“事宜从缓,以免为外人干涉造成借口。”
冯国璋突然变卦,让张勋一时摸不着头脑,他又通过冯国璋的秘书长复辟弟子胡嗣瑗再次试探。冯国璋只好对胡嗣瑗说:“少轩这会儿搞复辟,太不合时宜,如此注定失败的事情,我是不会支持的。”
“可是您之前还答应派兵援助,怎么这么快就……”
“那是恽毓昌误解了我的意思,”冯国璋打断道,“我的意思是,让少轩率官兵一万在前边打,我5000士兵随后就去给他们收尸!”
见冯国璋态度坚决,胡嗣瑗只好悻悻转达张勋。而张勋很看重冯国璋的态度,他认为袁世凯复辟失败就是因为忽略了冯国璋的作用,所以冯国璋的坚决反对让张勋不得不暂缓进行复辟计划。然而,时隔不到一年,府院之争的日趋白热化,让隔岸观火的张勋再一次蠢蠢欲动。
1917年2月3日,美国宣布与德国绝交,在是否对德宣战这一问题上,府院产生激烈斗争。为了达到主战目的,段祺瑞以手下的十几个督军组成“督军团”,强迫黎元洪在对德宣战书上盖章,之后,又以“公民团”干涉国会讨论,导致内阁成员负气辞职。
张勋看准时机,给孤立无援的黎元洪发去密电,称将无条件支持黎元洪,随时可以奉命进京,维持治安。黎元洪早就受够了段祺瑞的颐指气使,突然看到张勋这根救命稻草,也不多想,就紧紧抓住。适逢段祺瑞私自向日本借款一事被披露,黎元洪有了张勋做奥援,一下子有了底气,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于5月21日免了段祺瑞的总理职务。而黎元洪此举,激怒了督军团,这也正中张勋下怀。
张勋立刻召集各省督军代表到徐州开会,明确提出复辟清廷的计划。而最终促使张勋付诸行动的,除了诸督军外,更重要的是两位举足轻重的大人物——段祺瑞与冯国璋。
此次参加会议的段祺瑞的代表徐树铮含糊其辞地表示,芝老虽不能公开表态支持复辟,但亦不会提出反对意见。私下里准备将计就计,借张勋此举扳倒黎元洪,铲除国会,当然最后去张就是名正言顺了。在徐树铮的策动下,与会代表在一块复辟盟誓的黄绫子上签了名。
冯国璋的代表是其秘书长胡嗣瑗,胡嗣瑗在黄缎上签名之后表示:副总统不会反对复辟。但张勋仍不放心,在他看来,除段祺瑞外,冯国璋与陆荣廷的支持直接关系到复辟的成败。因为冯国璋代表了北洋势力,陆荣廷代表了西南势力。因此,张勋又亲自给冯国璋写信,以取得冯国璋支持复辟的确凿“保证”。
冯国璋虽然知道复辟不得人心,倒行逆施必然灭亡,袁项城复辟身败名裂已是前车之鉴,但他仍然支持张勋复辟,只是不能公开支持,其目的便是借张勋之手赶走黎元洪,自己名正言顺做总统!由于冯国璋生性疏懒,平时动笔之事都是由秘书或文书代劳,因此给张勋的回信也就由胡嗣瑗代为捉刀了。信中表示了对张勋的支持,并说“谨当追随其间,遇事总与我兄取一致行动”。
暗中对张勋复辟表示了支持之后,为了应对舆论,冯国璋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当各省督军从徐州回省纷纷宣布独立时,冯国璋大义凛然地站出来,公开表示:“我身为副总统,就要履行副总统的义务,我的义务便是服从并竭力辅佐大总统,我已经向宣布独立的各省发电劝阻,今后能做的,只有听从中央安排。”
冯国璋暗中支持张勋复辟,除了想要得到大总统的宝座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想趁机收回徐州。张勋身为安徽督军却长期盘踞徐州,将陇海线徐州以东的广大江苏区域据为己有,让冯国璋非常不满。冯国璋曾三番五次请他移驻安庆,但张勋都以自己兼任长江巡阅使有权管理江苏地界为由,予以拒绝。如今怂恿张勋复辟,再将他打倒,即使不能获取大总统的宝座,夺回徐州也定然不在话下。
但张勋复辟失败后,隐藏其背后的支持者逐渐浮出水面,人们对胡嗣瑗代为签名、代为捉刀提出质疑。由于胡嗣瑗是图谋清室复辟的宗社党人,冯国璋出于历史的原因及对清室的感情,平素对胡嗣瑗的活动不太过问,因此人们普遍认为,胡嗣瑗代冯签字、代冯回信均非冯国璋授意,乃擅自做主。
这或许也是冯国璋处事圆滑所致,冯国璋一生中多次在有争议的重大事件中或前途未卜的紧要关头,由心腹部下代其出面应承或表态。一旦成功,坐享其成;如若失败,则责任全由心腹部下承担。因此,冯国璋对张勋复辟支持与否变得扑朔迷离,成为永久疑案。
6月1日,在各省督军纷纷宣布独立的情况下,黎元洪无力收拾残局,只好电请张勋入京调停时局。就在张勋抵达北京,为复辟做准备之时,冯国璋发表通电,公开指责张勋企图复辟帝制的举动,令他立刻离京,以平民愤。冯国璋知道,张勋绝不会在此时放弃复辟大计,既然木已成舟,他便开始为日后开脱做准备了。
果然,张勋一意孤行,于7月1日凌晨拥溥仪登基,复辟清廷。同日,段祺瑞开始筹划讨伐战争。而黎元洪自知难辞其咎,于7月2日任命冯国璋为代理大总统,同时恢复段祺瑞国务总理一职,然后慌慌张张躲进了东交民巷。
冯国璋在被任命代理大总统的第二天,即与段祺瑞联名通电,严斥张勋,列举张勋八大罪状,并宣称“刻日兴师问罪,殄此元凶”。旋即,由马厂第八师和驻保定第三师组成的讨逆军,在段祺瑞的指挥下开进北京,征讨张勋的辫子军。
7月4日,冯国璋接见英、日领事,在领事询问他对帝制的态度时,冯国璋以坚定的口吻说:“对于复辟帝制,我自始至终都是一个态度,那就是坚决反对!不惜动用一切手段!”说着,冯国璋还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
与此同时,冯国璋派兵攻占徐州,一举收回了张勋占据已久的徐海地区,并收编了该地区大部分部队,收获甚丰。
7月12日,张勋逃入东交民巷荷兰使馆,其复辟大业随之以失败而告终。
同室操戈,直冯皖段同下野
冯国璋如愿以偿做了大总统,可谓志得意满风光无限。但很快他便发现面临一道取舍难题——要不要赴京任职。
在冯府的大会客厅里,冯国璋和亲信们围绕这个问题展开了争论,竟为此分成了两派。冯国璋的夫人周砥及女婿陈之骥等人都反对冯国璋离开南京。
“大人的江山是靠手里的军队得来的,若离开南京,就等于失去了地盘和军队。没有了靠山,当了代总统又如何,还不是像黎黄陂一样受制于段合肥。”
冯国璋的参谋长师景云等人则对此持反对意见:
“黎黄陂手无寸兵,怎能与大人相提并论。大人即使离开江苏,也还有实力强大的军事后盾。以大人之才,断不会一辈子偏居一隅,如今正是入主中枢,名正言顺扩充势力的大好时机,大人万万不能错过。”
冯国璋本来患得患失,犹豫不决,经双方一说,更加拿不定主意。就在这时,段祺瑞的特派代表靳云鹏来到南京,力劝冯国璋北上任职,以壮大北洋声势,靳云鹏还郑重承诺:“芝老有言在先,此次组阁,都由冯大人做主,芝老绝无异议。”
靳云鹏是段祺瑞的心腹部下、皖系“四大金刚”之一,他的话冯国璋没有理由怀疑。但冯国璋犹嫌不够,又提出调任其亲信原江西督军李纯接任江苏督军。南京是他的大本营,他必须将江苏牢牢控制在自己人手中;又提出由另一位亲信陆军中将、第十二师师长陈光远继任江西督军;加上湖北督军王占元,在长江流域构成强大的势力范围,这就是冯国璋出任总统后其最为有力的军事奥援——“长江三督”。
段祺瑞本想让自己的心腹段芝贵接任江苏督军,为了督促冯国璋早日进京履职,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但作为交换条件,段祺瑞提出,让段芝贵出任京畿警备总司令,原陆军部次长、皖系“四大金刚”之一傅良佐,出任湖南督军,吴光新出任长江上游总司令兼四川查办使。
双方协调一致,冯国璋即登车北上,于1917年8月1日到达北京。在车站,段祺瑞率军政要员恭候迎接。两人见面,像久别重逢的兄弟,久久热烈握手,显得异常亲热。8月3日,冯国璋登门拜访段祺瑞,随后一起去看望“北洋三杰”之一的王士珍。
“北洋三杰”重聚一起,三人感慨万千。王士珍由于参加了张勋的复辟活动,面对两位“再造共和”的袍泽故旧,深感惭愧,已提出辞去参谋总长一职。冯国璋挽留说:
“聘卿,咱们三人自打小站分手,走到一起不容易,如今都一把年纪了,难得有这个缘分,留下吧!”
“总统的好意我领了,只是……”
“啥总统不总统的。”冯国璋打断王士珍的话,“我们三兄弟没有总统、总理、总长之分,我们三位一体,同心协力,壮大北洋势力。”
“好!好!”段祺瑞也受了感染,连连说,“四哥能来北京真是太好了,以后许多事可以就近请教了。”
“哪里哪里,”冯国璋赶紧说,“以后还需要你多照应,否则我什么事都做不成。”说到高兴处,冯国璋就此断言,“往后府院之争的事再也不会发生了!”
“是的,是的。”段祺瑞赶紧附和。
原先总统是南方的,总理是北方的,两人总是难以合拍。如今总统、总理同属北洋派,既是北洋武备学堂的老同学,又同是小站出身,办起事来果然顺当多了,冯国璋上任伊始,便将当初段祺瑞和黎元洪纠缠不休的对德宣战案,以总统令一举发布。这时候,人们真的以为总统、总理、总长“三位一体”了,府院之争再也不会出现了。
然而,这种愉快的合作仅仅是一个短暂的开始,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不禁让人们大跌眼镜。
段祺瑞重新执政后,并没有恢复张勋复辟时解散的国会,而是组织了一个临时参政院代替国会功能。这自然遭到南方的一致反对,孙中山首先揭起“护法”大旗,海军总长程璧光与第一舰队司令林葆怿立刻率部响应,广西陆荣廷、云南唐继尧等西南各省一些地方军阀,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也纷纷响应。
8月,孙中山南下广州,号召各地国会议员南下护法。8月25日,非常国会在广州召开,选举孙中山为护法军政府大元帅,唐继尧、陆荣廷为元帅。随之,护法战争爆发。
在此情况下,段祺瑞决定武力统一全国。而冯国璋在护国反袁时期便与西南方面建立了良好关系,梁启超、陆荣廷、唐继尧的代表都是冯府常客,国民党人孙洪伊、唐绍仪都是冯国璋的盟友,因此冯国璋反对对西南用兵,主张和平统一全国。
段祺瑞虽然多年位居中央,没有军队,但在陆军党羽颇多,在政界也有很大的影响力。袁世凯死后,山东督军张怀芝、安徽督军倪嗣冲、陕西督军陈树藩、福建督军李厚基等纷纷投靠段祺瑞,以其为后台,加上段祺瑞的心腹湖南督军傅良佐、四川查办使吴光新等,形成了以段祺瑞为首的军事集团,因段祺瑞是安徽合肥人,故称之为皖系。
与段祺瑞的皖系相比,冯国璋的直系似乎更胜一筹。冯国璋坐镇东南多年,其势力覆盖整个长江中下游,尤其一直为其亲信的李纯、王占元、陈光远,分别占据着江苏、江西、湖北,成为冯国璋军事集团的主要力量。冯国璋为直隶河间人,因而其军事集团被称为直系。直隶是北洋军阀的发祥地,北洋将领以及下级官员中直隶籍颇多,缘于乡谊、人缘、私人关系等诸多因素,许多将领属于直系或接近直系,因而直系在数量上远远多于皖系。
在这种背景下,段祺瑞主张武力统一,其用意便十分明显,那便是借对西南用兵之机,将皖系势力打入直系占领的长江流域,改变皖、直两系战略格局;同时以直系近于前方,首先调直系力量对抗护法军,以削弱直系实力。
冯国璋何曾不明白这一点,作为北洋军阀中实力派人物,早在袁世凯逝世前,两人便明争暗斗不断,袁世凯死后,更是为谁执北洋牛耳愈斗愈凶。虽表面上看起来一团和气,尤其在冯国璋代理大总统后,段祺瑞怎能甘心长期位居冯国璋之下?只是阴差阳错让冯国璋做了代理大总统不得已而为之。但冯国璋不是黎元洪,不削弱其直系实力,段祺瑞难以执北洋牛耳,更难以取总统职位而代之。
冯国璋深谙段祺瑞的用心,为了保住直系传统地盘,也给西南方面送个顺水人情,以保持“盟友”关系,获得其政治支持,冯国璋只好消极抵抗,无论段祺瑞如何催逼,只是一味回避、搪塞,拒不签发“讨伐令”。
段祺瑞没有耐心与冯国璋耗下去,没有总统盖章的“讨伐令”他依旧可以出兵。他的军事战略是,一路人马入湖南以占领两广,另一路人马入四川以进攻云贵。他任命第八师师长王汝贤为攻湘总司令,第二十八师师长范国璋为副总司令,开始了第一次南伐。
湖南是西南的门户,湖南争夺战,点燃了南北战争的导火线。然而,段祺瑞力主“武力统一”,而他的嫡系武力却十分有限;他一心想借用直系及接近直系的部队当炮灰以达一箭双雕之目的,却忽略了这些人是否听其命令。
10月20日,冯国璋的亲信“长江三督”李纯、陈光远、王占元率先通电主和,发出“倒段”先声;接着,“长江三督”又去鼓动处于湖南前线的湘南总司令王汝贤、副司令范国璋战场倒戈。乍一看来,王、范二人均属皖系阵营,想要策反他们并不容易。但实际上,他们二人都是直隶人,经常在直、皖两派之间摇摆不定,此次“长江三督”出面,出于乡谊,他们为直系所左右,公开背叛段祺瑞,于11月14日发出通电,主张停战议和。
前方战场停战请和,给了段祺瑞当头一棒;加上段祺瑞在四川战场失利,11月16日,段祺瑞被迫辞职。
冯、段争斗的第一回合,冯国璋旗开得胜。但段祺瑞的辞职,却是以退为进,很快便让冯国璋见识了他的厉害。段祺瑞辞职当天,总统府日籍顾问青木宣纯与日本驻华公使林权助便气势汹汹地找到冯国璋,开门见山地说:“倘因内阁变动引起纠纷,日本政府难以坐视!”
冯国璋哪敢得罪日本人,加上北洋内部劝阻声此起彼伏,冯国璋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接替段祺瑞职务的人,于是,他赶紧派秘书长张一麟和王士珍挽留段祺瑞,又召开公府会议挽留段祺瑞内阁成员,还在会议上信誓旦旦地称:“我愿亲率一旅之师,南下讨伐,以表我支持总理的决心”。
但这些都只是表面文章,背地里,冯国璋密电直系将领,令他们继续通电主张“和平统一”。“长江三督”为了壮大声势,还拉上了直隶督军、实力强大的曹锟,“长江三督”摇身一变成了“直系四督”,于18日联名发出主和通电。
冯国璋自以为时机成熟,立刻免去傅良佐湖南督军、段祺瑞陆军总长、徐树铮陆军次长的职务。冯国璋一向优柔寡断,患得患失,此次的干脆利索,令段祺瑞瞠目结舌。段祺瑞一气之下以辞去国务总理相要挟,没想到这次冯国璋有了底气,竟立刻准辞。
此时,表面看来冯国璋整垮了段祺瑞,风光无限,或许冯国璋自己也是这么认为,但接踵而来的困境,却是冯国璋始料未及的。
段祺瑞辞职后,冯国璋立刻找到王士珍,毕竟王士珍也是直隶人,背后也总是对冯国璋支持多一些,想必在这个时候能够助自己一臂之力,没想到王士珍竟十分为难地对冯国璋说:“我和芝泉也是老朋友了,你要我出来做这个总理,岂不是让我背上个卖友求荣的恶名?”
冯国璋劝不动王士珍,又先后去请了熊希龄、田文烈、陆征祥、汪大燮等人,可大家一听到“总理”这个职务,仿佛像听到什么可怕的事物,吓得连连摇头。大家都知道,段祺瑞虽辞职,但仍实力强大,所以谁也不想做这个过渡总理,给自己招惹是非。
冯国璋万般无奈,只好又去求段祺瑞。没想到,下野后的段祺瑞倒是很爽快,答应可以帮助冯国璋请出汪大燮。汪大燮虽然答应代理总理,却又提出“只当一天总理,只签署两个文件”的要求,令冯国璋哭笑不得。而汪大燮签署的两个文件,分别是自己出任代理总理和王士珍继任总理的文件。最后还是段祺瑞出来劝驾,王士珍才勉强答应出任总理。
段祺瑞如此大度给冯国璋帮忙,倒不是好心替冯国璋排忧解难,他是为日后重掌政权打基础,他知道王士珍性格软弱,不会因为眷恋总理职位阻碍自己将来的复出。倘若冯国璋请了别人出任总理,或许会对段祺瑞不利。
好不容易拉出王士珍继任总理,冯国璋刚刚松了一口气,一个坏消息紧接着传来:曹锟又倒向了皖系!原来“长江三督”终究比不上段祺瑞的心腹徐树铮,徐树铮以“副总统”一职的许诺,很轻松地便将曹锟拉入了皖系阵营。接着,徐树铮又复活了“督军团”,以曹锟为首的九省三区督军、都统、护军使,于12月2日在天津举行会议,决定各省联合出兵南征。
在天津会议的压力下,冯国璋不得不做出让步,终于下达了对西南的讨伐令,同时任命段祺瑞为“参战督办”,全权处理参战事宜。而陆军总长一职则给了其亲信段芝贵,使得中央军权尽数落入皖系手中。“虎狗之争”第二回合,冯国璋大败。
但冯国璋最终还是给自己留了一手,他下的讨伐令只是对荆襄一带的局部讨伐令。如此一来,不仅皖系诸将强烈谴责,西南方面也没有理解冯国璋的良苦用心,不仅通电指责中央的讨伐举动,还突然发兵岳州,打乱了冯国璋的计划,令冯国璋里外不是人。
冯国璋被“挤”在南北之间无从应对,直感到憋屈,他越发怀念在南京时有地盘有军队,腰杆挺得直说话有底气的生活,遂决心回归大本营。1918年1月22日,冯国璋将段祺瑞、徐世昌、王士珍召集到一起,义愤填膺地对他们宣布:
“南方如此嚣张,简直不把中央放在眼里,既然都这么想打,我们就打!我也是北洋一分子,也不想看到北洋分裂,此前我千方百计想要和南方和谈,却不料落得左右不是人。”
冯国璋紧攥拳头,叹一口气,看着段祺瑞说:
“芝泉,我决定和你统一战线,对南方作战。我还要南下亲征,壮我北洋军威,同时也挫一挫南方的锐气!”
冯国璋一席话,显然让在座的各位一时反应不过来,一个个面露惊讶、疑惑之色,盯着冯国璋却不知该说什么好。段祺瑞则认为冯国璋只是说气话发泄一下,所以没有把他的话当真。
岂料,冯国璋说到做到,1月25日,发出南巡阅兵通电,26日晚,即携带十五师师长刘询派出的精锐一旅,登上南下专车。冯国璋满心欢心,火速驶向南京。却不料在途经蚌埠时被倪嗣冲拦下了!
倪嗣冲将冯国璋从专车上请下,即刻卸掉了车头。并口口声声说为了总统的安全,只要总统回京,立刻挂车头。原来段祺瑞见冯国璋形色匆匆,又是走津浦线,便觉可疑。前线在两湖,应当走京汉线才对,显然冯国璋是朝着南京驶去。知晓了冯国璋的意图,段祺瑞立刻命倪嗣冲将冯国璋拦下,截回北京。
回到北京,冯国璋被迫发出“讨伐令”,再一次败落的冯国璋,已经无力与段祺瑞抗衡。恰在此时,北洋军在两湖前线连连取胜的情况下,处于湖北前线的冯玉祥突然通电主和。由于冯玉祥的舅舅陆建章任总统府顾问,被段祺瑞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冯国璋背后指使。段祺瑞一怒之下,决定一不做二不休,逐冯国璋下台。
由于皖系兵力已调往南方前线,为了完成驱冯大计,段祺瑞情急之中请奉军入关。3月5日,奉军抵达廊坊,3月7日,冯国璋被迫通电辞职,王士珍随即挂冠而去,段祺瑞重新出山,再任国务总理。
为了缓和局势,段祺瑞决定合法驱冯,10月10日,冯国璋届满被迫卸任。但直系不甘示弱,尤其手握重兵的吴佩孚、曹锟在湖南前线通电主和,令段祺瑞不得不在冯国璋卸任之前被迫表示辞去国务总理之职。只是出乎意料的是,徐世昌就任大总统当天,便发出第一道命令:免去段祺瑞国务总理职务。
“虎狗之争”最终以双双下野而告终。
敛财无度,餐馆竞卖“总统鱼”
在政坛叱咤风云若干年,突然退隐林泉,冯国璋一时无法适应,难免情绪低落,抑郁寡欢,北京的生活一下子变得索然无味。于是,他决定回直隶河间老家住一段日子。在地安门帽儿胡同的冯府,当他向家人宣布这个决定后,却遭到大部分家人的反对。
“总统不是下令说陆军第十五、十六师仍由您来统辖吗?有了这个名正言顺的留京理由,您怎么还要走呢?”长子家遂第一个站出来说。
“总统既然有和平统一的意愿,难免少不了请您帮忙,留在北京,您肯定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三子家遇也表示反对。
冯家遂、冯家遇及次子冯家迪与长女冯家逊都是冯国璋第一位夫人吴凤所生,长房子女说话还是有分量的,何况他们说得不无道理。于是冯国璋表示:
“回乡只是暂时小住一些时日,看看情况再说。我离开诗经村已有30多年了,也没回去看过几回,这会儿清闲了,正好回去探望一下从前的乡邻师友。”
此时冯国璋的续弦夫人周砥已经去世,在长房儿女们的提议下,冯国璋将原来的大姨太彭金梅扶为正室。彭金梅是河间县城以北十里铺人,11岁到冯家当了吴凤的使女,当时黑黑瘦瘦的并不起眼,俗话说女大十八变,彭金梅到18岁时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水灵漂亮,冯国璋每每见到她都感到眼前一亮,为之动心,于是将她纳为第一房姨太,常年陪伴左右。
彭金梅为冯国璋生育了四子冯家迈和二女冯家祯、三女冯家贤,默默担负起家里的琐事和抚养子女之事。她温柔贤惠,为人大度,冯国璋所有的儿女都与她很有感情,对她非常尊重。冯国璋对于她多年鞍前马后的照顾也心怀感激。特别是冯国璋迎娶周砥后,彭金梅没有流露出一丝不快,还对周砥敬重有加,让冯国璋非常感动。所以,当冯国璋的子女们提出将彭金梅扶正时,冯国璋不仅一口答应,还提笔写下一副对联赠予彭金梅。
上联:一生授理家庭多顺寿;
下联:两次代权忠诚无闲言;
横批:见义好为。
在彭氏之后,冯国璋还有四位姨太太。二姨太韩氏,是冯国璋在保定知府府邸见到的一名歌妓,因面容艳丽、身材窈窕引起冯国璋的注意,保定知府见冯国璋喜欢,慷慨相赠。
三姨太何氏,名何艺花,是清末陆军大臣铁良家的使女,铁良为拉拢冯国璋,就将这位小巧玲珑,如花似玉的何氏赠给了他。何氏为冯国璋生下四女冯家蝶。
而四姨太程氏,是几位姨太中冯国璋最为宠爱的,1917年3月程氏过生日,冯国璋在南京府邸大摆筵席,遍请各界名流,为程氏庆生,令程氏风光无限。程氏享受的这种待遇,让其他几位姨太眼红不已。而程氏最大的功劳,就是为冯国璋生下了五子冯家周。
冯国璋的最后一位姨太,据传姓胡,因为没有生育子女,甚至连姓氏都没有人记得清,据冯国璋的后代回忆,冯国璋去世前,胡氏无时无刻都陪在冯国璋身边,为他端茶喂饭,人前不言不语,单独和冯国璋相处时,才会与冯国璋聊聊天帮他解闷。
冯国璋决定返乡小住,正室夫人是必须要陪同前往的,几位姨太中五姨太胡氏最为年轻,手脚麻利,虽说有佣人服侍,但自己屋里人毕竟方便许多。就这样,1918年10月29日上午,冯国璋携带夫人彭金梅和五姨太胡氏,在第十五、十六师的两个警卫连护卫下,乘坐火车回归故里。
在回乡途中,距离诗经村还有半里多路的时候,59岁的冯国璋便下车步行,与沿途的乡亲们亲切地打招呼问好,一点儿总统的架子都没有。回到家乡,冯国璋先是创办了“冯氏养正学堂”,又请人编写了《河间县志续编》,算是为家乡做些贡献。对于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乡亲慷慨解囊,分别探视与抚恤,对感念至深者,甚至赠予几十亩土地。
在家乡住了不到一个月,冯国璋便在徐世昌的力邀下,返回北京,又往返津京之间,为和平统一四处奔走,由于一时难以取得进展,1919年4月3日,冯国璋再度回乡,直到9月,才又被徐世昌请回北京。
此时,他与段祺瑞的关系已逐渐缓和,两人时而相聚,把盏小酌,畅所欲言,感慨至深。10月1日,段祺瑞再次设家宴与冯国璋小聚,两人决定携手调和直皖两系矛盾,促使北洋内部统一。殊不料,看似健康的冯国璋,已然走到生命的尽头。
12月12日下午,冯国璋会见了一位美国客人,由于这天天气格外寒冷,加上与客人交谈时间过长,冯国璋一回到家,便洗了一个热水澡。谁知刚洗完澡,便感浑身无力,在胡氏的搀扶下,才躺到了床上。
冯国璋这一病,妻妾儿女全都赶了来。由于冯国璋一生只信服中医,冯家遂便请来中医为他把脉。中医诊断冯国璋为内火外寒,于是按感冒下药。得知只是感冒,全家人悬着的心都放了下来,冯国璋自己也松了一口气。
谁知没几日,冯国璋病情非但不见好转,反而越来越厉害,又请了几回中医,换了几次药方,均不见好转。随着冯国璋病情加重,全家人像热锅上的蚂蚁,焦急万分。
“北京还有什么有名的中医,统统给我找来!”冯家遂对管家说。
“大哥,我们还是找西医吧!”曾留学德国的冯家遇突然想到。
“对,对,请西医,马上!”
冯家遇旋即离去,不到半个时辰便带回一位德国医生。德国医生对冯国璋仔细检查后,叹了口气,用德语对冯家遇说:“是急伤寒症,拖得日子太久,怕是无力回天了。”
冯家遇强忍悲痛,对病床上的冯国璋好言安慰,送走德国医生,便将冯国璋的病情悄悄告诉了冯家遂,兄弟俩悲痛万分,相对欷歔良久。
冯国璋也感到自己大限将至,此时,要说他还有什么割舍不下,那就是他的巨额财产了。他将长子冯家遂叫到床前,握住他的手,一字一句地说:
“你仔细听着,我们的财产,除了南京烧了570万元,张调辰这小子贪污了300万,王克敏这家伙骗走了40万,其余的都和账上相符合,一文不少,你一定要管好这份家业!”
“父亲,我会的,我会的!”冯家遂连忙表示。
“本来应该给你们多留下一些家产,可是,那场大火……”一想到两年半前的那场大火,冯国璋顿觉心如刀绞。
那是1917年4月2日,对于冯国璋来说,这是他发迹之后最难忘的一天。这天晚上,冯国璋在南京府邸的书房里办公时,忽闻外面传来一阵喊叫声:“着火了!着火了!”紧接着房门被撞开,周砥和冯国璋几名部下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着火啦,快走!”周砥大声喊着。没等冯国璋反应过来,就被众人推到了书房外。这时冯国璋才发现,前院的一个角落已燃起熊熊大火。待来到府邸外的安全地带,不到十分钟时间,迅速蔓延的大火已经将整个府邸包围了。
军警们拼命扑救,直到3日早上8点,才将大火完全浇灭。事后查出起火系电线漏电引起,过火房间达60余间。看着面目全非的府邸,想到被烧毁的现金债券以及各种值钱物品,冯国璋仰天长叹:“天丧予……”
时隔两年半之后,冯国璋仍对这次大火烧毁的家产痛心不已,尤其在即将离世之际,更觉得那场大火是由于自己疏于管理所引起,越发觉得亏了妻妾儿女。
冯国璋一生善于敛财,积攒钱财资产无数,仅天津就有房产三处,共计房间620间,建筑面积近12万平方米。在北京仅帽儿胡同的本宅,就有房屋500多间;在煤渣胡同有房屋30多间,元勋大人胡同和西堂子胡同还有房屋40多间。冯国璋的地产与田庄主要在江苏与直隶两省,其中在直隶的土地共计约1100余顷,在江苏的土地主要是与张謇合办的企业,占地70万亩。冯国璋一生进行的土地交易无数,其中尤以直隶都督任上的一笔交易数额为最,当时伙同有关官员以清东陵放荒为借口,廉价购得1万余顷土地,除将其中3000亩转让议员宁世恩外,其他均用于交易,从中获利甚丰。除此之外,冯国璋在金融业、工商业也有诸多投资。
冯国璋在任时,除了每年几十万元薪俸(军统及都督时年俸10万元,副总统及代总统时年俸36万元),和出任禁卫军总统官后每年300多万元军饷的余额,以及冯国璋各种经济投资的收益外,他在各任上利用职务之便搜刮的钱财也不在少数。
而冯国璋的敛财术也颇有一些笑话。当上代总统后,冯国璋住进了中南海。有一次饭后散步,他见三海里有很多漂亮的大鱼,就问身边的人:“这都是些什么鱼啊?”
“回总统,什么鱼都有,都是珍稀品种。”随侍人员连忙回道,“您看那几条,是袁大人执政时,河南进贡的黄河大鲤鱼。”
“哎呦,这条红色的鱼,足有三尺长吧!”冯国璋突然指着面前一条鱼问。
“是的,总统,这里面还有一条名贵的鲫鱼,据说已经活了六七百年,大约重40多斤。您找找看,这条鲫鱼脖子上系了两道金圈,上面挂了两块金牌,应该不难找。”随侍人员见总统对这些鱼饶有兴趣,便滔滔不绝地讲起来,“自明朝嘉靖以来,中南海的每一个主人都会在活鱼翅上插御字金牌,然后鱼放入水中,其中大的鱼有上百斤重呢!”
“嗯,不错,把这些鱼卖了肯定能得不少钱吧?”
当时,随侍人员以为总统只是说笑,却没想到,第二天冯国璋就派人把这些鱼全部打捞上来,以高价卖出。一时间,北京的饭馆里争相竞卖“总统鱼”。冯国璋去世后,有人曾写下挽联:“南海鱼何在?北洋狗已无!”
冯国璋做代总统时,不仅对中南海里的鱼儿下手,对家乡河间县历代遗留下来的名木古树也不放过,竟将它们全部砍伐,运到天津高价卖出,激起很大的民愤。后来冯国璋站出来解释说:“树龄过老容易腐烂,所以我派人将它们砍掉,是为了种植新树。这种新树的全部费用,由我全部负担。”但当老百姓种植新树后,找总统报销费用时,冯国璋竟置之不理。那时曾有人写下对联:“宰相东陵伐木,元首南海卖鱼。”
不过,冯国璋聚敛来的钱财不一定都进了个人腰包,毕竟当时的民国大总统着实不好当,各省不仅不上缴税收,而且都向中央伸手要钱。北洋政府期间,除了袁世凯执政时有两年能保证收支平衡,其余时间均靠借债度日,有时总统也不得不自掏腰包。
因此,冯国璋入京就任代理大总统前,特地向段祺瑞要了崇文门监督这个肥缺,用崇文门监督每个月拿到的20万元商业税供给总统府的日常开支。
除了对财产的牵挂,冯国璋牵挂的另一件事便是和平统一,为此,他于逝世前口授遗言,嘱托总统府秘书长张一麟转呈徐世昌,希望总统力主和平统一,并特地嘱托张一麟向各省长官发表遗电,再一次表明他的主张:“愿内外同心,化除畛域,早日完成和平统一。”
1919年12月28日晚11时,冯国璋在北京地安门帽儿胡同冯宅里病逝,终年60岁。
冯国璋的突然离世,令大总统徐世昌极为震惊与惋惜,他正准备请冯国璋帮助调和直皖关系,恢复南北和谈,却不料遭此变故。30日一大早,徐世昌、段祺瑞、国务总理靳云鹏及全体阁员前往冯府吊唁,诸人均悲痛至极,放声大哭。
随后,国务院批准予以国葬,先后拨给治丧费1万元、丧葬费10万元。1920年2月2日,冯国璋的灵柩从北京帽儿胡同冯宅起杠,于4日下午暂厝于河北省河间县诗经村冯氏家祠。
冯国璋墓坐落于西诗经村东头,由徐世昌、曹锟于1917年开始为其建造,到冯国璋逝世尚未竣工。由于原墓规模较小,已不适宜“国葬”,因此在原墓地基础上又加以扩建,3月26日“国墓”竣工后,举行了隆重的安葬仪式。
冯国璋的国墓耗工万余,耗银50余万两,历时三年方才建成,但冯国璋的遗体并没有安葬在“国墓”里,“国墓”里只有冯国璋本人的绫布戎装画像。而他的遗体,在国葬仪式前夜,被家人悄悄埋入古洋河畔黄龙湾的冯氏祖坟中。
即便如此,冯国璋去世后仍没有享受多久安宁。“文化大革命”期间,天津师范学院的30多名造反派,在“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口号下,乘坐汽车来到河间西诗经村,找到冯氏祖坟,扒开了冯国璋夫人吴氏、周氏的合葬坟墓,撬开棺木,发现她们的尸体已经成了骷髅,衣服见风顷刻之间化为了粉末。
冯国璋的棺木在同一墓穴的南侧,撬开棺木后,发现尸体保存完好,皮肤呈鲜红色,面容栩栩如生。此时距冯国璋下葬已有46年,其尸体能保存如此完好,应与其棺木及身戴佩饰不无关系。
冯国璋的棺材由十分珍贵的阴沉木制成,棺材底、帮、盖分别厚一寸、二寸、三寸,又经一层漆一层绢反复加厚,最后底、帮、盖分别增至四寸、五寸、六寸。冯国璋的尸身上,佩戴着一挂紫檀木所制的串珠,共108颗,口中含有浅红色杏核般大小的宝珍珠一颗,右手握着翡翠鼻烟壶,左手佩戴玛瑙扳指。
被扬尸后,冯国璋的后代又将零散的尸骨偷偷聚敛到一起,埋在距离其祖坟不远的枯井里,希望他从此不再遭受打扰。
历史评说
作为“北洋三杰”之一,冯国璋与段祺瑞同为袁世凯的左膀右臂。与段祺瑞相比,冯国璋处事圆滑,左右逢源。在袁世凯被开缺回籍,其亲信纷纷遭到贬黜的情况下,惟冯国璋一枝独秀,颇受清廷青睐,这无不得益于他平时对清廷的巧妙周旋与逢迎。在镇压辛亥革命中,冯国璋违抗袁世凯的停战命令,决心一举攻下武昌为清廷建功立业。但当他看清自己的目的无法实现时,立刻向袁世凯表示效忠,他的“务实”,让他得以继续在袁世凯这棵大树下乘凉。
袁世凯复辟帝制失败,冯国璋当居首功。他领衔下的“五将军密电”,直接造成袁世凯主动放弃帝制。而他对袁世凯心腹陈宧、汤芗铭等人的策动,也直接促成“二陈一汤”背叛袁世凯,给了袁世凯致命打击。
袁世凯逝世后,冯国璋与段祺瑞争当北洋老大,虽然段祺瑞掌控中枢,而冯国璋手握重兵,占据东南,南北联络,尤其与南方交好,不仅顺利当选副总统,而且利用张勋复辟之机,一举而成为代总统,似乎更胜段祺瑞一筹。在新一轮的府院之争中,冯国璋的直系实力虽在段祺瑞的皖系之上,但由于处在皖系的包围中,加上其政治势力无法与皖系相抗衡,最终败在段祺瑞控制的安福系之下。
与段祺瑞的清廉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冯国璋的敛财无度,他高价出售中南海之鱼,曾以“餐馆竞卖总统鱼”传闻笑柄。
值得一提的是,冯国璋一生在军事上建树颇多。首先,冯国璋是中国早期军事现代化的开拓者之一。他曾两度出使日本,学习先进军事。他心怀强烈的民族自尊感,以敏锐的观察和深刻的思考,吸取日本先进的军事经验,又结合中国实际,屡屡向上司和清廷进言,改革军制,大大推进了中国军事的发展。北洋新军之所以能成为全国新式陆军的楷模,冯国璋功不可没。其次,他致力于建设北洋武备师范学堂等多所新式军事学堂,实施先进的军事教育,为中国培养了大批先进的军事人才。再次,他拥有出色的战功及军事理论,北洋新军的兵法操典均由冯国璋一手编订,其《新建陆军操典》,是中国近代陆军史上第一部军事理论著作。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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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间文史资料》 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 山西省河间县委员会编 1989年
《文史资料精选》 《文史资料选辑》编辑部 中国文史出版社 199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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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国璋家史》 河间县档案局
《北洋军阀史料选辑》 杜春和等编 中国社会出版社 198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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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洋军阀史稿》 来新夏主编 湖北人民出版社 198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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