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宋元以来丁氏家族的发展与家学
北宋初期,湖南丁氏从醴陵迁到江西新建县附近定居,而且以五溪丁氏发展最为壮大,且在南宋时期开书院,办教育,在地方上名噪一时,元代因袭,代有文士,成为地方大族。明初丁氏裔孙丁鸿这样描写其家族:
鸿之族出醴陵。五季间曰映,为始祖,居西山之阳,称为丁坊。六世祖文质迁五溪,称为丁塘。自文质下至鸿十世,自鸿曾孙世昌辈,上溯至映乃十八世也,而族姓之子孙俱有子孙若孙,绳绳蛰蛰,未可以数计。历世绵远,乡称望族,文献相传,夫岂偶然哉。是皆祖宗庆泽流长,而致族姓之蕃衍也。[1]
丁鸿之始祖丁映乃北宋治平年间来到新建县,定居于此,族人繁衍生息,以“文”闻名新建乡里,在江西地区有着很大影响。宋元明清时期丁氏家族科举繁盛,现仅就《五溪丁氏世美集》辑录如下:
进士
举人
续表
丁氏真正崛起在崇宁四年(1105),丁奭、丁爽昆仲同时中进士,其族弟丁良辅(仕楫)元祐年间中举,正是丁良辅之子丁文质把家迁居新建五溪,成为五溪丁氏的开基祖。[2]丁文质幼年,正好碰上靖康之变,其家颇不宽裕,全家往山谷避难多年。丁文质妻祖氏墓志铭载:
当靖康俶扰之后,丁氏起家之初,舅迪功(丁良辅)以礼法齐家,性严毅,不可犯。夫人敬供妇道,恪勤朝夕,盥奉洁清,蘋荐令若,仪矩则有,升降中节……初丁氏家未昌,至是家政修举,赀产增殖,内外肃穆,礼文缜密。既而有子知学,志于礼义门户,奕奕有光。[3]
丁文质晚年其家境好转,也一直保持节俭持家的习惯,并且不忘少时父母艰难其家的辛苦。他的墓志铭记载:
晚年家益饶,而守节约愈严。子孙侍侧,或以苦节过俭规之。公曰:“此吾之所以为时中也,其可以忘迪公府君起家之初意乎?”岁时,子舍荐新衣,贮之盈笥,未尝御,至敝缊袍终身焉。[4]
丁氏家族于丁文质正式迁居新建县五溪,家族开始发达兴盛,其子丁锬服膺理学,对于推广朱子学不遗余力,同时又和陆九渊保持良好的关系,相与问学。清代《宋元学案补遗》记:
县簿丁瓮天先生锬附子季敏。丁锬字仲熊,新建人,以伊洛之学倡于江右。弟子云集,与陆子静为友。领淳熙、庆元、嘉定三举,历官曲江县簿。朱元晦知南康军,聘掌白鹿书院,不就,时与往复论学,自号瓮天先生。所著有《春秋要辨》、《易通释》、《书辨疑》、《王霸论》、《性理大旨》诸集。子季敏,博学能文。徐鹿卿志其墓。《丁氏世美集》。[5]
虽然王梓材、冯云濠号称参考了《丁氏世美集》,但是这段来自《(嘉靖)江西通志》,关于朱熹知南康军时期请丁锬掌白鹿洞书院一事,也不见于《世美集》载王衡仲所撰《丁锬墓志铭》中,朱熹文集也没有任何记录,也可能是《(嘉靖)江西通志》的误植,瓮天先生是其子丁季雅的号。王衡仲所撰《丁锬墓志铭》称:
晚年耳聪目明,亲录晦翁《语孟集解》、《大学中庸章句或问》,极其小楷,反覆玩味,昼夜不舍。无何属疾,有老释之徒,乘间以祸福撼君。君曰:《论语》二十篇中,许我为,则为之;《论语》所不载,吾不为也。[6]
我们可以看出丁锬对于朱子学的热情,而且特别推崇朱子的《四书集注》,以《论语》为最高行事标准。南宋末永丰县鞠岩(字骧父)在南宋《新建古志》评价其曰:
濂溪关洛之学,国家中兴后,诸贤扶植,迨讲贯于乾淳之“四先生”而大明,然非大儒名门鲜能服膺躬行,以兴起一乡之风俗者。洪为会府,西山名闻天下,其间乃未有登“四先生”门庭之士。丁锬始师承李弘斋、高国器,与裘元量、王平仲游,延客徐鹿卿、万益之辈,相与考寻周程朱张之派。措诸行事。遂化宗姻之雍穆,成乡党之忠厚。治丧不事缁黄,营墓不泥风水,使夫人知圣贤之途径,邹鲁之气象皆锬倡之。有文集行于世。[7]
可见丁锬与朱熹虽没有直接交集,但是他在江西推广朱子学的热情,变一乡之风俗,得到后代高度评价。丁锬联合裘元量、王平仲、徐鹿卿、万益之等人一起砥砺学问,至于后代共结姻缘,自为师友,成为在江西乡党之中推广朱学的一股坚实的力量,丁锬可谓得到江西理学同道的认同。丁锬毕生喜爱朱学,其子丁季雅对杨万里(诚斋)学问佩服甚笃。徐鹿卿在其墓志铭说:公生平慕诚斋杨公之为人,爱其诗文,手不之释。结楼万杉中,扁曰“杉巢”,题其门云“政缘在野有忧色,肯为无人减异香”,其兴致深矣。[8]邓舜举说丁季雅:伊洛渊源久已湮,先生一浚复还清。[9]可以说丁季雅与其父一样也是服膺伊洛之学。
丁季雅其弟丁季敏早年醉心科举,晚年以诗歌自娱,有著述《训解论语》等书,也可谓是传承其父修习理学,研读《论语》的绪余。[10]丁文质曾孙丁师正不以理学闻名于世,但是其诗盛行江湖间。他墓志铭说:“公诗名盛行江湖间,识不识尊称之曰竹岩先生。少豪纵不羁,学尚老庄氏,读书大了悟,粪土视金帛……凡毛郑朱吕之注释,曹刘李杜韦柳数百家之体制,糜不涉其堂室。诗句多冲澹闲雅,有倡叹之音,无啁哳之声音,盖其经历深到,而后能所见如此。晚作绝句千余首,辞意甚伟,与晚唐相匹敌。”晚年丁师正意识到早年浸淫诗歌不妥,开始《时易》《声诗》两书的写作,自言:“阐幽启闭,非死守诸儒章句之漏。阶梯二经,径涉程朱之藩。”[11]可见家族理学传统对其还是有着深远的影响,同时他受到晚宋江湖诗派的影响也颇深。
清江名士黎立武说宋末元代丁氏家族“蓄书阅古,多至万卷;卧琴养心,累百不为止。常自病狷急,以韦名轩。其得于藏修也,又如此”[12]。这时期丁氏家族已经藏书万卷,加上家开书馆,已经是江西名重一方的大族。
元贞元年(1295),江西湖东道肃政廉访司副使李逢卯、龙兴路总管陈元凯请丁氏后裔丁约(古雪)主管分宁县学,后又主管龙兴路儒学,可以说是丁氏家族在元代江西地方得到一种特别的优待。元世祖对于龙兴路特别的看重,世祖特意把隆兴府改为龙兴路。虞集说:“江西之为省,东接闽浙,西连荆蜀,北逾淮汴,以达于京师。据岭海之会,斥交广之境,蛮服内向,岛夷毕朝,提封数千里,固东南一都会之奥区,而龙兴则其治所也。昔在至元,始置省事,于今六十有余年”[13];“龙兴为江西会府,其民庶百万,为士者十四五。列郡属县,仰观而视则焉”[14]。我们看隆兴府(龙兴)改名过程,《元史·地理志》:“龙兴路……(世祖至元)二十一年,改隆兴府为龙兴。”[15]据《元史·真金传》载,这里是给真金太子的封地:
(世祖)诏割江西龙兴路为太子分地,太子谓左右曰:“安得治民如邢州张耕者乎!诚使之往治,俾江南诸郡取法,民必安集。”于是召宋衟大选署守长。江西行省以岁课羡余钞四十七万缗献,太子怒曰:“朝廷令汝等安治百姓,百姓安,钱粮何患不足,百姓不安,钱粮虽多,安能自奉乎。”尽却之。[16]
我们从《元史》真金本传可以看出,真金对于龙兴路的确采取一定管理措施,也不是草草管理了事。虞集说:至元中,诏以龙兴属裕宗东宫,升属邑丰城为富州,东宫之旧臣陈元凯为州尹。[17]不但龙兴改名,而且把其中丰城改为富州,用亲信官员治理。我们可知忽必烈、真金父子对于经营龙兴路的用心。陈元凯作为太子真金亲近大臣,新建县又是龙兴路的附郭县,对于丁氏家族特别的礼遇,可以说丁氏家族在元代地方任官有着特别优待。
我们从宋元时期丁氏家族发展可以看出,丁氏家族北宋早期定居于新建县,南宋前期丁文质携家迁往同县的五溪,其家族的勃兴,从家产、家业、家风都有着很深的儒家文化影响。丁锬作为早期江西地区服膺朱子之学与传播者,和周围士人形成早期理学师友圈,家族文化进一步发展,而且得到元廷委任统治龙兴路总管陈元凯的认可,使得家族在元代发展更为兴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