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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哪里也是好人多啊
我们回到天津时,天已经很冷。我在血研所党委宣传部工作时的要好同事李裕学、施性海,还有单身楼朋友、著名血液学专家王荷碧到车站接我们之前,已替我把火炉安好,烟囱装好,蜂窝煤备好,把两张单人床拼起来,做成个硕大双人床,他们还到总务科要来张饭桌。遗憾的是,天津买不到麻袋包和麦穰。不过,新安乐窝总算什么也不缺。我需要做的是必须我本人做的事:给儿子报户口,然后拿着配给单子,推个同事的儿童车,花四块钱,把配给我和儿子的两百斤天津绿大白菜买回来。
这两百斤天津绿是我们整个冬天的蔬菜。
当时我妈还是农村户口,买粮需要用“全国粮票”,经常是在淄博工作的“牛老大”千方百计淘换来寄给我。全国粮票带油票,我们也就有了炒菜的油。那么点子油不过是清汤寡水,不利于带奶娃的人,最好的办法,还是得吃肉。
我们血研所食堂本来办得特别好,可惜我带儿子回天津时,已时过境迁,不复繁盛。而且大食堂的饭菜也不适合带奶娃的人吃。
我妈特地从曲阜带些小米来,我自称合格的科斯特洛姆大奶牛,喝米汤,孩子也有奶吃。
如何让我吃好,成了我妈的最大心事。可天津不是曲阜,找不到集市,买羊肉需要回族肉票,我虽是回族,却是集体户口,上哪儿去找肉票?
到了天津,我“素食”几天,老太太就跟我嘀咕了几天。
“这么大个城市怎么还不如乡下呢。”我妈认为曲阜是乡下,有乡下各种便利。最便利的是随时能买到她儿媳妇吃的羊肉。
我妈在那里嘀咕,我心里觉得好笑:一个淄博农村老嫲嫲,在什么都凭票供应的天津卫能想出什么办法?
“你到街上看看,有没有卖羊肉的。”
“有啊,可是我们没有肉票。”
“买骨头也要肉票?”
“买骨头干什么?”
“熬汤。”
在多伦道几条街道“调研”后,我发现好几家卖牛羊肉的。
有一家店果然堆着些羊骨头,脊梁骨、腿骨、肋骨。
我客气地问女服务员:“大姐,您可以把骨头卖给我吗?”
“你为什么不买肉专买骨头?”
“因为……”
我如此这般一说,服务员笑了,把骨头都搬到秤上,一边称一边说:“过三天再来,还有!”
奶娃的妈妈喝上了羊汤。
过三天再去,服务员称完骨头说:“有块肉可以卖给你。”
“我没有肉票。”
“每天都有点儿机动的肉。你那天来时,我已经用完了。”服务员一边给称好近一斤精肉,显然是羊大腿,一边顺手撂上块白花花的东西,笑嘻嘻地说,“我也有吃奶的孩子。”
我妈一见那块羊肉,像见了久别的亲人。那个高兴劲就甭提了。
我捏捏那团白花花的东西,好奇地问:“妈,这是什么玩意儿?”
“腰窝油,好东西啊。”我妈费好大劲,才让我明白,羊肾脏周围有团油,包饺子不仅得有瘦肉,更得有点儿肥的,而腰窝油最好。
哈哈,有羊腿肉,有腰窝油,有天津绿,买点面粉,我又有饺子吃了。
我妈听了我的买肉奇遇,叹息:“哪里也是好人多啊。”
有吃奶娃的女服务员成了我的肉食专供。天下母亲心连心。
我后来离开天津时,专门去向那位始终不知名姓的服务员告别。