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声乐艺术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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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楚辞》

《楚辞》是我国第一部浪漫主义诗歌总集。它是战国后期以屈原为代表的诗人,在楚地民歌基础上开创的一种新的诗歌体裁。西汉末年,刘向搜集屈原、宋玉等人的作品,辑录成集。因其是在楚国民歌的基础上加工形成,诗歌中又大量引用楚地的风土物产和方言词汇,故名之《楚辞》,成为继《诗经》以后,对我国文学艺术具有深远影响的一部诗歌总集。

(一)楚文化与楚歌

长江流域同黄河流域一样,很早就孕育着古老的文化。春秋战国时期楚民族的兴起,成为这一地域文化的代表,对中国的历史文化产生了强烈的影响。楚地大体上以今湖北为中心,向周边扩展到一定的范围,包括今天的豫南、豫西南及湘北的一部分地区。

楚国的历史长达一千多年,其鼎盛时期疆域广阔、民族众多。楚自古被称为“蛮夷”之地,原有居民包括土著、越、濮、巴等各族。自春秋中期开始,楚人外抗强敌,内求中兴,在承袭当时北方黄河流域先进文化的同时,广泛吸收消化南方各族土著文化,国力日渐强盛,先后兼并了长江中游许多大小邦国,成为席卷南土、问鼎中原的大国。战国时期,楚进而吞灭吴越,其势力西抵汉中,东临大海,在战国诸雄中,版图最大,人口最多。一度有“横则秦帝,纵则楚王”之说。

楚国地处长江中游,汉水下游,洞庭湖以北。因居于南方与北方的中枢,今有“九省通衢”之称。千姿百态的山川地貌,形成了境内居民形式多样的劳动生活方式。四通八达的水陆交通,造就了当地文化兼容并蓄的文化艺术特性。多民族生活习俗和审美情趣的长期并存与交融,产生了楚地特色鲜明的民间音乐艺术。具有浓烈地方色彩的楚文化,正是在这种博采众长、兼收并蓄的多民族融合中形成,并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楚国一带自古就有它独特的地方音乐。1978年从湖北随县(今随州市)曾侯乙墓发掘出土的编钟、鼎、尊等一百二十四件青铜乐器,结构造型之复杂、纹饰装潢之精美、铸造技术之高超世所罕见。

《楚辞》是充满生机和活力的楚文化的产物。楚辞的形成,与楚地的民间歌谣有着密切的关系。它是在楚国民歌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有着浓郁的地方特色。楚地民歌又称为“楚歌”。楚歌渊源甚古,大量史书均有“楚人善讴”的记述,《诗经》里的“二南”中,也有一些带有楚地风物和语言特点的民歌,足见楚歌历史悠久,源远流长。

公元前21世纪,夏禹王为了治理黄河水患,长年数过家门而不入,其妻满怀思君之情,在涂山之阳深情长歌:“候人兮猗!”这是史书记载的最早的一首歌曲,也是一首世所公认的原始楚歌。仅有的一句歌词中“兮猗”两个音韵助词的运用,鲜明地反映了楚歌的方言特点和声乐特色。

春秋战国时代,楚国的音乐和民歌被称为“南音”或“南风”。由于地理及语言环境的差异,楚地有着独特的民间歌谣。刘向《说苑》中记载了《楚人歌》《越人歌》《沧浪歌》等多首楚歌。其中的《越人歌》为春秋时期越国舟子为楚王所唱,歌中唱道: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首《越人歌》,歌词旖旎缠绵,音韵优美清新,堪称千古绝唱。这种歌谣到秦汉时期仍十分流行。此外,《孟子》中记载的《孺子歌》也是现存较早的楚歌之一,据说是孔子游楚时听到当地儿童所唱的儿歌: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到了战国时期,楚国的音乐艺术登峰造极,在开放型多元化的楚文化影响下,楚歌兼容四方各族乐舞民歌之长,逐步形成鲜明统一的风格特色,产生了“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等极为丰富的楚歌,不仅盛传于南方,也遍传于北方,受到华夏各地人们的喜爱和重视。从《楚辞》等历史文献中,我们可以看到众多楚地民歌的名目,如《涉江》《采菱》《劳商》《九辩》《九歌》《薤露》《阳春》《白雪》等。

(二)屈原与《楚辞》

屈原(约前339—约前278),名平。曾任楚怀王左徒、三闾大夫。因主张彰明法度、联齐抗秦,受人谮毁而革职,后又遭到放逐。在谗佞当道、国事日非的顷襄王时代,屈原无力挽救楚之危亡,又无法实现政治理想,遂投汨罗江而死。屈原是中国历史上伟大诗人之一,每年端午节,都要举行赛龙舟等活动以示对他的纪念。20世纪50年代,屈原被推举为世界文化名人。其作品主要有:《离骚》一篇,《九歌》十一篇,《天问》一篇,《九章》九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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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陈洪绶《屈子行吟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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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门应兆作《离骚图》

屈原从楚国的民间歌曲中汲取丰富的创作泉源,他“书楚语,作楚声,纪楚地,名楚物”(黄伯思《翼骚序》),其作品名称亦多袭用民间歌曲旧题。

《离骚》原是楚国普遍流行的一种歌曲的名称。屈原的代表作《离骚》,作于楚怀王的时代,是其自叙平生的长篇抒情诗。全诗共370多句,2400多字。这篇宏伟壮丽的政治抒情诗,表达了作者的进步主张和对理想的不懈追求,以及遇到挫折后的苦闷。现实的叙述和幻想的驰骋互相交织是《离骚》的突出特色。诗人用血和泪的文字,讲述了自己的身世、品德和遭遇,倾诉了他对楚国命运的关怀和坚持理想的决心。他在诗中驾起玉龙,乘上彩车,在月神、风神和太阳神的护卫下,神游天上,追求理想,最后不得不离开他深爱的楚国。《离骚》不但说明了屈原和贵族的腐化恶劣势力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而且反映了他是怎样在残酷考验中战胜了自己思想里脆弱的一面,完成了他那种坚强的具有伟大悲剧意义的高尚人格。可以说《离骚》是屈原用血泪所凝成的生命挽歌,作品的波澜壮阔、气象万千,正是由于它反映了作者丰富而复杂的斗争生活,坚贞而炽烈的爱国心情,使得它成为冠绝千古的名篇。

《九歌》是屈原在楚国民间祭神乐歌的基础上加工创作而成的祭歌,总共包括《东皇太一》《云中君》《湘君》《湘夫人》《大司命》《少司命》《东君》《河伯》《山鬼》《国殇》《礼魂》十一篇作品。《九歌》本是古代一套祭祀乐歌名称。其中《东皇太一》是叙述祭天神壮观场面的歌,《云中君》是祭女性云神的歌,《湘君》是祭湘水男神的歌,《湘夫人》是祭湘水女神的歌,《大司命》是祭主寿命之男神的歌,《少司命》是祭主寿命之女神的歌,《东君》是祭太阳神的歌,《河伯》是祭男性河神的歌,《山鬼》是祭女性山神的歌,《国殇》是赞颂阵亡烈士的歌,《礼魂》是祭祀仪式结束所唱的歌。在演唱形式上,《九歌》是由巫觋扮神分角色演唱的歌曲,保持着原始歌、乐、舞三者合一的痕迹。屈原的《九歌》中,保存了关于云神、山神、河神、湘水神、太阳神等的神话故事,是研究上古民俗祀神歌舞和楚文化的珍贵资料。

《天问》是一首长篇诗歌,它对自然宇宙和社会历史提出的一百七十多个问题,其中保存了大量神话传说和古史资料。例如,关于鲧、禹治水的传说,关于后羿的传说等。《天问》还透露了关于商之始祖契及自契至汤的许多重要的历史线索,因而具有十分宝贵的研究价值。

(三)《楚辞》的艺术特色

《楚辞》产生于战国中晚期长江流域的楚地,它是由楚国的诗人吸收南方民歌的精华,融合华夏上古神话传说,创造出的一种崭新的诗歌体裁。屈原的《楚辞》集楚歌繁荣发展之大成,采用楚歌形式和楚声音韵作诗抒怀,从此,七言体形式的楚歌,以其浓烈的风格特色登上声乐艺术舞台,突破了北方文化四言体的歌曲形式,开创了中国声乐及诗歌创作的新纪元。《楚辞》中神话传说的运用,奇特的想象,奔放的情感,华美的词藻,展现了独特的浪漫色彩,为中国文学艺术开辟了一条新路。《楚辞》对后世文学艺术影响深远,是在《诗经》基础上拓展的寄情于物、托物抒情的表现手法,成为我国积极浪漫主义艺术创作的源头。《楚辞》在中国诗歌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它的横空出世,打破了《诗经》之后华夏文学艺术两三个世纪的沉寂,以其独具的浪漫主义气息在诗歌领域上大放异彩。后人因此将《诗经》与《楚辞》并称为风、骚。其所代表的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风格,成为中国古典艺术创作的两大流派。《楚辞》的艺术特色主要有以下三点:

1.鲜明的个性 《楚辞》鲜明地呈现出楚文化,尤其楚国艺术的一般特点,比如较强的个体意识、激烈动荡的情感、奇幻华丽的表现形式等等。

据历史记载,春秋以后楚国的财力物力已明显超过北方诸国。楚是春秋战国时拥有黄金很多的国家。战国时期楚国的青铜器,代表了先秦青铜器冶铸的最高水平。而楚地漆器、丝织品之精美,更是北方根本无法比拟的。屈原《招魂》中描绘了楚国宫廷极其奢华的享乐景象。由于自然条件优越,在楚地不需要组成强大的集体力量,以克服自然维护生存,所以楚国并没有形成像北方国家那样的严密的宗法政治制度。在这样的生活环境中,个体意识相应就比较强烈。丰富的物质条件,较少压抑而显得活跃的生活情感,造就了楚国艺术的高度发展。在中原文化中,乐舞主要被理解为“礼”的组成部分,被当作调节群体生活、实现一定伦理目的的手段。而楚国的艺术,无论娱神娱人,都在注重审美愉悦的方向上发展,充分展示出人们情感的活跃性。《招魂》《九歌》所描绘的音乐舞蹈,无不显示出热烈动荡、诡谲奇丽的气氛。

2.丰富的想象力 《楚辞》的产生离不开楚地特有的民间习俗。据史书记载,当中原文化巫教色彩早已明显消退以后,南楚却一直盛行着殷商时代一种迷信色彩浓厚的巫风文化。直至屈原的时代,楚人还沉浸在一片充满奇异想象和炽热情感的神话世界中。战国时期,楚国君臣上下仍然“信巫觋,重淫祠”(《汉书·地理志》)。楚怀王曾“隆祭礼,事鬼神”,并企图靠鬼神相助以退秦师(见《汉书·郊祀志》)。在郢都以南的沅、湘之间,巫风盛行,土俗尚祠祀歌舞。《汉书·地理志》及王逸《楚辞章句》等,都言及楚人信巫而好祠,有“其祠必作歌乐,鼓舞以乐诸神”的风俗。祭祀时要奏乐、歌唱、跳舞以娱神。祭祀中往往以巫觋扮演诸神,表演一些神话传说故事。民间巫术风俗的熏陶,培育了楚人丰富的想象力,滋长着美丽的歌辞和舞蹈,给楚辞提供了丰富的养料。《离骚》《九歌》《天问》等《楚辞》作品无不充满奇幻不拘的想象,具有独特的风格和浓郁的色彩。在表达自身情感时,也大量运用神话材料,驰骋想象,上天入地,飘游六合九州,给人以神秘的感受。

大量的神话,盛行的巫风,丰富的音乐,娱神的歌舞,使楚地民歌充满了原始的宗教气氛,使《楚辞》秉承楚国特有的音调音韵,具有深厚的浪漫主义色彩和浓郁的巫文化色彩。

3.浓郁的楚歌风格 楚歌是中国古代流行于楚地的一种民歌,一般句式长短不齐,中间、句尾带“兮”字,歌声比较悲凉。《说苑》和《论语》分别记有春秋末的《越人歌》《接舆歌》,《孟子》记载了战国时的《孺子歌》。这些楚地民歌,句子参差灵活,多用“兮”字来加强节奏、舒缓语气,有的还用了兴句和双关语,已具楚辞特征。

战国后期,屈原在楚歌基础上,创作出《楚辞》这一诗歌体裁。《楚辞》多用楚语楚声,楚地的方言词语大量涌现,具有强烈的乡土音乐色彩,体式上基本是杂言的,其中多有五言和七言的句子,多用三字一顿的节奏,其中包含了后来五言诗歌“二、三”句式,以及七言诗歌“二、二、三”句式的重要基因。句子参差不齐,形式活泼自由,多用“兮”“些”等字作为虚词叹语,语句曼长流利,灵活多变,有停顿、有延伸,委婉而多情致。既能曲尽缠绵宛转之情,又增强了抑扬顿挫的音乐美。

民间歌谣一般篇幅短小而语言简朴,《楚辞》摆脱了民间歌谣的形式,以容纳复杂的内涵,表现丰富的思想情感。由于《楚辞》与原有的民间楚歌相比,结构比较宏大,篇幅比较长,所以《楚辞》基本上是“不歌而诵”的。据古籍记载,《楚辞》需要用一种类似于“吟唱”的特别的声调来唱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