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有故事的人
2012年的元旦即将来临。刘秋成拥着文兮在沙发上看电视，他看起来漫不经心地说：“元旦节回老家。”
“你要回老家？”文兮也漫不经心地说。
“嗯。”
“好啊！”
刘秋成补充道：“你和我一起！”
文兮惊讶地问：“我？我去干嘛？”
“见我父母啊！”
“我不去！”
“必须去！”刘秋成斩钉截铁地说。
“为什么？”
“我妈想见你了。”
“我们又不认识，见我干嘛？”
“她想见她未来的儿媳妇了。”
“什么呀？八字还没一撇呢？”
“我早就给她说了你了，她不相信，要我带你回去。”文兮没有说话，刘秋成继续说：“你要是不跟我回去，她会打死我的。”
文兮惊讶地看着刘秋成：“我感觉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啊，你怎么这么怕你妈？”
“她是村里出了名的泼妇。”
“那么厉害？”文兮半信半疑。
“见了面你就知道了。”
“那我可不敢去见她。”
“哎呀，你放心，她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为什么？”
“她知道你是她未来儿媳妇，她的未来都靠你了，她还敢凶你？”
文兮笑起来：“看来她还是明事理嘛！”
刘秋成见文兮没有反对跟他回去了，又趁机会说：“不过我们家可没你们家条件好哦……我们家在农村，住的是灰砖青瓦房。”
一直以来在文兮的爱情观里从来就没有考虑过金钱这回事，即使有时候朋友家人会好心相劝要把金钱放在第一位考虑，但这始终是违背她的心意的，她还是觉得对她好是最重要的。所以，她又一次忽略了金钱这个问题，只是随便问了一句：“是平房？”
“两层楼，四间房。”
“哦。”
“我还有两个姐姐，大姐在外打工，二姐在县城里当老师。家里只有父母在。”
“哦。”文兮点点头，不知道还要问什么。
刘秋成没有多说什么，他其实对这次见面有些忐忑：他不知道他母亲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也不知道文兮会不会失望。不过好在文兮没有拒绝回去了，至少事情发展进了一步。
刘秋成的老家在金平镇，离成都大约4、5个小时的车程，但是没有直达汽车，只能多次转车到达。为了坐着舒适一点，刘秋成提前订了到达市区的火车票。两人早早就出发去火车站乘车了。在火车站入口安检进站、候车、上车，4小时后到达市区下车；然后到汽车站坐上大巴，2个小时后到达县城；再转小巴，1小时后到达金平镇；最后坐上三轮车。终于，用了一天的时间，千辛万苦到达了刘秋成的家，天已经快黑了。
下了三轮车，刘秋成大叫着：“爸，妈，我回来了！”
“成成回来啦！”随着声音，两位老人从屋里走了出来。
文兮跟上刘秋成的脚步走进了一个四、五十平米大的院子，院子里有一栋两层楼的灰砖旧楼房，一层楼有两间房。楼房旁边有一间独立的小房间，有烟囱。小房间后面有间栅栏围起来的瓦房。院子里有十来只鸡鸭在走来走去，一个角落里栓了一条狗。整体看起来面积当然要比城市的房子大很多，只是环境不太好：到处都是农具、柴火、鸡鸭粪……
刘秋成见到父母赶紧牵着文兮的手介绍：“这是张文兮！”
“叔叔阿姨好！”文兮看着长满皱纹、头发发白、穿着简朴的两位老人心想：他们的年纪应该只比自己的父母大十岁左右，怎么看起来要苍老很多？而且刘爸已经有些驼背了。
“好，进屋坐。”刘妈说，她眼角的皱纹遮挡了瘦小的脸，让人分不清楚她脸上有没有笑容。
他们走进堂屋，里面装修简单：有一张大方桌，几条长凳，几张椅子，一个冰箱，一台电视，房梁上挂了几块腊肉，还有很多零碎的小东西，像锄头、扫帚、雨靴之类。四人坐下。
“家里很冷吧？”刘秋成关心起父母。
“冷啊！冬至都过了，马上就小寒了。”刘爸双手揣在衣服兜里。
“我说买空调吧，你们又不愿意。现在冷成这个样子，好受吗？”刘秋成埋怨道。
“买什么空调啊？电费那么贵！”刘妈说。
“买了空调你妈也舍不得用。你要是有买空调的钱，还不如直接拿给我们！”刘爸说。
“我不是才给你们拿了钱吗？”刘秋成有些生气。
“有钱就用完吗？钱要省着用啊！马上要过年了，开销大着呢！”刘妈说。
刘秋成无可奈何：“好吧！下个月再给你们打点钱。”
刘妈手里提着一个装着星星炭火的小篮子，她看了看缩成一团的文兮，把篮子递给文兮：“拿去，烤火。”
“不用，不用。”文兮挥挥手，“我不冷，你用。”
文兮不用，刘妈就把手缩了回来。
天色已晚，刘秋成问：“今晚吃什么啊？”
“今天腊八节，你爸煮的腊八粥。”刘妈说。
“嗯，嗯，在灶上煨着，我去看看。”刘爸走出了堂屋，进了厨房。
刘秋成带着文兮在房屋前后转了转。这栋楼房后面是一个小山坡，上面有一大片土地，那里种了各种各样的菜和果树。刘秋成指着那一排果树骄傲地说：“这些果树都是我亲手种的，有橘子树、枣树、樱桃树、梨子树……”
“这么多品种啊！”文兮惊讶道。
“嗯。现在只有橘子在挂果，你可以摘一个来尝尝。”
文兮看着红彤彤的橘子，伸手去摘，却够不到。刘秋成走过来，抱起她，“诶……”文兮摇摇晃晃地摘下一个橘子，刘秋成把她放下来，她剥开橘子吃了一瓣：“嗯，挺甜的！”她又给刘秋成喂了一瓣，“你们怎么不摘下来吃啊？”
“等过几天全红了就摘，留着过年吃。”刘秋成指着一棵两三米高、光秃秃的树说：“这棵树是我的最爱！”
“这是什么树啊？”
“你猜！”
“核桃树？”
刘秋成摇摇头。
“苹果树？”
刘秋成摇摇头。
文兮想了又想：“不知道啊！”
“樱桃树。”
“哦，”文兮不是很明白：“你最爱吃樱桃啊？”
“不是，”刘秋成摇摇头，“这是我小学的时候种的。小时候我们家里很穷，我看着邻居家的小孩吃樱桃很羡慕，就自己想办法去种了一棵树。刚种的时候它还不到1米高，我就天天给它施肥、浇水，天天盼着它开花结果。直到三年后，终于结果了，虽然没有几颗，但是是我亲手种出来的，特别有成就感。它也很争气，后来每年都结果，还越来越多，让邻居小孩羡慕极了。”
“你好厉害啊！”文兮由衷地感叹。
“可惜它结不了几年果了……”文兮好奇地看着他，“它年龄大了，快要死了。”
“树也要老死吗？”
“嗯。这几年它结的果越来越少了，应该是快要死了。”
文兮听了都替刘秋成感到伤感：这棵树应该承载了他很多儿时的回忆吧！可惜就要死去了……
“这棵树也很厉害！”才刚进入伤感的状态，刘秋成又指着另一棵树兴致勃勃地说起来，好像他的世界不允许伤感存在。“我种了它两三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不开花、不结果，连芽都不发。我妈觉得它已经死了，几次催我把它砍掉，我都阻拦了。我说：‘再给它一个机会吧！我相信它一定会活的’。终于，它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在第四年的时候，它结果了！”
“这是什么树啊？”
“枣树。第一次它只结了7颗枣！哈哈，别看就7颗枣，那可是它生命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啊！后来我妈再也不催我砍掉它了，它也一年比一年结的果多。”
“好像我们四川不太适合种枣树吧！”
“是啊！所以说它厉害呢！”刘秋成眼里充满了对树的无尽敬佩。
文兮眼里充满的是对刘秋成的敬佩，敬佩他这么热爱生命，这么有毅力。
“吃饭了！”刘妈在院子里大喊。
刘秋成让文兮进堂屋里等着，他去厨房里帮忙盛饭、端饭。这是一餐很简单的饭，只有一个剩菜、一碗泡菜、一人一碗腊八粥。文兮难免想起了自己回家的时候父母是怎么热情地招待自己，不是嫌弃，只是突然有些心疼刘秋成。刘秋成好像觉得有些对不起文兮，就开玩笑似地说：“爸，明天杀只鸡来吃！”
“那些鸡是留着下蛋的。”刘爸说。
“全是母鸡？”
“有三只公鸡，还小，再养养。”刘爸只顾自己吃饭，随口回答着，没有考虑任何人的感受。
刘妈开口了：“明天你宏哥妈生日，我们要去他家吃饭。”她的表情好像一直很严肃。
“宏哥和二姐都要回来？”
“嗯。”
“糖糖回来吗？”
“她肯定要跟她妈妈回来！”
“那我们送什么？”
“包个红包。”
“好，那我来准备。”
文兮吃不完碗里的饭了，又觉得很不礼貌，就悄悄给刘秋成说：“我吃不完。”
本来想指望刘秋成悄悄地处理掉，结果刘秋成毫不避讳地说：“没关系，待会给小白吃！”
文兮一脸疑惑，刘秋成指了指院子里一身白毛的狗：“它就是小白。”
刘秋成把文兮剩下的饭倒进了小白面前的碗里，小白激动地一口气就吃完了。刘秋成摸摸小白的头，小白伸出舌头直舔刘秋成的手，刘秋成笑着说：“还要？没有了。等你文兮姐姐下次再贿赂你。”
文兮哭笑不得。刘秋成告诉她：“这是我捡的。它来我们家的时候才这么一点长，”他比划了一下，大概二十厘米，“在我们家转了很多次，我们有吃的就喂给它，后来发现它无家可归，我就把它留下来了。”
文兮觉得他是个讲起道理来那么铁石心肠的一个人，却又很意外地那么有爱心，真是很奇怪！
晚上，四个人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了一会儿电视。文兮悄悄地给刘秋成说：“我想上厕所。”
“跟我来！”刘秋成带着文兮走出了堂屋，绕过厨房，来到那间栅栏围起来的瓦房。那里没有门，但是有一堵矮墙。他拉开灯，给文兮指了指：“这里面。”
文兮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尴尬地问：“没有门吗？”
“没关系，我给你站岗。”
很不想去上那个厕所的，但是人有三急啊！文兮只好走了进去。刘秋成站在矮墙外面说：“这个厕所还是我高中的时候修的，以前只有两块木板，很不安全。”
“你爸爸为什么不修？”
“我爸？就别指望他了。”
“我看你爸挺勤劳的啊！还是他做饭。”
“那是他现在退休了，年纪大了，要依靠我妈了。以前他是铁路工人，一直在外地工作，家里什么都不管。每个月只寄一点钱给我妈。”
“铁路工人应该还算有钱吧？”
“嗯，工资在那个时候还算高的，但是他都拿去吃喝了。他特别爱喝酒，每天自己一个人都要来个半斤八两的。所以寄回家的钱很少。我妈要养我们三姊妹，很难。所以她总是想法设法地抠钱，我也能理解她。”
“你爸爸好像年龄大一些？”
“嗯，他比我妈大8岁。现在他身体不是很好，就在家煮饭扫地。我妈就负责种地和外面的交际。”
“哦。”文兮对刘秋成又多了一些心疼。
晚上，俩人在院子了迎着冷风洗漱。文兮觉得这还真是个难得的体验：月黑风高夜，冷冷清清的山谷，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吐着白色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