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美人怨5
郁明透今日穿了身藕色的衣裳,长发整齐的挽在脑后,手里捧了个汤婆子。只因连日病着,面上气色不好,人也憔悴了许多,一向明亮的双眼也变得空洞无神,全然没有了平日里明媚灵动的模样。
现下看起来确实与当时空明岛上那个古灵精怪的神秘女子不大一样。
听穆羽笙有意遮掩那女子身份,迟惊涛心中怀疑更盛,却也不要再过问旁人家事,只得随他先去用过早饭。
直待到午后,穆天恩才从议事厅回来,又与迟惊涛吃过几杯酒,闲话了些家常。
迟惊涛推说不胜酒力,到院中醒酒,实则是想到花园中再寻郁明透。将到回廊出,却看到一身红衣的纪寻香正在看着远处花园凉亭里的郁明透。她手里绞着一条绣花锦帕,眼里恨意满满,像是把那锦帕当成了郁明透,只恨不能把它撕碎。
迟惊涛昨日就见这姑娘时时紧跟着穆羽笙,穆家夫妇又都对她青睐有加,便知这姑娘和穆羽笙关系不一般。
迟惊涛无声的走过去,在她身后轻声到:“小姑娘,心里恨得再狠,不动手做些什么,也是没用的。”
寻香猛地听到一个声音贴着自己的耳边从身后传来,吓了一跳,转身看满脸络腮胡的迟惊涛,不满地道:“你是哪来的登徒子,谁要你管本小姐闲事!”
迟惊涛摸着自己满脸的络腮胡道:“老夫乃是沧浪门门主,我看那自称是穆家表小姐的姑娘可不简单,老夫三四月前请三少爷到东海做客之时,三少爷便是带着她一起,两人神态颇为亲昵。小姑娘,你若是想与三少爷在一起,让她一直留在穆府可不妥。”
他手指着郁明透的方向,神色颇为玩味。
纪寻香被他看穿了心思,涨红了脸,气冲冲道:“我昆仑纪家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小小的沧浪门来管。”
说罢,冲着迟惊涛不屑的“哼”可一声,转身就走。
迟惊涛在他身后对她背影道:“小姑娘,若是日后有需要老夫帮助的地方,尽管来东海临海城找我便是。”
昆仑纪家,仙门之首。可纪家最受宠的寻香小姐却是个骄纵无脑的。
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从廊中返回,迟惊涛又随着穆天恩参观了一番观海阁,便告辞离开了。
再走半月便将到年节,穆府上下已在着手准备年节事物,打扫、备礼、拟宴客名单……
菡萏园那边却似乎愈发疲懒。郁明透照例日日用着大夫调养方子的苦药,人却一日比一日消瘦。最近三五日,就连碧云也开始终日昏昏沉沉,没了往日的活泼劲。
府上各处都已洒扫完毕,焕然一新,只剩一个菡萏园还是那副破败旧貌。穆羽笙近来随着阁主准备年节事宜,忙得抽不开身,也是许久没来看望菡萏园的两人,这便更是显得此处孤零零、冷清清。
昆仑派人送来了书信,道是已至年节,请寻香小姐回昆仑团聚。寻香虽然万般不愿,却也只能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和来接她的人一起返回昆仑。
穆氏夫妇与穆羽笙送她到府外,与她话别,她直拉着陈氏的手不肯走,直到来接她的人几番催促,她才依依不舍的放手。
一步三回头,仿佛是要新婚燕尔却要与丈夫辞别的小娘子,心中千般愁绪、万般不舍。
一双眼里柔情万千,秋波潋滟,旁得人看得心底一软,都想干脆就留下她在穆府过年节罢了。穆羽笙却是笑容如旧,只挥挥手与她道别,那般礼貌,似无半点不舍。
寻香磨磨蹭蹭,一只脚终于踏上马车,随行已将车帘撩起,待她上车便可启程。她却忽地又回身奔向穆羽笙,低着头轻轻拉着他的手,语带请求,小声问道:“笙哥哥,你会来昆仑看我么!”
那语调是柔肠百转,话里三分卑微的乞求,又是让人心声怜爱。
纵使穆羽笙再如何的不知情趣,此时也是笑着摸摸她细软的额发,柔声道:“会的,待我忙完府中事物,便上昆仑去看你。”
寻香似是对他的回答十分满意,抬起头,亮晶晶的眼看着他扑闪扑闪,十分的可爱迷人。
她却忽地有红了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低下头去。
众人都以为她得了满意的答案,便要启程时,她却又突然踮起脚尖在穆羽笙脸上轻轻一啄,方才红着脸淹着面,转身飞快上了马车,又从帘子后探出小半张通红的脸,满脸娇羞地道:“笙哥哥,我在昆仑等你。”
穆羽笙被她这一下闹得整个人懵住了,一时不知该做如何反应。众人更是一边捂脸遮眼,一边余光偷看。
待到马车走远了,才听到穆天恩笑着道:“这丫头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转而又对身边呆如木鸡的穆羽笙道:“笙儿,寻香对你情深义重,你可不能负了人家对你的一片痴心。”
陈氏亦笑着道:“笙儿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不如……”
“终身大事孩儿心中自有打算,多谢母亲挂心!”穆羽笙方才回过神来,打断她:“近来事物繁多,孩儿一时无心风月。明透表妹身子一直不见好转,不知是否与渝城之事有关,我想先去瞧瞧她。”
不等陈氏回答,便匆匆转身向菡萏园走去。
他心里一直都知晓母亲很喜欢寻香。不管寻香平日里如何胡闹,在穆家两位长辈面前,却又是另一副乖巧讨人喜欢的模样,又因为寻香是昆仑掌门的重孙女,若两家真的结了姻亲,不管是对观海阁还是对在昆仑修行的二哥穆白,甚至是对云雾山庄,都是大有好处。
曾几何时,他也有想过,或许有一天自己会答应母亲迎娶寻香,然后与她相敬如宾,平淡终老。可眼下真的到了这一天,他却有些后悔了。他不知自己是何时变了心意,也不知是为了什么才突然变了想法,或许只是单纯的觉得,或许不应该让寻香的痴心错付。
菡萏园一如既往的清冷,郁明透自从生病以后就变得十分怕冷,即便屋里烧着炭,也要再在床上多放两个汤婆子才能睡得着。碧云在小厨房里热着汤,想着明透从昨日午时就没怎么进食,只喝了几口参茶就躺着了。坐着坐着,就觉得疲累得很,竟不知何时就睡着了,直到炉上的热汤沸腾得溢出来,烫到了脚,才迷迷糊糊醒来,忙端了热汤到明透房里去。
推门方才进去,却见原来半倚在床上打盹的郁明透不知何时跌到了地上,忙将手里的热汤放下,过去想将人先扶到床上,叫了几声“表小姐”却见人依旧软绵绵无力靠在自己身上没有知觉,细看才见她嘴角有点点殷红血迹,吓得慌了神,眼泪不住地往下掉,高声呼到:“快来人呐,表小姐出事了!”
正往菡萏园来的穆羽笙远远听了碧云的呼叫,心中一紧,快步飞奔往菡萏园去。
菡萏园大门敞开着,穆羽笙进了园子,便见郁明透躺倒在地,人事不知,嘴角隐约还有未干的血迹。碧云正托着她,想将她挪回床上,却浑身绵软,使不上力。
穆羽笙忙上前将郁明透抱回床上,又将碧云扶起,靠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碧云一见他,泪珠儿便一颗接一颗的掉,满腹无处说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出处。
“表小姐身子一直不见好,这两日更是开始咳嗽不止,那大夫来看了却说只是受了风寒患了咳疾,开了方子将养些时日便好。”碧云边摸泪说着,边又抱了床褥子过来给郁明透盖上。
“少爷许久不来菡萏园,那些丫鬟婆媳便道是表小姐失了宠,吃穿用度多有克扣,可怜表小姐还病着却要平白无故受了许多白眼。”
穆羽笙听她说着,心中烦乱,但看郁明透面色苍白,呼吸微弱,便收了怒火,拉过她一只手,匆匆替搭了搭脉,却发现她脉象极弱,似有似无,忙高声唤下人去将庆州城里最好的大夫请过来。
干瘦的老大夫跟着一路小跑过来,头上汗还不及擦,便被穆羽笙催着先替明透把了脉,又翻看了明透双眼,取了银针刺破她指尖取血来验看。
她指尖血色暗红,其中几缕极淡的黑气流动,一见了天光,却就悄然散去了。
老大夫手中银针一见血,立时变得乌黑。大夫大惊失色,只捏着银针说不出话,数九天里,豆大的汗珠却不住的从他额上滚落。
闻讯赶来的穆氏夫妇亦见了那根变得乌黑的银针,心中大惊,这可是在观海阁穆家,竟有人能大胆到在穆家下毒害人!
“明透现下究竟如何?”穆羽笙见那大夫半晌回话,心中焦急更盛。
那大夫行医数十载,下毒害人之事不知遇见过多少,敢在观海阁这样的地方下毒的却还是头一遭遇见。
当下手拿银针,双脚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表小姐这是,中了砒霜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